钻心的痛楚是突然袭上来的,意志力强大如顾周一时间都忍耐不住,神情痛苦的抵着剑弯下身,唇齿间一声闷哼。
似乎有什么不对。
顾周心思转动如电,第一时间察觉到自身的异样,原本平静的识海在他不曾察觉的阴暗角落里渐渐卷起风潮。
靠在周周腿边乖乖巧巧充做挂件的小游禾见状,眉宇间先是闪过一丝迷茫,反应过来后,一对秀气的眉头紧紧蹙着,满目担忧的伸出小手,紧紧握住顾周的手。
嘴里一迭声的叫:“周周!周周!”
此时,魔有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他焦急的扑上来,正要查看尊上的情况,却不想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
似乎是一层看不见摸不着却着实存在的结界,将顾周与小游禾笼罩在其中一般。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顾周眉间悄无声息的蔓延而出,诡异而又妖异的亮黑色纹路如同藤蔓,自上而下在他脸颊手臂肆无忌惮的攀爬。
魔有虽然见识浅,但毕竟还有几分脑子,自然能揣测得出自家尊上如今处境不妙,他心急如焚,却苦于自身实力低微,即便是放开全力,但始终无法突破来历不明的结界。
被隔绝在结界里的小游禾杏仁般大小的眼睛不由瞪得滚圆。
亮黑色的纹路触角般的向四肢生长,仿佛带有极强的攻击性,小游禾只是握着顾周的手,都能感受到类似尖刀划过时的疼痛感。
自己只是轻轻碰一碰周周的手都这么疼!
那脸上手臂生满黑纹路的周周该有多疼啊!
这么想的,小孩斗大的泪珠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他心疼的抬手碰碰顾周的脸,而后张开手臂,将自己埋进顾周怀里。
小游禾生的小小一只,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蜷进顾周怀里,把顾周的胸膛当作庇护所。
别看小孩个头不大,眼泪倒是出奇的多,不一会儿功夫就把顾周胸口的衣裳打湿的干净。
胸前冰冰凉凉的濡湿感总算让咬牙忍痛的顾周抓住了一丝理智。
抬手将额间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擦去,魔尊尝试着深吸一气,半睁开眼睛,垂眼看向怀里抖得厉害的小游禾。
“出去!不许靠近我!”
顾周冷硬地挤出这几个字,“不许靠在我怀里!”
他见识何其广大,几乎没费多少功夫就猜出了眼下自身的境况。
魔尊的力量尽数储存在识海之中,它们汇集一处,犹如一片无休无止的汪洋大海,平日里因为掌控得当的缘故,自然能够安之若素的平稳运行,但方才,他与异兽一番争斗,阴差阳错之下,居然搅动了识海,颖的体内魔气动荡,不断外溢。
魔气外溢。
顾周暗自念着这并不陌生的名词,苦笑一声,心里沉甸甸的一片。
他对魔气外溢所带来的影响,那是再了解不过的,毕竟,在原本的小世界之中,他就曾亲眼见识过一位朋友因为魔气外溢,以至于本体无法承受,最终暴体而亡的可怕场景。
动乱的魔气在四周游走,隐隐有破体而出的迹象,这种境况之下,若是再不将小游禾赶走,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难不成真要命折于此?!
顾周眼睛逼得通红,他纵然有再多不甘心,此时此刻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冷下心肠,凶巴巴地呵斥游禾,要将小孩赶出结界去,免得遭他连累。
要是从前,小游禾被顾周责骂着驱赶,定要委屈成一团,跑的老远不回来,但眼下,小孩儿隐约能察觉出顾周的困境,即便顾舟百般驱逐,他依旧牢牢抱紧,不愿轻易离开。
“不走!游禾不走,游禾要和周周一起!”
将脸埋进顾周怀里,把自己假装成一只小鸵鸟的游禾嘴里还不忘絮絮叨叨,但他来来回回念叨的就那么一句,说出的声音虽然小,但因为贴近胸膛的缘故,依旧能够被顾周听的一清二楚。
顾周焦灼的心,在小孩来回反复的不走声中,居然渐渐安定下来。
不可一世的魔尊自暴自弃的叹了口气,暗地里道了一声“罢了”,索性抱紧小孩,刚要阖上眼睛,忽然间觉得怀里一暖,仓促的低头一看,一道清亮的光芒遁入眼帘。
是安安静静靠在怀里的小孩,周身忽然泛出一层白光,就像是北海夜色中,泛着林寻月光的波浪一般。
这光芒温暖而明朗,因为魔气外溢而带来的剧烈痛楚渐渐被暖光安抚下去,顾周只是短暂的惊愕了一瞬,突然间生出一丝不安的情绪来,
“周周,不疼了!”
亮着光的小游禾显然也察觉到了这样的异变,他乐呵呵的扬起脸,圆润可爱的小脸上隐约有细密的鱼鳞浮现。
鱼鳞渐长渐多,直至包裹了小孩全身。
每一片鱼鳞都泛着点点银光,渐渐分散开来,就像是流萤一般没入顾周身体,将爬满顾周全身的亮黑色暗纹一一镇压回去。
识海中搅动的风浪随着片片鱼鳞的没入慢慢平息而止,顾周却没有丝毫欢喜,他心里一慌,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捉住小游禾,不想却扑了个空。
“尊上!”
原本阻碍着的结界随着光亮的暗淡慢慢消失无踪,魔有飞快的扑到顾周身前,焦急的喊了一声尊上。
顾周被他这么一叫,茫然的低头,看见手心处一片空空。
“尊上!小公子他……”
魔有仍旧处于状况之外,他实在搞不明白自家尊上怎么忽然间痛苦不堪,本该靠在尊上怀里的小游禾又怎么眨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小游禾他止住了本尊暴动的魔气。”
顾周说话的声音微哑,眼角处一片猩红,身为修道者,尤其是到了他这样修为境界的,总有几分天然的直觉。
小孩幻做鱼形,鳞片发亮的没入自己身体,平息了魔气外溢,自己却不见了踪影,顾周隐约有几分不祥的预感。
只是,他一时间不愿接受,强撑着身体,支着青越剑站起身来,侧过脸冷冷的与魔有发令:“本尊在书里看过,说北海大鱼有灵魄,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消散,你与本尊就在此处找。”
“方圆百里,本尊就不信掘地三尺,还不能把他找回来!”
魔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见自家尊上铁青的脸色,也能隐约猜出点端倪,他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惹的情绪不稳定的尊上震怒。
……
异兽席卷过后的村庄冷清又寥落,就连原本在此地生长的葱葱绿树也因为遭受邪气浸染而衰老发黄。
生机勃勃的绿洲成了毫无生气的荒蛮之所,与周围任何一片沙漠一样死气沉沉,成了寻常人都不愿意踏足的地方。
而顾周与魔有却一直停滞在此,一主一仆竭尽心力的寻找,他们以这片荒废的绿洲为中心,不愿意放过任何微小的异样。
但即便如此,依旧没能寻觅到小游禾的身影。
自从当日小游禾化作游光没入顾周身体后,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没有丝毫痕迹留下。
顾周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方圆百里,掘地三尺,对于两个修道之人而言并不是难事,他与魔有几乎是将周围的每一个角落都只仔细细搜寻到了。
但什么都没有!
顾周也猜想过,或许是小游禾的灵魄糊里糊涂,一不小心随着鱼鳞一起没入他识海里了,没错!小孩最是迷糊,说不准迷失在识海里一时间出不来。
因此,顾周花费了不少时间静心打坐,放开神识,几乎要将自己的识海翻来覆去搜罗个底朝天。
可依旧没有什么结果。
就这么一连耗了数天,承受到尊上最多冷气压的魔有终于按耐不住了,索性大着胆子,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同顾周商议。
“尊上,我们里里外外找了这么些日子也没能找到小公子,恐怕是方法不对。”
“属下知道您现在着急,但也想斗胆劝您一句,与其把时间荒废在这里,像无头苍蝇一样漫无目的的寻找,倒不如直接去一趟北海。”
“小公子出身北海,想必是与北海息息相关的,或者……或者我们可以去找他的那两位侍童,兴许还能问出一些线索来。”
正所谓当局者迷,顾周关心则乱,一时间居然没有想到这一处关节,被魔有一席话劝说下来,顿时恍然大悟。
对啊!
去北海!去北海问问线索!
至于什么异兽、仙界,顾周哪里还有功夫顾及,青越剑感受到主人迫不及待的心情,发出铿锵的剑鸣声后,以极快的速度破空而去。
正是人间春色渐深的时候,顾周踩在剑身之上,被迎面而来的暖风吹得一阵心烦,只有伸手握住乾坤袋时,焦灼的心情才能稍微安定一些。
乾坤袋里满满当当装着的都是小孩平日里喜欢的吃食,他平时怕小孩吃的多撑肚子,总要多加限制。
向来最有原则的魔尊暗自下了决定,等去往北海,找回小家伙,定要好好的打一顿屁股,才许他贪嘴多吃些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