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归途 第7章 第 7 章

楚离愁缓缓靠近苏子衿，发现她毫无知觉。苏子衿长而浓密的睫毛如蝴蝶扑翅，轻轻扇动着，双眼却紧闭，眉心微皱，嘴角轻抿，乖巧地站在山神坐下，对着楚离愁小小弯着腰，像是在恭迎她的到来。

地上不染尘灰亮洁如新，像是被刚刚打扫过似的。山神金身在微弱的光下闪得璀璨，四周盛开着满堂鲜花，与殿外的落叶萧条好不适应。山神娘娘嘴角带笑，面容和善，善解人意地低头看着来者，眉心一点暗红，像是魔气封印。

身后天色突然暗淡，转眼之间夕阳陨落，黑云密布整个山神庙，乌压压沉了一片。山神眉心一点红猛地爆发出奇异红光，刹那间，殿外少女睁开双眼，眼中灰暗无神。她们慢慢向楚离愁走来，一点一点将殿门包围。

而就在楚离愁起身飞跃的一刻，殿内两名少女即刻醒来。

苏子衿眼中含着红光，像是中邪一般，疯狂地向楚离愁扑过来。楚离愁侧身一躲，弯腰闪过另一名少女的袭击。她们的指尖渐渐充血，鲜红从手指滴落，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一边发出刺耳的尖叫一边支着手飞向楚离愁。

她们的速度快得不像正常人，几乎眨眼之间便贴近楚离愁身边。手掌变成了锋利的爪子，黑色的血淌着，滴落到殿内又消失不见。门外的少女像是进不来，她们隔着殿门在外嘶吼，嗓子哑的可怕，不似是少女的嗓音，反倒比男子的声音还要粗些。

她们快而敏捷地不断向楚离愁发起攻击，三人在殿内飞转，楚离愁不敢轻易动手，内力憋在掌心迟迟不动，只能狼狈在小小庙中小心着她们的动作。那两人不知为何就像是共脑一般，配合得默契惊人。她们巧妙地将楚离愁控制在一个范围内，逐渐缩小，让她的武功越发施展不开。

而楚离愁也意识到了这点，一击灵光煞起，灵气宛若游龙汇聚她的掌心，指尖飞速结印，化出一道符咒，顺着掌印击出，退开她们二人。

趁着两人还未反应，楚离愁以地为纸，以剑为笔，身影腾飞在寺中。只见得光影闪烁，地上亮起一道光芒，浮现出刚才楚离愁划过的痕迹。束魔符骤然生效，刹那之间凝聚起殿内魔气，红色雾障愈渐浓烈，将化雨剑灵光淹没，几近快要看不见楚离愁。

一盏盏灯笼接而亮起，魔气被灯笼吸收，殿内一时被红光笼罩。风轻轻吹动漂浮在半空的灯笼，它们无所依地慢慢浮动，楚离愁的飞身闪躲无意碰到一盏，灼热便迅速顺着胳膊蔓延。两位少女还在发了疯似的攻击，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灯笼带来的疼痛，只有被灼伤的衣衫才能窥得一丝伤痕。

楚离愁瞬间意识到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就算她耗得起，那些普通少女们怕也是会因为这些灯笼烧死。

翻手化雨剑在掌，灵光一瞬爆发，溅起火花无数。楚离愁道袍翻飞，滚滚白雾将山神庙包裹，红灯笼接连熄灭，在大雾四起的那一刻，山神缓缓抬眸，看着金光熠熠的化雨剑和隐在浓雾之中的楚离愁，她轻声问：

“尔等何人？为何而来？”

楚离愁蓦然落地，欠身抱拳：“晚辈苍梧楚氏楚离愁，为寻人而来。现叨扰山神娘娘，望娘娘勿怪。”

山神的金身似有一刻微微裂开，她的神色多了几分自然，身姿骤然拔高几寸，眉间暗红亮了几分，她周身雾气有一丝的消散：

“既是寻人，君当善续。堂中之人，若有君念之人，便带她走吧。”

话音刚落，山神金身布满危痕，一点点被瓦解，支离破碎落了满地。点点金光顺着她的身姿漫出，在空中化作零星白点，雾气被光芒冲散，庙宇也渐渐消失不见，楚离愁落在一片林间，像是山神庙外的景色，却又有一丝不同。

待四周彻底明了，庙中少女们却不见了。

很快，楚离愁便意识到这里应是一处秘境。

这里不似是现实，它真实得有些可怕。

周围人来人往，林间小道络绎不绝，人来人往之间脸上笑意洋洋。他们看上去很幸福，但仔细一瞧，双眼涣散，眼中无光，来回间像是被人精心规划后的，有条不紊。

突然，楚离愁眼中撞入一个慌忙身影，她逆着拥挤的人群，四处张望着，看起来很慌乱无助，眉眼间满是担忧和恐惧。

楚离愁心下一动，快步走到她的身边，一把抓起她的手腕，皱着眉头眼神冰冷：“苏悠悠！你乱跑什么？！”

猛然被训的苏子衿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又迫不及待拥入楚离愁怀中，将她抱得紧紧的：“道长！”

苏子衿在楚家之时少有对楚离愁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一时间楚离愁不适应极了，身体顿时僵硬，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接踵摩肩的人们似是不满她们站在小道上挡了路，路过时总是瞪着她们，小声骂骂咧咧的加快脚步。“什么人呐，要抱不知道回去抱吗？光天化日的害不害臊！在这里挡路，也就山神娘娘脾气太好，不管她们......”

听力甚好的楚离愁：......

虽然这里只是幻境，但冷不丁这么被念叨一通，楚离愁还是心怀愧疚，毕竟也是自己先占了道。她立刻将苏子衿从自己身上扒拉开，发现她竟然眼眶微红着。苏子衿埋着头，看起来心情有些低落，手指轻轻拉着楚离愁的衣角，默默跟着她，寸步不离。

“怎么了？”楚离愁难得主动关心，怕苏子衿哪里受了伤。

苏子衿却是没说话，只是沉着颗小脑袋，摇了摇，长长的睫毛扑哧扑哧眨。

楚离愁的眉头拧的更紧了，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拉着她的手跟随人流慢慢前进着。

刚才听到人们说“山神娘娘”，那这里一定就还有一个山神庙了。山神娘娘放她进这个幻境，让她来找苏悠悠，说明之前见到的毫无神智的苏悠悠神识便是被困在了这里。所以这里的苏悠悠身上不见一丝魔气，身上淡淡的清香还是很好闻，神识干净清灵。不过要怎么带她出去，这还是一个难题。

果不其然，小道一路蜿蜒向上，走到尽头，便是香火旺盛的山神庙。

此时的山神庙还没有堕落，香火连绵不绝，正是旺盛至极之时。山神庙被人们修建得很漂亮华丽，几乎是天鹤山最为绚丽的建筑，一砖一瓦皆是从天竺运回的罕见染料，山神金身璀璨，一尘不染，殿内无数信奉者献上香火，人们静默，诚心供奉着山神。庙中的小和尚脸上笑意止不住，甚至有些得意，手中扫帚不停，完了还将打湿的帕子拿来，在山神金身上细细擦拭。

庙中无人多话，都在小声念着佛经。山神座下放满了白色小花，是一路走来小道边随处可见的。入了庙中，便有小和尚递来一只白花，少女别在耳边，男子放于腰间，又径直进到庙中，在拜见山神娘娘时放于座前。

此时再无知，也该看出有些不同了。苏子衿心中带着一丝紧张，她拉近楚离愁，指尖不自觉勾着楚离愁的掌心，又被楚离愁一把握住。

“道长。这里......”

“幻境。”楚离愁神色不变，接过白花别与耳边，顺手也替苏子衿带上了。两人距离再次拉近，趁着旁边小和尚不注意，楚离愁带着苏子衿岔到旁边大树下，藏在茂密丛林间。

“这里情况不定，此时还不知是否与魔族有关，但这位山神娘娘的确是个真真切切的神仙。你也不用担心，目前看来，她是没有向我们发起攻击的意图。若是魔族从中作梗，有我在，也伤不到你分毫。”楚离愁给苏子衿吃下一枚定心丸，又接着问她，“不过，你又为何会独自出现在天鹤山？”

明白是自己拖累了楚离愁，苏子衿有些自责。她声音微若游丝，几乎快要听不见。

“我，我在楚家的时候收到一封匿名给我的信，上面说道长有危险，让我独自一人去找他们来换你，我就，就......”苏子衿颤颤巍巍递出一封信，信上的确带着丝丝魔气，笔迹轻柔委婉，却笔笔有力，应是女子所写，还是位武功不低的女子。

“别人让你去你就去？我需要你救？”楚离愁面如铁青，本就凌厉的五官没了日色的柔和和淡淡的笑容，便犹如覆上一层寒霜，看起来威严老城。

似是被冷冰冰的楚离愁吓到，苏子衿不自觉缩了缩脖子。楚离愁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死板，竟将苏子衿当作楚家小厮教训了起来。

本以为苏子衿会害怕，远离她。但她仅仅也只是缩了缩脖子，又像是一只讨好的小猫，眨巴着闪着波光的眼睛，泛着微红的血丝，可怜巴巴贴上来，抓着楚离愁的衣角扯了扯。楚离愁望着苏子衿，感觉自己的心也像是被那双细白的小手牵动，心脏骤然跳动，一时竟响如擂鼓。

她深深吸了口气，甩开苏子衿的手，放缓了语调，快速道：“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应是几百年前，甚至几千年前的天鹤山。”

据那个传闻所说，天鹤山的山神娘娘，山神寺庙，还有陨落的过往，都已经一一在之前就呈现在楚离愁面前了。这其中有无魔族参与现在还不得而知，但魔族是绝对没有强大到可以制造出一个神的，山神的灵力和山神寺的香火也绝不是魔族能够创造出来的幻境。而这里的人真实又带着温度，岁月静好得像是一场梦。

而这场美好的梦境，便只能是山神娘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