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归途 第64章 第 64 章

“我知道，我知道的子衿。”我都知道，我一直知道。

我理解你的为难，你的纠结，你的难过，你的背叛，我知道你的所有，也包括着，你的爱。

苏子衿缓缓闭上眼，楚离愁轻轻搂着她，拍着她的背。苏子衿变得很安静，她的眉头微微锁着，但面容却很平静。

楚离愁听到苏子衿的声音隐隐约约：“阿楚啊，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

“阿楚是笨蛋，可是你最聪明了，等我回来，你一定要好好教我，好不好？”楚离愁哽咽着，胸口疼得厉害。

她没有等到怀中人的回答，但她好像又听到了。

那娇娇软软的声音回响在楚离愁的耳边，忽远又忽近：“笨蛋，傻瓜！知道了，快去快去，等你回来，快点！”

楚离愁有了直面深渊的勇气，她一瞬便收拾好了心情，艰难地朝着凌源而去。

凌源深处祟气蔓延，可是楚离愁毫不畏惧。灼灼灵力辉煌澎湃，金光激荡猛烈。寒风呼啸着，凶猛地咆哮着，吹散了楚离愁眸中的一片氤氲。

密林森然，楚离愁提着化雨剑却是威风堂堂。她眯着眼，透着一股冰寒。

混沌，别想再出来了。

化雨剑很重，上面有着缕缕缠绕的祟气，是在混沌挣扎的祟气。楚离愁凝神将灵力汇聚在右手，将混沌死死封印。她眼中决绝，丝毫看不出费了多大功夫。若不是克制着手在颤抖，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几乎让人以为她是来散步的。

混沌在凌源积攒了太久的力量，将他放出来的一刻，很有可能放手一搏来冲破束缚。

楚离愁毅然决然将化雨剑竖了起来，左手之间轻轻在化雨剑锋利的剑刃上划破一道伤口，鲜血顺着化雨剑剑锋淌了下来，流到剑柄的图案上。剑柄金色的凤凰图腾一点点将她的鲜血吸收，火焰顷刻从化雨剑中熊熊烧起，剑上烫得犹如从炎河岩浆中滚了一圈，就连剑柄也开始发热。化雨剑在这密林中像是太阳，散发着灼灼光芒。

而剑中像是万鬼嚎涕，刺耳的尖叫从剑中传来，那团祟气被凤凰烈火烧得很淡，却又更加狰狞，幽幽鬼火忽明忽暗，舞得天花乱坠。灵流祟气碰撞出来的火花将附近密林烧了大片，残木碎渣落了一地，浓浓黑烟翻滚着，热浪舔舐楚离愁身边的每一寸土地，废墟中荒凉又森寂，除了烈火吞噬的声音，便只有化雨剑的铮铮锋鸣。

楚离愁手上迸出一条条细小的裂痕，裂痕青红青紫，看着可怖，但她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楚离愁……”她听到混沌嘶哑的呼喊，“楚离愁啊，你痛吗？”

楚离愁当然不会作答，她恨不得将混沌覆灭，将他打个烟消云散，她必须将混沌封印，她一定要将混沌封印。

“楚离愁，你心痛吗？真狠心啊，将沧澜珠生生打入苏子衿体内，用化雨剑强行将我刺出，真狠心啊！”

楚离愁很明白，这是混沌在蛊惑她，但不可否认的，楚离愁心中被他掀起了一片涟漪。

“哈哈哈哈哈哈哈，楚离愁，你知道吗？苏子衿她有意识，她神识，并没有完全脱离她的肉|身。”

“所以在你刺向我，不断向我进攻，用灵流将我强行逼出的时候，她都能感觉得到。我不痛，我一点也不痛。痛的是她啊……”混沌像是呢喃，又像是在笑。楚离愁觉得他在嘲笑自己，他在欺骗自己，可她还是不免动摇。

“楚离愁！不要听他的！他在影响你的心智，楚离愁快醒过来！”天道意识不好，可混沌说的并非是假，当时的苏子衿，可能真的存留了一点神识。

化雨剑再一次被祟气侵扰，祟气汹涌起来，而凤凰火焰也随着楚离愁的动摇开始削弱，逐渐变得弱势。

忽然，楚离愁一手震开那覆上来的祟气，一道金色的屏障将她裹挟，她瞬间浑身散发强大灵流，强悍的气场散尽四周障碍，剑光一闪，混沌模糊的黑色雾气霎时从化雨剑中出来。

那是苏子衿曾经落下的阵法。楚离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为自己织起这个结界，她想问问她，是不是那天晚上。那晚她睡着以后，苏子衿是不是有偷偷起来为她结下这么一个护她一时安好的印记。

“阿楚……笨蛋楚离愁……道长……”楚离愁听到苏子衿在呼唤她。苏子衿总爱叫她各种奇奇怪怪的称呼，娇嗔地嗓音，像是撒娇。她一喊，楚离愁便拿她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加油啊，楚离愁。”

她眼底晦暗，还不待混沌愉悦一刻，化雨剑便以隆隆巨响以雷霆之势掀起万千风浪，一道强烈华光刺破那团黑暗。

“你不能！你不能！！！”混沌趋于疯狂的嘶吼怒喊，“楚离愁！你不能杀了我！苏子衿的一缕魂魄已经被我吞噬，你若将我重新封印，那苏子衿的魂魄将会灰飞烟灭！她再也复生的可能！楚离愁！你可想好了，你成神，她便魂散。我被封印，她也永无天之日！”

楚离愁握着化雨剑的手迟疑了一下，天道留存在楚离愁体内的神识心紧了一下。

混沌所说不错，他已经汲取了部分苏子衿魂魄之中的力量，他分裂了苏子衿的魂魄，便留了一缕在他的身上。天道之所以不告诉混沌，便是因为怕楚离愁会犹豫。

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不曾想楚离愁也只是愣了一瞬，刹时间凌空回翻，流光卷起一阵尘沙旋涡，将那咆哮着的祟气狠狠撕裂斩破。随着化雨剑的动作，一声凄惨的划裂声在凌源响彻，密林中央一颗枯树之上重新结出片片灰暗枝叶，风声之中夹杂着阵阵怒吼，那是混沌的声音。

“楚离愁！我不死不灭，你也会与天同寿！只有苏子衿，你的苏子衿，再也不会回来！等着吧，我总有归来之日，我会将那时苏子衿的痛感传与你，让你同我一样，不死不灭，永生永世受着她相同的折磨！”

金色流光照亮楚离愁的眉眼，她脸色苍白得可怕，可手上动作还是仍旧迅猛。化雨剑撕裂了黑暗天际，划破出一片白光，楚离愁一把将化雨剑斩于枯木，将混沌死死禁锢。

“那你别想再出来。”她冷冷望着大片黑色雾气蜷缩变小，最后变成一小点，被封入凌源枯木之中去。

祟气的嘶吼变得更加尖锐，但随后又逐渐平静下来。

楚离愁大喘着气，她累急了，倒在那棵常人不敢靠近的枯木旁。

“楚离愁。”是天道。

可是楚离愁并不想回答。她太累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她想要歇一歇，不再理会外面的纷扰。

“楚离愁，你还不能歇。”天道自然知道楚离愁的难处，可她现在必须振作起来，“你得去救苏子衿。”

“什么？！”楚离愁忽又来了精神，猛地坐起来，四处周望，却发现并无一人。她突然想起来，天道也并没有实体，只是在她意识中罢了。

“楚离愁，记得若浮吗？”天道洞晓一切天界之事，当年给了若浮一条捷径便就是为防止魔族利用她复苏混沌。

若浮因月尚铃对抗陈坤玉，逼出混沌一起踪迹，而后又魂散于世间。若霖花费上千年寻她一缕魂魄，将她带回山神庙用帝姬之力留存，后等到楚离愁苏子衿到来拜访。

楚离愁明白过来，她浑身颤抖得厉害，红了眼：“也就是说，她……没有死？”

“她已经死了，只是魂魄还没有消散。”天道解释说，“楚离愁，你现在是仙人之躯拥有神的力量，你若是想要救她，能够付出，便去世间各处找到她的魂魄，将她带回天界，用你仙人之躯为她制一副肉|身，再以神的力量将她的灵魂融合唤醒。”

当初将沧澜珠打入苏子衿体内，不仅仅是为了抑制混沌汲取苏子衿的魂魄力量，更是为了保全她的灵魂，让楚离愁能够用她现在的力量得以唤醒苏子衿。

“只是，混沌吞噬的那缕魂魄太过虚弱，你要尽快找到，不然……她那缕魂魄消散，那她被唤醒以后可能会不复常人，失去一些东西。”

楚离愁不敢保证她能够及时找回苏子衿的魂魄，她害怕，深深呼了一口气，问：“会失去什么？”

“记忆，灵力，魔气，或是常人的感知能力……说不清。总之，不会是完整的她了。”天道说。

“怎么找，我现在就去。”楚离愁恨不得立刻出发，可她从未接触过这类方式，她以为苏子衿死了。

“你试着调动一下自己体内的力量，将它们集中于你的眼睛，试着打开凡间与冥界的那个通道，将那通道安置于你的眼睛。”

跟随天道的指引，楚离愁闭上了眼，缓缓凝聚起灵力，似乎眼睛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了。黑暗之中渐渐出现了一些画面，是凌源密林里的场景。可是楚离愁闭着眼，又怎么看得清的？

“这是……”

面前出现了一个个幽幽鬼影，他们周边坠着淡淡浅蓝萤火，面容憔悴，双眼无神，游荡在凌源各处。

“魂魄，冤死后，怨念被挑拨禁锢，以至于永生不得入轮回，只能游走在这人间的冤魂。”

“为什么没人救他们？”楚离愁不解。

他们也是人，是普通人，为什么要被禁锢着这种地方，供养着混沌，灵魂在天地之中渐渐消磨，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为何在这儿，忘记曾经的爱恨，成为一个个充满怨念的，冤魂。

天道叹气：“救不了。仙不可随意插手凡间之事，这是魔族所为，魔族被我圈在凌源许久，若是再出手制裁他们，会影响世间平衡。楚离愁，这是你们人间的事，只能让你们自己来解决。”

“我可以救他们吗？”楚离愁问。

天道沉默了很久，然后道：“可以。但……苏子衿呢？解救这些魂魄以后苏子衿的那缕魂魄可能便消散了，你若是救了苏子衿，那你就再无多余的能力去救他们。”

天道说：“楚离愁，你现在已经飞升，成了天界的仙人了。苏子衿因混沌而死，你重新封印混沌，这属因果轮回之中，所以我让你去救她。可这些人不在。你将他们救回，他们回不去原本的肉|身了，那你再为他们塑造肉|身吗？参与因果的报应你知道的，若霖若浮，皆没有好下场，你确定，要再冒这个险吗？”

楚离愁沉默了很久。这的确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若是要救他们，便可能救不了苏子衿。若是不救……不知道也就罢了，可现在既然能够看到他们，楚离愁良心不安。

缥缈的亡魂呆滞迷茫，熹微的光缓缓照到已经灰暗许久的密林之中，曾经密密仄仄的林子被楚离愁毁得不成人样，那些冷漠许久的亡魂也终于得到了一丝温暖。可惜他们丢了神智五感，还是什么也感觉不到。

他们的目光从楚离愁身上穿过，像是透过楚离愁的肉|身，望到她的心里。楚离愁被他们看得心头一紧

他们看向自己那空洞眼神像是在求救，她心头一紧，见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张纪之。

果不其然，张纪之与其他弟子当真被魔族设计成了献祭混沌的阵眼，成为了这里的一缕失去意识的魂魄，每日行尸走肉在凌源，逐渐走向消亡。

“他怎么会在这儿！”楚离愁不敢相信。

可楚离愁甚至还找到了壤驷暄妍的身影。壤驷暄妍是苏子衿的朋友，她本是安安分分在魔族做着左护法，却因她们被牵扯进混沌的事情，甚至什么都还不知晓，便被魔教打入了叛徒之名，送进了凌源，魂魄也被困于此。

“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

楚离愁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她不怕因果报应，不怕后果惨烈，可她怕苏子衿无法回来，她怕苏子衿再也不会陪伴于她身侧。楚离愁在来到凌源以前发过誓一定要护苏子衿安好，可到最后却是她亲手杀了她。

一边，是她从前的信仰。一边，是她现在的信仰。

她从未预想过自己的人生中能够遇见一个像苏子衿般的人，苏子衿带来了她的情绪，她的爱恨，她的**。所以她从未想象到，自己有一天，会从自己的信仰之中做出抉择。

对她来说，这太难了。

520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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