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归途 第45章 第 45 章

伤口还是在隐隐作痛，楚离愁每说一句话喉咙都像刀在割，她实在是没有力气说多余的话，但望着眼前人，她又不免感到无奈，只能这么安慰。

明明受伤的是自己啊。楚离愁轻轻叹了声气，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刺伤自己的人是她。

可是她哭了。她好像很难过。

楚离愁站在略高一处的地方，她伸出手，顺势将苏子衿揽入怀中，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轻抚。胸膛被泪一遍遍打湿，楚离愁不由想到那日，将衣衫一层层揭下，流出的一滴滴血。

楚离愁知道她为什么难过。她并非对自己无情。楚离愁感受到那一丝的情意，还是不忍。她的泪犹如洪水滔天，只要一滴，便直直冲塌了她心上的堤岸。

“乖，不哭了。”楚离愁望着哭成泪人的苏子衿头疼，奈何又不会说其他，只能重复着这句。

苏子衿并不是爱哭的人，她从小吃苦到大，当了圣女还要面子，怎么可能在别人面前哭。可楚离愁这么说着，她便觉得楚离愁不是那个别人，泪水便再也止不住了。

楚离愁拿她没办法，只能先躲着楚家人将她带进院子，让她一口气哭了个痛快。

终于回到屋子，楚离愁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下润了嗓，回头再看苏子衿时，她已经揉着泛红的眼角抽抽鼻子止住哭声了。

楚离愁的伤的确还没好，但并不影响正常生活。只不过魔气侵入了身体，嗓子便是最被迫害的，问题也不大，多喝热水就好。

缓了缓，楚离愁坐了下来，递了一杯茶给苏子衿：“也喝点水。”她刚才哭了好久，就算现在停下，这会儿嗓子也该不舒服了。

也的确是这样，苏子衿接过，小小喝了口。楚离愁不说话，她也不说，乖乖抿着茶杯边缘，眼神怯懦懦瞥着楚离愁，像当初一开始接近她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楚离愁绝对不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姑娘实际皮得不得了还见血不眨眼，心狠得很，捅了自己一剑还许久不来见。

而苏子衿怕也是猜不透，原来拿到沧澜珠这么简单，而她拿到沧澜珠后，竟还自愿将它还了回去。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对坐着好一会儿，苏子衿一杯喝完，摸了摸荷包，将沧澜珠拿出来还给楚离愁。

楚离愁冷下眼，微微皱眉，说话的语气算不上好：“你不要？”

苏子衿听出楚离愁的意思，摇摇头。她把荷包收了起来，托手幻出几味香料放了进去，后又将沧澜珠塞进楚离愁手里。

楚离愁不解：“什么意思？”

苏子衿笑：“意思是，荷包，我等着你亲绣好的那个，来换市集上买的这个。沧澜珠，不过借你疗伤一用，之后可是要还我的。”

沧澜珠本算是原璧归赵，却被苏子衿厚着脸皮说成借给自己。楚离愁听着轻笑出声，顿了顿，连忙收住，看了眼苏子衿。

倒是经过这么多事，苏子衿再厚的脸皮也在刚才用完了，她耳垂有些不太明显的红，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谢谢。”楚离愁主动道谢，也瞧见了她耳边的红润。她总是能瞧见的。楚离愁顺口一问，“今天过来，是为了给我送沧澜珠？”

被魔气折腾了这么久，伤口结疤愈合又开裂，反反复复无数次，楚离愁也算是知道有颗沧澜珠的好处。而苏子衿不可能不知道沧澜珠对魔气有着怎样的作用，不然也不会跑自己身边对沧澜珠垂涟这么久。楚离愁已将沧澜珠赠与她，她本可以坐视不理，冷眼旁观着，可她还是来还了她。

也不怕她被魔气反噬，没东西压制了。

苏子衿先前都好些了，结果楚离愁这么一问，她便又不知怎么面对她，气氛又这么怪异起来。

怎么说？说自己并非刻意来看她，来给她送沧澜珠？说自己还属魔教，今日来不过是因接了任务来杀她？苏子衿根本没法儿对她说，她头疼，想逃避。

“阿楚，你怪我吗？”苏子衿选择答非所问。

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楚离愁心中已经猜出个七八分。她沉默了会儿，回她：“我不知道。”

其实是想怪她的。怎么会不怪她呢？楚离愁第一次对他人生出这种相互缠绵的情感，第一次想只保护一个人，第一次不再厌恶魔气，第一次觉得魔教的人其实也不错。可她还是抛下了自己。

楚离愁生气，楚离愁愤怒，楚离愁不解。

但又怎么会怪她呢？尽管她已经知道了苏子衿的身份，还是纵容她留在身边。尽管她已经这么明白魔教的真面目，却还是一厢情愿将苏子衿留在身边。尽管她被苏子衿无情重伤，再次看到她，还是忍不住对她心软。

不过是她自己傻，她活该啊。

楚离愁望着苏子衿，自嘲地笑了笑：“大抵是不怪你的。”她终究不忍心责怪于她。

“那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楚离愁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什么？”苏子衿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后突然又想起，好像以前让她答应过自己，以后说什么，她都要信。

“你是在给我骗你的机会吗？”苏子衿忍俊不禁，却又红了眼。这人怎么这么好骗啊。谁说的冷面阎罗，那人瞎编。

楚离愁沉默着对上她的眼，没说话。苏子衿看懂她的眼睛。这是默认。

“可我好像是来杀你的。”苏子衿诚实坦白。

楚离愁很平静地接受：“猜到了。”

她摩擦着手中的杯子，抬起来想要再喝一口，却发现杯盏中的水已经被她饮尽。楚离愁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应。

“那你可太聪明了，要不要我为你鼓掌？”苏子衿毫无波澜地嘲讽。大聪明，知道是来杀自己的还把人放进来，可真是太聪明了。

已然明里暗里被她说过无数次地楚离愁自然能听出来她言语中的讽刺，但楚离愁仍旧没理，只是问：“你杀我吗？”

“我猜你猜我不会。”苏子衿没正面回答，冷哼道。不然干嘛把她放进来。

“嗯。”楚离愁眼中带笑承认。不然也不会把她放进来。

苏子衿哼哼唧唧：“怎么不杀？教主给的任务我没有不完成的。你算什么？等你伤好了我慢慢杀。”

“伤好了你就杀不了了。”楚离愁实事求是，想了想之前跟苏子衿交手时候的试探，又补上一句，“现在可能也杀不了。”

苏子衿：……我知道但你也不用说的这么明白。

看苏子衿脸色缤纷，但并不算好看，楚离愁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但自己说的好像是实话，不知应如何补救。

苏子衿再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熟悉的怨气：“呵，你好棒棒哦，干脆直接把我杀了算了。”

楚离愁像哄小孩般，温柔哄她：“不会，我等着你来杀。”

苏子衿心跳得厉害：“真的？这么好啊？”

楚离愁点头：“嗯，真的。”

苏子衿还想说什么，却发现窗边一只乌鸦徘徊在枝头。

青天白日放乌鸦，除了壤驷暄妍也没谁了。苏子衿抬手唤来，熟练地在楚离愁面前取下信：

蓝爵带人过来了。

苏子衿愣了愣，抬眼看着楚离愁。

教主分派下来的任务其他人是不会插手的，既然苏子衿接下杀楚离愁，那蓝爵来楚家便不会是为了她。而教主是知道她与楚离愁之间的事，换个说法是，苏子衿也在他的掌控之下。

自从接近楚离愁后，魔教很多动作她都不了解，但她有听到一点风声，最近魔教定是有大规模组织事件的。那这次……想必是针对楚家的。不告诉她，还是为了让她牵制楚离愁。

苏子衿有一丝犹豫，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提醒楚离愁。自己是魔教的人，可楚离愁……

楚离愁并未见到信上内容，看苏子衿面色奇怪，她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

每个人都有秘密，立场不同，苏子衿有事瞒着自己，楚离愁并不介意，但她还是说：“子衿，倘若你真的想杀我，我等着你来杀。我说过，留在我身边，不论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都不会怪你，知道吗？”

“什么都不会？”苏子衿不信。

“只要留在我身边。”楚离愁承诺，“我能够护住你，你不需要害怕，想做什么便去做。但子衿，我希望你下次能够快点来找我。”

“这次……你来得有些晚。我……有些想你。”

苏子衿心里有些暖，但她还是不得不认清现实：“阿楚，你是正派道长，而我是魔教圣女。我若伤了你门中修士，你又伤了我教弟子，那又如何呢？”

“我想我割舍不下他们，你也是，对不对？”

若楚离愁当真为了苏子衿舍弃楚泷派，那就不是苏子衿认识的那个楚离愁了。

苏子衿看着外面湛蓝苍穹，她弯了弯唇，道：“这次，我仅是来为你送沧澜珠的。下次，我是来杀你啊。楚道长，等着我，我们很快就能够再见的。”语罢，苏子衿拂袖一挥，运着轻功，三两步消失在了楚离愁的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