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的惨烈在幻境之中被蒙上了一层薄纱,虽也是神魔之间的斗争,比起山神庙那次,却显得遥远了很多。
苏子衿和楚离愁站在岸边,远远望去,瞧着魔族也并没有多厉害,沧龙也还应付得不错。可两人都未曾掉以轻心,始终专注地看着那边。在谈话之间,苏子衿和楚离愁竟就这么见证了那场后人所谈之色变的东海大战。
楚昀牟那时修为已近成神,而作为唯一一位被仙云台录入神籍,飞升成神的凡人,楚昀牟的传说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修为也是无人可比。同时,身为沧龙的好友,他的出现也给沧龙喂了一颗定心丸。可惜那时的沧龙已经受了伤,实在分不出其他精力再去想他。
幻境在楚昀牟来到之后就变得有些不正常,大战飞速地展开,几乎让苏子衿看不清,她的眼睛看得酸痛,刚想要闭一闭,又不知为何,东海边又吹来邪风阵阵。苏子衿眼中被吹进不少水珠,她歪了下脑袋,躲了躲飞溅的水珠,而楚离愁顺势挡在她面前。
楚离愁替苏子衿挡了大部分的水,背上却被打湿。这也不免让她有些奇怪。幻境是假的,可这个浪水,竟能触碰到她们?又或许,这是静湖的水,幻境力量支撑不住,与现实混乱了?不等楚离愁想透,苏子衿便在她怀里动了下,将她注意吸了过去。
苏子衿从楚离愁的身侧探出半只眼,躲在她身前偷瞥。她只看得沧龙身受重伤后落到东海岸边,昏沉过去,不由觉得心急。
沧龙在流明岛岸上不住的发抖,而楚昀牟却在此时经历飞升之劫,被点入天界,无法留在沧龙身边。沧龙身旁无人,孤寂地躺在岸边,看着竟然让人心生怜悯。
“沧龙!”苏子衿听到楚昀牟在入天界之前对着少年嘶吼一声,他望着沧龙倒下的躯体,双眼发红。而沧龙颤抖的身躯,却散发淡淡灵光,他似乎是在笑,她们却看不清。只见得那灵光慢慢汇聚为一颗珠子,这便是后来楚家的传家之宝——沧澜珠。
苏子衿心中猛一颤动,深深闭了眼,觉出一丝不对。
楚离愁背对着沧龙和楚昀牟,看不见那边的情景,她始终看着苏子衿,第一时间便发现她的脸色不对劲,忙问:“怎么了?”
“不对,这事不对。”
“什么?”看苏子衿深色凝重,楚离愁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子衿将荷包打开,掏出里面的沧澜珠,看了看,确是这一颗没错。她昂首看着略高她一些的楚离愁,问:“楚宗师……是何时飞升的?沧澜珠,又是何时到楚家后辈手中的?”
楚离愁虽心中带有疑虑,但还是如实回答:“在东海一战后,先祖得了沧澜珠,给了族中弟子,而后不久便飞升了。”
“先传的沧澜珠,而后飞升的?”苏子衿又问。
“是。”楚离愁答。
“不会出错吗?”苏子衿反复确认。
楚离愁失笑:“这是江湖大事,绝不可能出错。”
也是,不论是得了沧龙的沧澜珠,还是被天界点将飞升,都是人间一等一的大事。特别楚离愁也是楚家的人,更是不可能出错了。
苏子衿再三向楚离愁确认过后脸色却更加凝重,她忧心道:“你回头看看。”
楚昀牟得了沧澜珠,想要去救沧龙,拼命想要回到东海岸,却因被仙云台点将无可奈何必被引入天界:“沧龙!沧龙!”
楚离愁望着楚昀牟在东海飞升的场景,也怔住了。纵使她并未飞升过,可传闻还是听过。这般电闪雷鸣,从苍穹破下的一道口子,将楚昀牟向上带去,若非飞升历劫,楚离愁想不出其他了。
“不可能!”楚离愁摇摇头,“这不可能!”
先祖的事是楚家大事,楚离愁之后虽不曾过多接触楚家的事,但这些前程往事早在儿时她就已烂熟于心。楚昀牟从东海一战后回来,是亲手将沧澜珠给了族中弟子,而后东海为了感谢他,还专程为楚家建了浮生塔。那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实打实被所人见证着的。
楚离愁不会撒谎,先辈替楚昀牟撒谎的可能也不大,那问题便是出在了楚昀牟身上。
“你是在怀疑先祖?”楚离愁皱眉,算不上慌乱,但也不如以往那般冷静。
“不是怀疑。”毕竟在楚家人面前怀疑他们从来奉为信仰的先祖还是不礼貌,苏子衿顿了顿,又道,“你们先祖既然飞升,那编造的这事儿更是不可能了。可若是飞升是真,沧澜珠传递是真,回到楚家也是真呢?”
楚离愁听不明白:“那先祖呢?”
“会不会是……他飞升历劫后,为救沧龙,放弃成神了?”苏子衿小心翼翼打量着楚离愁,轻声道。
沧龙将自己的内力凝聚为沧澜珠赠与楚昀牟做谢礼,那说明他已经猜到自己活下来的几率不大。若无人相救,沧龙怕是在此战之中,便已仙陨了。仙云台的记录不会有错,或许是人间的古书记录错误,但这种可能性也不大。
而成神之后,并不能随意插手人间之事。这幻境如果没有骗她们,那楚昀牟便定是与天道做了交易,以自己的神力,换了沧龙的生机。
“若真是这样……”那楚昀牟去哪儿了呢?沧龙又怎么失去踪迹,到了天鹤山,还有了个洛山河的身份呢?
可能读懂了她们的疑惑,幻境再次流转起来。
楚昀牟没了踪迹,而沧龙像还吊着一口气,却一直晕着,对着天雷轰隆巨响,也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过了很久,终于有人走进这里,发现了沧龙的痕迹。
那人苏子衿和楚离愁都认识。总的来说,是她们认识他,而他……或许只认识苏子衿。
“陈坤玉?”
陈坤玉像是随意逛着,不过无意之间发现了沧龙。他缓缓走进,探头看了眼沧龙,满不在乎地施法将沧龙抬起,又瞧了瞧。魔气将沧龙包裹,沧龙似是在缩小,竟慢慢变为幼儿模样!
“所以沧龙,或者叫他洛山河,和帝姬之间的发生的种种,许是魔族设下的一个局罢。”苏子衿望着陈坤玉趁人之危,心中不免觉得痛。
可为什么,为什么?若怜是帝姬,她的神力在天界算是顶尖,仅仅只是陈坤玉的这些伎俩,怎么会看不出呢?
而陈坤玉当初想要洛山河的魂魄,实则想要的却是沧龙的?取人魂魄实属不易,陈坤玉大费周章得了沧龙魂魄后,在魔族也并未声张。不同于普通人,那可是沧龙的魂,只要汲取一丝,便也是修为上的破飞猛进。夺神魂魄,逆道而行。他这又是为何?
还不待苏子衿想出来,又被楚离愁一声唤醒,打断了思路。
“子衿,看。”
东海岸边渐渐消逝,重新浮现出静湖的模样。少女们嬉戏热闹的场面再次出现,而又一次入到静湖之中。一幕幕场景犹如走马灯一般从苏子衿眼前闪过,苏子衿又与楚离愁对视一眼,转头再次看的时候,眼前便是少女们列于血阵上的模样。
她们不复刚才的活泼,初入如山神庙那般,垂着头,像失控的人偶,无知无觉,立于血阵之上一动不动。
那血阵苏子衿熟悉,是魔族上古邪阵,由十二名少女献祭于阵,放净体内鲜血,用魔气保持住少女原本的娇嫩模样,将她们灵魂抽离出□□,炼作丹药,再用法器汲取她们临死前的怨气,成为魔族自己的力量。这阵法一不小心便会令布阵者走火入魔,被魔气反噬自爆,且难度极大,就连知道,也是极少数。
魔教之中,能布下此阵的,那便只有苏子衿一人。苏子衿自然是不可能与此事有关,那只能是牵扯到魔族了。
难怪壤驷暄妍和蓝爵不知此事,而魔教怕也是成了魔族的一把刀。将魔教都聚集到这流明岛来,也定不会只是为楚离愁这般简单。楚离愁说到底也只是个凡人罢了,魔族能与天界对战,怎屑去针对她一介凡人?
阵法魔气浓烈,刺得楚离愁浑身不适。苏子衿和楚离愁被魔气笼着,困于此处。能做到这般,这里已经不再是幻境,而是真正的静湖底了。
“你可知这阵如何破?”苏子衿对正派的事不清楚,楚离愁亦然。魔教众人布下的阵,楚离愁光是靠着自己的修为也可破,但这个……布阵之人的修为怕是远在她之上,若不知正确的破阵之法,以她和苏子衿现在的灵力,强行破阵,只会惨遭反噬。
苏子衿会布阵,自然也会破阵。但这阵法和普通的不同,它……不是苏子衿或是楚离愁二人便能破的。
“此阵是魔族的阵法,对我们魔教来说,太过危险。由于是魔族的阵法,它就必须由灵力压制,我……魔气只能助长它的力量,根本无解。”
苏子衿的灵力修得如何不言而喻,但楚离愁虽为江湖之首,面对真正来自魔族的力量,还是差了一截。
“只得强行压制?”楚离愁也自知修为如何,不得不寻找其他方法。
“不,还有一种方法。”苏子衿轻轻呼气,垂下眼。
楚离愁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但也无法:“什么?”
“……重新献祭。”
换了这血阵祭品,在阵法真正形成以前,打碎少女魂魄,阵法自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