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归途 第31章 第 31 章

是她吗？会是她吗？只有她了吧……苏子衿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始终是未能看清她的面容。强撑着的身子松懈下来，一颗心也有了着陆。

耳边的呼唤愈来愈轻，她逐渐听不清了。苏子衿回到了那个潮湿又寂寥的山洞，她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也不知是何物，但她没有不过最后，应该也是她陪在自己身边的吧。

——

醒来的时候苏子衿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

苏子衿听不见外面声响，松了口气。现在的她思绪有些混乱，太过吵闹的环境会影响她思考。

这里还算眼熟，虽然在幻境里面呆了不短的时间，但幻境的时间流速和现实还是不一样，回到这里，原先的记忆就一点点回来。

而幻境……幻境之中仿若大梦一场，醒来便只剩心悸了。

苏子衿坐起身，回望四周。屋内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简单放着生活的必用品，床上用的都是上好的绸缎，帘子也是上等的飘华纱，虽并未焚香，却还是带了个淡淡的清香，像极了某人身上的味道。

想起那人，那大梦一场的记忆也苏醒，苏子衿紧了顿呼吸，穿好鞋朝着门外走去。

刚一出门，院外的竹林上便远远停了只乌鸦。苏子衿遥望一眼，骤然想起和壤驷暄妍的约定，刹时收回踏出门外的脚，左右观察一番，又关上了门。

那抹黑色在白日中显眼得紧，但苏子衿也顾不上这么多，她招来乌鸦，取下来信，果不其然，是壤驷暄妍的。

“圣女果然信守承诺。福茶庄的事一笔勾销，这次楚离愁重伤，我还算是欠你一个人情，来日必还。”

苏子衿顿时心下一紧，飞奔出去找人询问。

在幻境的时候她便昏过去了，出来更是不知怎么出来的，醒来便在楚家，一点意识也没有。若是按照幻境之中的接着发展，那应当是她魂飞魄散献祭了月尚铃，陈坤玉被重伤，而洛山河和楚离愁被若怜救下才是。这怎当她醒来没什么事，反倒是楚离愁重伤了？

倘若在幻境中并未任何影响，壤驷暄妍定然是伤不到楚离愁分毫，苏子衿也不该昏迷到现在才对。但若是受了幻境的影响，那后面发生的事，苏子衿竟然一点也不知。而先前在山神庙出现在她记忆中的那二人又是谁？洛山河和若怜又如何了？

她从未像现在般没有把握，不知所以。

可楚离愁的院子又实在偏远，竟然连一个奴仆也没有。堂堂冷面阎罗，在楚家竟然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方圆十里愣是找不到能问话的，说出去谁信？可苏子衿又不得不信。

在这里她不敢轻易使用魔气，稍有不慎被拿住把柄那楚离愁可未必会留情面，也只能一步步去找了。

好在楚家人也不少，走出院子没一会儿便能瞧见人。随意扯过一问，便问出楚离愁的下落。

“在哪儿？”苏子衿明显感觉到婢女对她的惧意，但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遍。

“浮，浮生塔……小姐回来便进了浮生塔，已经，已经三日没有出来过了！”小婢女被她吓得发抖，回答完见苏子衿愣神，趁着一个没留意便溜走。

“浮生塔……她，她伤的这般重？”

不用楚家人指引苏子衿也知道浮生塔在哪儿。

那是人间灵力最盛的地方之一，由当初东海的人为感觉楚家先辈建造，所用神力是人间其他地方不可比拟的。

浮生塔从不用作修行，只可养伤。而一般的伤，是用不到灵气汇集的浮生塔来修养的。

曾经的仙门百家都不少来借浮生塔一用，而魔教也曾在浮生塔门前蹲到过一重伤来疗愈的一名声赫赫的大门派，那次教主出手，将那门派重伤。为养息调理，特向楚家借了浮生塔一月。而苏子衿提前找到浮生塔所在地，领命带头来围剿，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若不是楚家派人救援来得及时，那门派怕也是要被苏子衿灭门。

浮生塔前有结界，苏子衿特找弟子领着她去。她出任务向来易容，就算魔教之中的人也鲜少有知道她真容的，楚家更是没人认得出了。楚离愁接触的人不多，苏子衿算最亲近的，她要去，没人敢拦，便一路畅通的到了这塔前。

苏子衿站在塔前，不知该进不进。她并非魔族，而是人类，进了浮生塔只要按捺住体内的魔气，顶多削一层功力，也不会受伤。可听闻楚离愁伤的严重，这也多半是因她。虽想的是自己动手将她打伤，最后没能有这个机会，但更不知进不进得好。

在她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塔门却突然打开。一弟子从门中缓步走出，看了眼苏子衿，温声道：“姑娘请进。”

在浮生塔养伤三日，楚离愁内息已经养调理得差不多了，只是外伤和内腑还需不少时日来恢复。不过此次天鹤山一行楚离愁功力被大大消耗，多在浮生塔呆上两日，快些好起来，也能更好魔教趁虚而入。

浮生塔内九转百回，绕得苏子衿晕头转向。正当想要开口问何时才到，便看到高塔之上内阁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听到脚步声，里面的人抬起头，朝着外边儿侧首瞧，淡淡一瞥，目光停在苏子衿身上一刻，随即又闭上。

幻境之中的后劲儿在楚离愁抬眸时涌上心头，苏子衿望着那人淡漠的神情，却在那双平静如水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温柔的，安抚的意味。

她轻笑，想要拥上前去，又被侍卫拦下。

楚离愁受着浮生塔的灵力灌养，自有人替她布阵护法，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倒是她欠缺考虑了。

有人替她拿来桌椅，她便顺势在门口坐下，守着一方小小阁楼，等着楚离愁的出来。

阁楼内几位替楚离愁护法的长老法力都不如楚离愁，也不如苏子衿。楚离愁现在正是需要修养之际，只要苏子衿想，便能轻松杀进去，从里面踏平这浮生塔。

光彩流溢，结界之外，一分一秒过去，仍旧毫无动静。苏子衿只是遥遥望着，一言不发，安静得如良家女子般贴心可人。她乖巧地在外面等候着楚离愁，借着浮生塔内纯净的灵力，想着心法，尝试着调动自己的灵力。

在幻境之中若怜的话她还记得，魔气和灵力不可共存，而她却可以。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但既能尝试，那何乐而不为？

苏子衿尝试着放下自己曾经的修为，回想着在幻境的时候使用若浮灵力的感觉，一点点调动着体内微弱的灵力。

那股力量依旧凝聚得很困难。她能感受到周边源源不断的温和流水缓缓注入她的体内，指尖一抹弱小的光亮被蓝色结界照得几乎看不出，但随之也慢慢明亮了起来。灵力游走在她的体内，魔气很自然地消减下去。苏子衿感觉到魔气的反噬似乎有些减弱，不过和来到楚家后，她也很少受到反噬的痛苦。她沉浸在清凉舒适的灵力中，感受着灵脉里流淌的力量。

“要不……以后干脆就留在楚家修灵好了。”苏子衿不禁想，又忍不住自讽，“既已入了魔道，早就回头无岸了。”

就这么片刻，好不容易凝结起灵力，体内的力量却又突然开始不受控起来。苏子衿体内脉络被肆意冲撞，像是混入一头暴走的猛兽，无处可逃般胡乱捣毁着她刚凝聚起来的那股力量。

她想要稳住，却始终防不胜防。她的灵力四泄，怎么也攒不住，而周围充沛的力量又丝毫引入不了体内。果然啊，一切的正道之途，都与她毫无关系。

苏子衿不免心上一惊，额角也冒出了丝丝汗珠。

正当苏子衿慌乱之际，一股轻柔的灵力传入她的体内。暴虐的猛兽有了指引，逐渐找到了出路，涣散的灵力再次汇聚，被一点点吸收入灵脉，化作苏子衿的一部分，终是臣服于她。

像是知道是谁，苏子衿深深呼吸，侧过头朝着身后人弯眉一笑：“多谢道长。”

刚从内阁出来就看到某人差点走火入魔，楚离愁脸色不免难看，只是望着这张笑脸，责骂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又回头看着苏子衿：“有事先回房。”

知道自己犯了错，苏子衿也不多话，乖乖跟在苏子衿身边，一路沉默地同楚离愁进了屋。

“道长……”苏子衿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楚离愁身上，跟着她落在桌前。她垂下眼眸，余光悄悄瞥着楚离愁的脸，却发现她的神情依旧冰冷。

看出苏子衿的紧张，楚离愁轻皱眉，脱口而出道：“还是像之前那样叫我吧。”

“啊，啊？”苏子衿没反应过来。

“山神庙。”

“……楚，楚离愁？”苏子衿肉眼可见的讶异，“这……”

被女人软绵绵的嗓音这么一喊，楚离愁倒是没了幻境里的坦然，脸上蓦然染上一层红晕。只是看着苏子衿的表情，心里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

“就这样！”

看出楚离愁的害羞，苏子衿笑一声，歪着脑袋认真地看着她：“道……楚离愁？”

楚离愁听出她话里的揶揄，瞪了眼她，没说话。

苏子衿又笑一声：“阿楚？”

楚离愁脸上红晕更深一层，又瞪她一眼。

知道她并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苏子衿得寸进尺，靠着楚离愁坐下，趴在桌上仰头看她：“那……阿楚怎么叫我呢？”

“……你之前并未这么叫过我。”

“可阿楚刚才也没拒绝呀。”苏子衿柔柔扬起嘴角，声音甜甜的，温和又俏皮。

“……”楚离愁从未被人这么叫过，更是不知如何面对眼前这姑娘撒娇般的伎俩。她冻着一张脸，拧巴着眉头，自以为很凶地瞪着苏子衿。

苏子衿只觉可爱，根本不怕她：“道长？楚离愁？阿楚？离愁？”

“你还未曾叫过我呢。你从前叫我的什么呀？嗯？”

少女长长的尾音甜得发腻，楚离愁根本招架不住，有些恼羞成怒。

“你！”

“嗯？嗯？”苏子衿绕着楚离愁转着脑袋。

望着少女闪着水波的眸子，楚离愁终是败下阵来：

“别闹了，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