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归途 第30章 第 30 章

苏子衿来得这般快，是陈坤玉万万没想到的。

她去找了若怜，若怜是战神，是帝姬，而月尚铃又是从天界出来的东西，她自然是会用的。魔族至今未能找到正确使用它的办法，而魔尊也只能借着圣女的力量从月尚铃上汲取一丝微弱但又纯净的混沌之力。

若是和苏子衿纠缠下去，他必讨不到好处。没办法，也只能够奋力一搏，直接杀往天鹤山去将若怜魂灭。一旦若怜魂灭，没人给他们做后路，那苏子衿也未必会使用月尚铃。

陈坤玉纵身一跃，手臂丝丝魔气缠绕而下，在指尖凝做一把利刃，挥剑一斩，直逼洞口而去。霎时刀锋迸出一道血黑的红光，雾气在洞内蔓延，一瞬间充斥了整个山洞。

楚离愁和洛山河不明所以，但也急急屏住内息，怕被魔气侵扰，乱了心智。而苏子衿却像是没有丝毫畏惧，迎着那凛凛剑气，只是侧身躲过锋刃。

她抬手摘了月尚铃，一股清冽的灵力缓缓注入其中。指尖一滴血跟随灵力进入到月尚铃，血红的封印从月尚铃之中升起，一缕缕逐渐汇聚成一朵盛开的彼岸，像是在等待花开之前的准备一般，慢慢变得膨胀，直至将整个山洞口覆盖。

陈坤玉与洛山河身上的魔气被那朵彼岸汲取，它越来越大，忽地从上落下潺潺流水。水雾在洞里飘浮着，凉意窜入陈坤玉的体内，他不由打了个哆嗦。那丝水雾蚀骨入髓，冰凉蔓延在他的魔髓，寒冷冻得他几近呼吸不过来，想要用内力缓缓那点不适，却发现身体里的魔气早已被吸食殆尽，根本使不出来。

“你，你怎么会……”陈坤玉冷着眸子抬头望了苏子衿一眼。他眉头紧皱，后面的话根本说不出。五脏六腑被冻得发疼，陈坤玉不住发抖，甚至站也站不稳，他弯着腰想要稳住重心，但眼前还是俞渐发黑。

月尚铃在风中旋转得飞快，铃铛作响，向下飘去的缕缕白雾看似温柔，但还是冷若冰霜，一边吸食着对手的魔气，一边还汲取着圣女的灵力。

苏子衿轻闭着双眼，嘴里念念有词，手中捏着若怜给她的符咒。陈坤玉说的什么，她丝毫听不清。现在的她五感尽失，脑海中像是编织出一个梦。那是灰暗幽红的世界满是尸山血海，她闭着眼，可还是能感受得到那深不可测的寒意。那心中的寒意并不比陈坤玉身体上接触的寒意来得可怖。

茫茫黑暗之中，一望无垠地尽是肢体残缺的尸体，还在流着猩红鲜血的伤口顺着一座座尸山淌下来。苏子衿的脚下像是注了铅，每一次的抬脚都艰难无比，头脑之中一片昏沉，像是被迫受人引导着，她分明不想去看，却还是走向那片尸山。

每一个躺下的尸体都未曾闭眼，不瞑目般死死盯着行走的苏子衿。她转头想要避开那一道道戳心的目光，但四面八方却始终还是不得不面对那些令人心惊的面孔。

躺下的每一具躯体苏子衿都是如此的熟悉，因为他们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是由她亲自隔开，每一滴血，都是因她而流。苏子衿杀人无数，她从不会去看那些人死去的脸。但不知为何，再一次见到这些人的脸，她还是仍旧清晰地记得他们死去时的样子。

她的脑海中闪过一帧帧恶心的画面，体内的生息像是破开了一道口子，在无形之中流失掉。苏子衿走过一条条坎坷的道路，分明不长，可走得疲惫至极。她本就是以魔修为主，体内的灵力多半是由若浮传递给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运用起来，不免也有排斥。

月尚铃的每一次使用都会消减使用者的寿命，苏子衿作为月尚铃的契约者，虽被月尚铃认可，魔气修炼得极为顺利，可反噬也还是及其严重。从前不知月尚铃是可用灵力驱使的，可灵力驱使的代价是什么，苏子衿却是不知道。

灵力很快被消耗，苏子衿像是被一朵轻飘飘的云托在天上，沉沉不下去，飞飞不上来，浑身泛力。

魔气逐渐进入到月尚铃中，反噬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刺眼的光芒破开一道口子，落进苏子衿的世界里。苏子衿眼前的血海被那道光度化，化作斑斑星点，飘飞到晨曦去。苏子衿也好似被那光度化，血肉之上的那副壳子每一寸都在发着剧痛，血肉之下的那缕魂魄也像是被抽离出来，成了满天星光中的一点，轻轻分散，痛苦又释然。

疼痛早已习惯，苏子衿并不觉得痛苦，但灵魂分离的感觉也并不好受。她的耳边浮想起先前若怜的话，忽远忽近，声音飘忽。

“月尚铃以寿命为代价，本是只能用灵力驱使，但因为混沌的侵蚀，才得以让魔族也炼化魔气。月尚铃虽为灵器，但它的作用太过偏激，寿命之下，还有损魂魄，所以天界丢失后也并未向魔族追回。”

“魔尊收拢人类圈出地界成为组织，也是为了以人类的灵气圈养月尚铃，用人类的寿命供养圣女的魔气，再以圣女的寿命和魂魄，供养魔尊。”

“你很特别，以常人体质，灵力和魔气共存体内必会被两股力量相争吞噬，而你却将这两股极端的力量融合的很好。就像……就像是一个容器一分为二，一边储存灵力，一边存放魔气。但你这个容器太过脆弱，所以你不论是灵力和魔气都能修炼，寿命却不能长久。若是想要真正施展出它的力量，需得灵力和魔气共用，将你身体里那两股力量同时释放。”

“而若是真正释放出那些力量，你的□□可能并不能承受得住。若是魂魄被月尚铃无意燃烧吞噬，苏悠悠，你将不复存在于世。”

洞内，洛山河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打坐，调动灵力来调整内息。虽说灵力大部分也是被月尚铃吸收，但还是勉强能支撑下去。另一边的陈坤玉已经蜷缩在地上，体内的力量完全被月尚铃压制，魔气完全使不上来，内腑被搅合得生疼，嘴角也溢出丝丝血迹。

一旁的楚离愁虽并未沾染魔气，但灵力也被月尚铃微微压制着。她仰头望着半空之中的苏子衿。苏子衿隔着一个彼岸花印就似是与他们遥遥相隔，楚离愁突然觉得离她有些远，总觉得可能再也触碰不到一般，不免心悸。楚离愁望着她干净的面庞，她的额上已经浮上一层薄汗，眉头微微皱起，看起来并不好受。衣袍飘飞，金丝在彼岸花印的光下隐约闪着，同样的打扮看着和往日大不相同，仍旧美丽，却并不让人心安。月尚铃释放出来的水流流淌到楚离愁的身上，她只觉得温和平静。一边着急着，一边又被安抚着，她割裂着，担忧着，害怕着，又不免放松着。

“苏悠悠……”楚离愁不禁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她不知苏子衿是否能够听见，因为就连她自己似乎也听不清了。

日光打到苏子衿身上，她感觉到灼热，身体被控得一动不能动，像是在火上烤着。她觉得，这可能就是若怜所说的，灵魂被燃烧吞噬的感觉吧。她的内心意外的平静，不论是□□上的疼痛，还是灵魂上的分裂，苏子衿似乎都已经能够坦然接受。她的身下一片洁净，衣袍也是干净的，带着和楚离愁身上一样的香味。她在那束光照进来的一刻就再也没着刚睁过眼。那束光太过刺眼，她睁不开，也不敢睁，默默忍□□内的剧痛，已经是她现在能做的唯一事情了。

“……苏悠悠……”

苏悠悠是谁……是我吗……不是吧……

苏子衿恍惚之间似是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浓密的睫羽微微颤动，又紧紧死闭。她的身子开始发抖，那阵融合的疼痛像是更加剧烈，她的皮肉开始寒冷，但内里又似是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烧。冰火两重折磨得她想要蜷缩起自己的身子，抱一抱自己的手足，可无形的禁锢让她只能生生这么受着。

汗水顺着脸颊滴落，楚离愁隔着那层印记，瞧得清楚。她望见苏子衿抖得越来越厉害，看着她脸色变得越来越惨白，唇色没了往日红润，脑袋也垂了下来。

“……苏悠悠！”楚离愁深深吸了一口气，灵力忽地提了上来，飞快地朝着洞口被月尚铃笼罩着的封印冲去，在快要碰到那封印时向着上面的人伸出了手，“苏悠悠！”

这声音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对苏子衿的吸引是如此强烈，她的心猛地颤了一下，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在眼角落下一滴泪水。她缓缓睁开眼，世界还是那是世界，眼前却多了一个人影。

她拼命想要看清那人的身影，得到的只有一个闪烁的身形。那个影子愈来愈远，像是要离她远去。苏子衿心里升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悲哀，她再也不愿闭上眼，就这么痴痴地想要看着那人的离开。

“苏悠悠！”

苏悠悠……我不是苏悠悠。

那声音也逐渐远去，可苏子衿还是听得真切。

“苏悠悠！”

一声声，一句句，苏子衿都听得是如此真切。

“楚离愁……”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她轻声喊出那个名字，胸口强忍的一口血终于在此刻涌出嘴角，滴在了楚离愁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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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