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归途 第22章 第 22 章

山神庙前的那条长阶之上，每一节石阶都被染上一丝血红。洛山河毕恭毕敬地，没有用任何魔气或是灵力，凭借他那夺来的凡人之躯，一步一磕，走上了山神庙。

楚离愁非常清楚地知道，洛山河的每一拜都不是为她，不是为了天界，甚至不是为了这座山神庙。

洛山河褪去了所有的力量，捧着一颗最初的赤诚之心，献给他最爱的人，也献给他们的曾经。或许那一份曾经里有过她的身影，但现在早就已经变了味，不再如从前那般纯净。

这是若霖的选择，也是洛山河的选择。

苏子衿和楚离愁并肩在山神庙前静静等候着洛山河。在此时，她们谁也没有出手，就这么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他最后的初心。

待洛山河走到山神庙前，三人相对而望的时候，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不少血，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但他还是冷静地看着她们，冷冷一笑。

“怎么，已经迫不及待想来收拾我了？”洛山河出言嘲讽，“山神大人，现在的你这么有威望，难道还找不到我一个小小的走火入魔的堕仙了吗？还是说，根本就不敢来找我啊？哈哈哈哈哈哈，一个没用的，只能躲在自己地盘的小仙，只带了这么一个连月尚铃也不会用的废物，还想来捉我？哈哈哈哈哈哈，可笑，真是可笑啊。”

知道洛山河在刻意激怒她，楚离愁也并没有生气：“明知是圈套还来。洛山河，为什么不放弃月尚铃？现在的灵蛇庵给予你的灵力足够你修炼飞升，她不会想要看到你成了堕仙和魔族混迹一起的。”

“山神大人，您是否忘记了，她现在已经不会再看到我了！您还记得她曾经是怎么对你的吗？你是她在天界之中最喜爱的人，她一直将你当作接班人培养。可是你呢？在她死后，你又是怎么对她的！”洛山河身边的魔气愈加汹涌，月尚铃在他怀中隐隐作响。

“哦，是了，你现在的确成了她的接班人，成为了新的山神，和害死她的天界站在了一起。她魂灭的那一天，你在做什么呢？你忙着接管她的神职，你在奔波于众神之间，想要留住她给你的权力和地位，你屈身天界这么多年，从未因她的死感过半分恨意。看着那些曾经对她咄咄相逼之人，你是否有过一丝愧疚，有过一丝想要为她报仇的冲动？”

“你没有，你都没有。这么多年，我看着你在她的庇佑之下取得越来越多的名誉和力量，却无半分对她的怀念。在天界和这个山神庙，你都是那般愉快。那你想过吗，那时候的她会有多么痛苦，她承担了多大的难过？！！！”

洛山河没有给楚离愁任何说话的机会，顿时猛然一跃，纵身至山神庙中的那棵和楚离愁有着纽带的槐树之上。洛山河一踊而上，飞跃到山神庙后院，月尚铃被他死死控在手心，被他的魔气紧紧牵引。

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月尚铃飞快旋转，黑色魔气将它包裹着，悬在洛山河面前。洛山河的魔气源源不断注入其中，月尚铃成倍地将洛山河的魔气吞噬，在黑色魔气中精粹提炼，月尚铃铃铛愈发妖冶。洛山河五指缠绕并合，嘴中念着什么，指尖缠绕的黑色魔气变得红艳，他缓缓张开五指，手心之上出现了一团暗红。猛地击向灵蛇庵，灵蛇庵之外的结界刹那分崩离析。

木门被炸裂得只剩下半扇，墙体多了没框的窗，顶头被掀翻大半，被精心修打后的灵蛇庵摇摇欲坠，再次变回了前不久那般的破旧。

玉砌的灵蛇像面前香火却依旧燃烧着，火星在焚香之间若隐若现，那阵熟悉的味道骤然飘进洛山河记忆中，体内灵力在此刻不知为何突然变得狂躁起来，洛山河几近快要压制不住。月尚铃中的魔气霎那就少了一般，那抹艳红淡了淡，可还是顽强地不肯熄灭。

体内突然暴走的灵力和洛山河现在所在使用的魔气相互碰撞，洛山河想要重新压制那灵力，可离得灵蛇庵这般近，他心中的那个熟悉的感觉不禁自觉压下魔气。而月尚铃没了洛山河的绝对控制，也渐渐能够感受到苏子衿的力量。

可现在楚离愁在面前，苏子衿不敢轻易召回月尚铃，只能暗自调动力量，用契约压制着洛山河的力量。

两人紧跟着洛山河来到灵蛇庵面前，楚离愁会给洛山河面子，对他手下留情，可苏子衿不会。

刚才洛山河的话虽是没能激起楚离愁的情绪，却被苏子衿记在了心里。苏子衿没楚离愁这么讲道理，既然洛山河卖了破绽给她，那她也不客气。

趁着洛山河因为灵蛇庵的灵力被扰乱，苏子衿即刻调动了若浮给她的神力。她轻轻点动屋檐，悄无声音闪现到洛山河身后，灵力汇聚于掌心，猛然向着洛山河击出。

洛山河反应迅速，立即闪躲，却还是中了苏子衿一半掌风。洛山河能躲过实属意料之中，她也不急，只是微微一笑，顺势翻腕，指尖雀跃出一丝灵光，施法结印，舌尖咬出丝血，滴在指尖，点于洛山河落脚后的四方。

灵蛇庵不远的四处角落被点上了一片金色印记，苏子衿漠然调起神力，明朗天色瞬间被乌云笼罩，死气沉沉地压了下来。洛山河被苏子衿的内力猛地一击，重心不稳从灵蛇庵坠下，正正落入苏子衿的阵法之中。灵蛇庵的门骤然敞开，灵蛇像直直对着洛山河，爆发出刺眼火光。

火光灼灼，像是要将这天鹤山燃烧殆尽，可却是连灵蛇庵都损害不了半分。烈火如同蛇信子盘旋着朝洛山河刺来，洛山河被苏子衿的阵法困住，一瞬之间不能动弹，烈火顺势从洛山河心口穿过，直直窜入他的体内。

“苏悠悠！”楚离愁连忙出手制止。洛山河是山神娘娘的唯一寄托，这些年来她的确如洛山河所说那般在天界委曲求全。虽是为了守住山神娘娘的一方净土，但也是辜负了她。现在洛山河既然还没有到不能回头的地步，楚离愁还是想要帮他一把。

金色灵力形成一道屏障出现在洛山河面前，剩余的火光被那屏障抵挡，可苏子衿的一掌已经带着八成神力朝着洛山河后背击去。

苏子衿身形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尽管洛山河急忙转身正面接过了这一掌，但月尚铃也趁机被苏子衿拿走。

洛山河的头几乎快要爆炸，灵力像是奔涌而出的泉水般涌进他的身体，没了月尚铃的魔气更加难以控制，月尚铃不会攻击苏子衿，洛山河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月尚铃从他的怀中被夺走。

“不！”洛山河猛地向苏子衿扑去，已经顾不得来自灵蛇庵的灵力，红着眼被黑色雾气紧紧缠绕着，疯一般朝着苏子衿挥出带着血的拳头。

每一拳来势汹汹，夹杂着愤恨的魔气意外强劲，苏子衿不备差点被击中，在手心迅速划过一道符咒，灵力全神注入，符咒成型被狠狠甩出。金色的光芒盯着洛山河的拳头，金墨两束耀眼的光在空中被激出一层巨大的屏障。慢慢的，苏子衿的符咒将洛山河吞噬。

在洛山河身后始终为他抵御着来自灵蛇庵灵力的楚离愁余光瞥向苏子衿，心中暗道不好，高声喊道：“苏悠悠！别杀他！”

苏悠悠杀不了他，若是洛山河的这具身体再被毁掉，要想再找到他可就难了。而且缚情咒的反噬可能会在洛山河濒临死亡的时候将伤害返还给苏子衿，这时候苏子衿肯定也会受到重伤。

好在，苏子衿比楚离愁更加了解缚情咒，深知它的能力。被楚离愁一声惊醒后便将神力回收了半，又将符咒临时变作绳索，绕着发狂的洛山河捆了一圈又一圈。

魔气在接下苏子衿那一掌的时候被耗尽，洛山河心力交瘁顿时没了意识，昏昏沉沉地重新化作一缕白烟，溜进了灵蛇庵中。

那把带着玉的剑轻轻落在地上，还带着些许魔气，浅浅缠绕在周围。苏子衿拾起，看着那上面的还残留的缚情咒，不禁眉头一皱，在楚离愁想要接过那把剑的时候稍稍避了避。

“......”楚离愁看起来心情有一些不好，面带疑惑地看了眼苏子衿。

月尚铃轻轻作响，苏子衿暗用魔气调动月尚铃，才将那把剑递给了楚离愁。

“之前我们说好了的。”楚离愁的话乍一听有些没头没脑，但苏子衿知道她的意思。

在洛山河来到天鹤山之前，因为那两块玉，楚离愁便早早感受到了洛山河即将到达天鹤山的讯息。

两人为此商讨过，因为洛山河的力量还是很强大，并且他还是不死之身。若是硬来，怕只能是会消耗两人的力量。没有办法，只能借助灵蛇庵的灵力来制衡他。

研究过一段时间后，苏子衿发现若浮的神力在阵法和符咒方面和出众，而若霖更适合霎那的能量爆发。所以楚离愁拜托苏子衿在灵蛇庵设阵擒住洛山河，将他封印在灵蛇像中，净化魔气，再想办法找到解除缚情咒的办法。

苏子衿自然是答应的。只是现在看来，在灵蛇庵的那个阵法怕不仅仅只是能够封印洛山河的。

洛山河固然应死，而且死前还应该受天罚。但天罚楚离愁愿意为他担下，他能安心离开，便也是对得起山神娘娘的栽培了。

现在的楚离愁说不上生气，但心里的确是不太高兴。尽管苏子衿是来帮她，洛山河也是罪有应得，可情感上的事情，又哪里是理智能够说得清的呢？

“我......”苏子衿知道楚离愁心中所想，想要说些什么，但被楚离愁打断。

“行了，回去休息吧。”

“他......”

“之后还要解开缚情咒，这件事才算有了个结尾。若你不想与我一起，也是当然的。若是一起......那好好休息吧。”楚离愁背对着苏子衿语气说不上有多好。她现在已经不再想要去想那些了，她现在很累，突然很想要好好睡一觉。

苏子衿本就是个怪脾气的，看楚离愁这般态度心中自是不满。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再留下来就是讨人不喜。苏子衿干脆利落转身离开，头也不回走进昏暗。

今日平静的夜晚依旧来得很快，只是累极的两人却还是无眠。各自望着幽静的房间，心中思绪繁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