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梦醒时分
那一晚,司徒铮睡得极不安稳。
梦中没有硝烟,没有丧尸,只有一片朦胧的、温暖的光晕。他仿佛站在安全区顶楼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璀璨星河,窗内,十八背对着他,白色的制服在星光下仿佛会自行发光。他不由自主地走近,想要触碰那看似纤细却承载着一切的背影。
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十八忽然回过头来。依旧是那张精致却缺乏表情的脸,但那双蜂蜜色的眼眸里,似乎流转着不同于平日的数据光流,带着一种奇异的、引人探究的深邃。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司徒铮,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呼吸间带起的、微不可查的空气流动,带着一丝清冽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气息。
司徒铮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一股陌生的、滚烫的冲动在四肢百骸流窜。他伸出手,不是去拿武器,也不是行军礼,而是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颤抖,想要拂开十八额前那缕总是柔软垂落的浅啡色发丝,想要更清晰地看清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微凉肌肤的刹那——
司徒铮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窗外,天光未亮,室内一片昏暗寂静。只有身边囡囡抱着狼皮,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梦境的余温还未完全散去,那种心悸、燥热、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感官。他用力抹了把脸,试图驱散那过于真实、也过于……羞耻的幻象。
爱。
十八那句平静无波的询问,如同魔咒般再次回响在耳边。
“……有 87.3% 的概率指向一种被称为‘爱’的情感投射。”
之前他还可以用感激、崇敬、忠诚来模糊解释自己那些异常的关注和笨拙的示好。但这个梦,像一面无处可逃的镜子,将那些被压抑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细想的情愫,**裸地照了出来。
不是对强者的依附,不是对恩人的回报。
那是一种更私密、更炽热、也更……不容于世的渴望。渴望靠近,渴望触碰,渴望在那片永恒的平静与冰冷中,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属于“人”的温度。
“该死……”司徒铮低咒一声,声音沙哑。他掀开被子,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进了浴室。
冰冷的水柱劈头盖脸地浇下,刺激着皮肤,试图浇灭那从梦境蔓延到现实的燥热。他双手撑在墙壁上,任由冷水冲刷着结实的背脊,水珠顺着紧绷的肌肉线条滚落。
过了许久,他才关掉水,扯过毛巾胡乱擦了擦,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映出一张典型的军人面孔。
线条硬朗,下颌紧绷,眉骨很高,显得眼眶深邃。鼻梁挺直,嘴唇习惯性地抿着,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刚毅。常年的风吹日晒让他的肤色呈健康的古铜色,短发根根直立,即便刚被冷水浸过,也依旧透着股桀骜不驯的劲头。肩膀宽阔,胸膛厚实,肌肉贲张而不夸张,每一寸都蕴含着爆发性的力量。这是一具历经锤炼、充满力量与侵略性的成熟男性的躯体。
他从不曾为自己的外貌费心,在末世,实力才是根本。但此刻,他却在镜中仔细审视着自己。
年纪……二十七岁,正当盛年。模样……不算差,至少从前在基地,也不乏胆大的女兵或平民对他表示过好感。
可是……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十八的样子——那张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带着未褪少年气的脸庞,精致得如同人偶,浅啡色的头发和眼眸柔软得毫无攻击性,身材纤细,站在他身边,几乎小了一圈。
自己这副样子,站在十八先生身边……
一股强烈的、近乎自我厌恶的情绪涌了上来。
“人渣……”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唾弃。怎么会对那样一个、一个看起来还像是未成年的少年,产生这种……龌龊的心思?十八先生是如同神明般的存在,是拯救了数十万人的希望,自己却在这里做着不堪的梦,想着大不敬的事情!
一种深深的负罪感攫住了他。
可紧接着,另一种念头又顽强地冒了出来。
十八先生……真的只是“看似”未成年吗?他那非人的力量,他那深不见底的智慧,他那背负着整个安全区运转的沉重……哪一个,是普通少年能够拥有的?他的内在,远比他的外表要古老、深邃、也……更吸引人。
自己会爱上这样一个人,是亵渎?还是……眼光独到?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在他脑中激烈交战,让他心烦意乱。他既嫌弃自己那“老牛吃嫩草”般的妄想(即便那“嫩草”是棵顶天立地的巨树),又忍不住为那份不由自主沉沦的心意感到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骄傲。
会爱上十八先生,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那样强大,那样纯粹,那样沉默地守护着一切。
可是……十八先生会怎么想?他那基于逻辑和数据的世界里,能容得下“爱”这种毫无效率、甚至可能带来麻烦的情感吗?他会不会觉得……恶心?
一想到十八可能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冷漠地分析着他的“爱”是一种需要修正的错误数据,司徒铮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悸。
他烦躁地抓了抓湿漉漉的短发,不敢再想下去。
换好衣服,走出浴室,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囡囡还在熟睡,怀里紧紧抱着那张狼皮,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
看着女儿安详的睡颜,司徒铮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无论如何,生活还要继续。他依旧是那个需要统领军区、守护这片土地的司徒铮中校。而十八,也依旧是那个需要他誓死追随、默默守护的最高存在。
至于那份刚刚认清、却注定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
就让它深埋在心底,化作更坚定的忠诚,更无畏的守护,和……更遥远的凝望吧。
他走到窗边,望向那栋最高建筑的方向,目光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晨曦微光中,硬朗的军官脸上,第一次染上了一抹属于凡尘的、为情所困的黯淡与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