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观颐闭上眼睛,忍住眼里夺眶而出的热意,感受着身后人真切的体温,缓缓转过身去看那朝思暮想的小爱人,生怕这只是他幻想出来的假象。
这是继上次童子蒙去护国寺给老方丈施针以后的第二次别离,这次他们分开了整整六天,比上次分开得还要更久。
上次他是不知道卿儿去了哪里,所以像个失了方向的无头苍蝇,而这次明明知道人就在那里,却又想见不能见。
才几日不见,他的卿儿就瘦了好多,原本白皙的皮肤如今更是惨白得不像话,越发衬得他眼下的青色更重,连一向红彤彤的嘴唇也没了血色。
卫观颐心疼地抚摸着他的脸,“是你外祖的身体不好么,你是不是照顾他照顾得很辛苦?”
童子蒙看着眼前跟自己一样憔悴的心上人,忍不住心疼地落下泪来,“我不是照顾外祖瘦的,外祖他挺好的,我是想你想得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才瘦的。”他话一说完,就将怀里的人往自己跟前一拉,深情吻上那张思念已久的唇。
这个吻里没有一点点情|欲的成分,只有无尽的思念和心疼,他们一边流着泪,一边通过唇舌的安抚告诉彼此:我还在,我一直在等你,我永远都是你的。
这时,钟管家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厢房外响起:“主子……”
钟管家还不知道另一个主子已经回来了,而且两位主子此刻正在屋里你侬我侬。
卫观颐恋恋不舍地离开童子蒙的唇,哑着声音问道:“何事?”
“外面有位老人家来访,他说……他姓沈。”钟管家如实回禀,他其实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但不敢直接说出对方的身份。
童子蒙听得脸色蓦地一变,怎么外祖才刚离开慕容庄就又跑来侍郎府?莫非外祖是见他那边说不通,所以就想要来逼他哥放手?
童子蒙急得马上就要出去找他外祖评理,结果被卫观颐一把将他抱住,卫观颐担心他又口不择言,再把老人家气撅了过去。
“卿儿,你先别冲动,你让我去听听你外祖要对我说什么,好么?”
童子蒙心疼极了,“万一他又说那些伤人的话……”
卫观颐紧了紧怀里的人,“说了也没什么,我心里已有准备,反正我是年轻人我能承受得起。可他是老人家,他经不起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违逆,我不希望他因为我们出现什么意外。那样的话,我即便跟你在一起了,也一辈子不会安心的,你明白么?”
童子蒙语塞,他知道卫观颐说的是对的,如果真把外祖气出个三长两短来,他跟卫观颐定然要背负一辈子的愧疚,这也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卫观颐能理性地想他之所想,顾全大局,这让他心里既感动,也越发内疚不已。
“我会好好跟老人聊的,绝不会轻易松口让步,你尽管放心好了。因为我既然认定了你,就不会放开你的手,我要成为你永远的依靠,你信我么?”
童子蒙听了卫观颐的话,又一把将卫观颐抱住并将自己的嘴唇怼了上去,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给出了心里的答案:他当然信他!之前那么难他们都一起走过来了,不可能到了自己的家人这里,反而被拆散。
两人又吻了许久,童子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卫观颐柔软的唇瓣,轻声说道:“你让钟管家请外祖去书房等着。”
卫观颐深深看了他一眼,便如童子蒙所说的对外吩咐道:“你请老人家先去书房等着,我换好衣服就过去。”
“是!”钟管家接了指令就转身快步往前门走去。
童子蒙放开卫观颐,“你继续换衣服,我先过去那边等着。”
卫观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放心地看着他。
童子蒙冲他笑笑,“我藏在屏风后面、保证不让外祖发现我,我就只是想听听他到底要对你说什么而已。你信我,嗯?”
卫观颐的眼睛闪了闪,只好无奈地松开了手,童子蒙亲了亲他的脸颊,便转身从窗户翻了出去,接着就往书房方向跑去。
沈老跟着钟管家往园子里走,他走得不紧不慢,一边走一边细细打量这座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园子。
几十年前,那个叫卫立禾的侍郎曾是他最贴心的下属,他欣赏卫立禾的才华、愿意屡屡提拔,卫立禾则回报给他自己绝对的忠心。
后来,卫家生了一个聪慧俊俏的小公子,起名子敬,小家伙把父亲的才华和母亲的美貌遗传了个彻彻底底,从小就非常招人喜欢。
再后来,因为两家交好的缘故,逢年过节的时候总会互相串串门子,送送年礼,所以两家的孩子打小就认识,也爱玩在一起。等孩子们渐渐长大,他发现自家的两个女儿特别亲近子敬,而子敬也总体贴地照拂她们、有求必应。
于是两家就多了个心思,一起用开玩笑的方式问了才七岁大的小子敬,问他将来娶媳妇的话,想娶沁容还是沁如?
子敬二话不说地举起了刚满六岁的沁容的手,“我以后想要沁容做我的娘子。”
大人们听了他的话,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时才四岁大的沁如还啥也不懂,只知道跟着大人在旁边又是跳又是笑的瞎凑热闹……
如果,一切都按他们原本设定的方向发展该有多好啊?
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偏偏造化弄人,原本该嫁给子敬的姐姐最后却嫁进了宫里,而原本该嫁进宫里的妹妹,却嫁给了子敬。虽说子敬与沁如只是挂名夫妻,但子敬始终像长兄一样的尽心尽力照拂沁如母子。
所以,卫家于他们沈家而言其实是有大恩的。
唉……要是那卫晚意是个丫头该多好啊?若真是那样的话,他不但不会反对他俩的结合,还会极力促成他们的姻缘,让上一辈未能结成的缘分在他们这里得到圆满。可……他为何偏偏是个男儿身呢?
沈老想到自己要活活拆散一对有情人,心情也很沉重。待会儿那些话要怎么说出口,其实他心里也没底。话说轻了,怕达不到目的;话说重了,又怕对不起卫家的那份恩情,让自己良心有愧。
就这么一路琢磨着,沈老终于来到了卫家书房,他环视了一圈室内的摆设,比起当年他与卫立禾在此饮茶下棋时,多了一个皇帝外孙卖弄笔墨的屏风,和一对相互依靠的小木人。
那个木雕就摆放在书桌的正中间,想不让人注意到都难。看着上面两个形象逼真、活灵活现的小人儿,沈老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谁的手笔。毕竟他那有一个沁如的小木像,他每天都会盯着看睹物思人,一直宝贝得紧。
木像上的两个小人笑得很开心,沈老却看得心梗,心里的烦躁感又噌噌噌地直往上涌。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身玉色长袍的卫观颐快步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先对沈老拱手作揖,“不知您老突然到访,晚意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他说完话,刚一抬头就瞟到书桌上放着的木雕,顿时一愣。这木雕原先不是放在书柜里的么?怎么会跑到书桌上来?不过他随即就想明白了,定是卿儿那臭小子故意摆在这儿膈应他外祖来的。
沈老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没想到才短短几日不见,原本那个光华潋滟的俏郎君转眼就失了颜色,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黯淡无神,与他那小外孙的颓废模样简直不相上下。尤其是他此时此刻还红肿着的眼睛和红红的鼻头,一看就是刚刚才哭过的样子,想必晚来的这一会儿,就是躲在房里在整理仪容吧。
“无妨,老夫也是临时起意,在回去的路上突然想着要过来看看你,所以才拐道过来的。你这几日……似乎过得不太好,看着明显瘦了许多。”
卫观颐有些惊讶沈老对自己的态度,他本以为沈老是过来兴师问罪的,他甚至都已经做好被劈头盖脸臭骂一顿的准备,谁知沈老竟意外的和颜悦色。这反倒令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呃……谢谢沈老关心。那日您病倒,晚辈不方便跟您辞别,所以就先行离开了。今日见您气色恢复得似乎还不错,应该无甚大碍了吧?”卫观颐只好陪他打太极,先走一步再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