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整整去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裹着一身寒气和异味回来。
他跑出去的时候因为很急,不觉得冷,回来才发现,入秋后的夜,透心凉。
萧墨半躺在床上假寐,无色推门而入,带进一阵凉风。
他依旧捂着肚子,微弯着腰,小跑着钻进被窝。
原本温暖的床被窝,顷刻之间就变冷了,无色身上,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味。
萧墨面无表情的躺下,把已经手脚冰凉拉的无色进怀里。萧墨怀抱温暖宽厚,贴着无色微凉的脊背,一只温热的手从他后背穿过来,贴在小腹上给他焐着肚子。
无色挣扎,不愿意跟萧墨有过多的接触,却被萧墨紧紧按着。
“本王也不想抱你,但是太医说,你不能着凉。”萧墨冷漠的声音在无色头顶响起。
无色僵直着身体,在萧墨看不到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假好心!
但他心底里对萧墨的恐惧似乎少了一点。说实话,萧墨的怀抱真的温暖,若背后的人对他做过那样的事,这样的怀抱他真的觉得安心。
“若是还泻肚,你就去隔间解决,外面冷。”
躺了一会,无色周身刚暖起来,萧墨的声音又从头顶飘来。
无色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黑夜里,一盏烛光孤独的亮着,微弱的光照着两个睡不着却努力闭眼的人。
约摸过去一个时辰,无双敲门送药。
无色捧着药碗,有些受宠若惊。大半夜的让太医给他看病,下属给他熬药,对他好的有些过头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他的师父,那个胡子花白颤巍巍的老人家。不论无色何时生病,他都会给他看病熬药。
无色埋头喝药,那一刻连同腮边的泪水,一起喝进肚子。
萧墨看到了他眸子里浅浅的水雾,映着烛光,楚楚可怜。他没有说话,依旧抱着无色,面无表情的闭上眼睛。
后半夜无色起来过一次,在隔间里噼里啪啦的蹲了好一会,直到屋子飘满异,才夹着腿弓着背准备上床。
无色恶作剧的想,这么臭,摄政王这个禽兽肯定受不了,一定会去别处睡了。
“开窗户。”萧墨的声音听起来像无法呼吸了。
无色翻了个白眼,慢腾腾夹着腿去开窗,边走边想:居然不走?臭不死你。
伴着偏殿内无法形容的异味,无色难得没再起夜,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他记得昨日萧墨说过,他可以在王府里随意走动,用罢早膳,喝完药,他独自一人逛起了王府。
果然,没有人拦他。
偌大的王府,居然没有多少人,到处透着冷清。
无色穿过古色古香雕龙画凤的庭院,到了后院。他很喜欢昨日看到的那些嫩黄带绿的菊花。
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绿菊开得比昨日还多,淡香宜人。无色流连绿菊许久,见一条青石小径,蜿蜒曲折,不知通往何处。心下好奇,沿路慢行,一直走到一处竹林。
竹子四季常青,色翠欲滴。竹林掩映着一个小凉亭,挂着“幽篁里”的匾额。亭内石桌上,放着一把七弦古琴。
没想到残暴如斯的摄政王府里还有这么清雅的地方。想到昨晚听到的琴音,想来,应该是从这里传过去的。
他正要进亭子里坐坐,竹林外,突然传来人声。无色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藏。
“差人给他做几件厚实些的衣裳,天凉了。”
是萧墨的声音。
“王爷,无色公子怕是不愿意穿的,属下看他总是整整齐齐的穿着他的僧袍,之前送进去的衣服,没见他穿过。”
是绝世的声音。
“那就按着僧袍的样子给他做几件,冬天的也一并做了。”萧墨微微叹气。
“是。”
“你得了空,就带他出府走走,太医说他郁结于心,出去走走,兴许能好一些。”
萧墨的声音由远及近,已经能看到他惯常穿的玄色衣袍。
无色避无可避,只好钻进竹林,一动也不敢动。
“本王看他每日除了吃睡,就是念经。原是本王对不住他,整个王府,最委屈的就是他了。”
萧墨走进幽篁里,随手拂了一下琴弦,流水一般的琴声倾泻而出。
无色听到萧墨说的话,一团无名之火油然而生:无端被掳,被困王府,不见天日,总被折辱。以为现在不拘着我,再施以小恩小惠,我就能忘了这些屈辱了么?
表面工作谁不会做?衣冠禽兽!
哪怕在相国寺修身养性十八载,面对这样的事,无色心里,破了无数次恶口之戒。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萧墨就坐在幽篁里,双手搭在琴上,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绝世无双两兄弟腰背挺直的站在亭外。
少倾,琴声传来,犹如天籁。
不同于昨日听到的感觉,今日的琴声里透着淡淡的寂寞。无色盘腿坐着,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出声,萧墨也不知道他在。
无色不会弹琴,但是会听。不得不说,萧墨的琴弹得极好。弹琴时,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往日阴沉冰冷,似沉醉其中。
微风拂过,竹叶莎莎,琴音袅袅,竟然掩盖了秋天的萧瑟。
一曲未终,下人来报,太师到访。萧墨静坐片刻后起身离去。
直到确定人走远了,无色才从竹林里钻出来,拍拍坐麻了的双腿,不辨方向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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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姓陈,年近五十,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此次带了一堆画像,说是来请摄政王定夺哪几位秀女能入宫。
萧墨冷笑,还真有胆子大的,敢把女儿往现如今的皇宫里送。
接过画像,他垂眸一张张粗略看了一眼,问道:“太师有何看法?”
“李贵将军家庶出的小女儿李婉柔,自幼习武,容貌品行在世家小姐里也算有口皆碑,身份虽然不高贵,但老臣访遍京城,也只有李小姐对进宫为妃不太抗拒。”
陈太师从一堆画像里,取出一张美人图:“王爷,这就是李小姐。”
画中人眉眼清秀,虽是习武,却也还端庄。李婉柔本人,萧墨是有点印象的,不是刁蛮任性之人。
“既然李小姐愿意入宫,那太师就和礼部择吉日送入宫中,封贵妃吧!”萧墨沉声道。
“是……”陈太师应下。
却说无色,无头苍蝇似的不知道跑到王府的哪个角落了,此时,他沿着回廊,绕过假山,漫无目的的走着。
眼前一个不知名的院落,假山栩栩如生,溪水环绕,各色鲤鱼畅游水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幽静非常。
无色好奇,抬脚走进去。
庭院深深,种了奇花异草,却空无一人。
究竟是什么地方,如此雅致,却无人居住?无色心里琢磨着。
慢慢绕了绕了一圈,依旧没有遇到半个人。晴空中的烈日晒得无色眼睛发晕,他挑着有树荫的地方往回走。
飞鹰殿内,陈太师正在与摄政王对弈。无色一只脚刚踏入殿内,就被执棋思考的太师瞧见了。
门口那人光溜溜的脑袋,白里透红的小脸,眉眼如画,眼神里还有突如其来的慌乱。
月白的僧袍穿得整整齐齐,因为紧张,他肩膀微微缩着,端在腰腹前的广袖里,依稀可见他逐渐捏紧的手。
陈太师捋着花白的胡子,八卦之心大起,嘴角带着好奇的笑,看看门口的人,又看看已经抬起头来同样看着门口的摄政王。
一时间无色尴尬得要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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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以为对我好点我就能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