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猜到差不离就是这么个事。厕所都不让人上未免也太残忍了,死刑犯还能吃顿好的呢……这比喻不恰当,不过我没打算为难她,于是一边抵着刀一边打着手电,继续拖她去厕所。
一楼我爸虽然说不让用了,不过发电机还没启动,拖去二楼又太累人,就让她在一楼解决一下好了。
站在马桶前,肩膀膝盖以及手和脚都捆得像个粽子的女孩为难地看我,“能不能……把我手解开。”
“不能。”我把手电放在洗衣机上,伸手把她牛仔裤的扣子解了,拉链拉开,连内带外一起向下扒了扒,“尿吧。”
她斜着眼珠子看看脖子上没移过位置的尖刀,还是慢慢坐了下去。
声响令人尴尬,女孩闭着眼,像是受到侮辱似地哽咽出声:“我……只是想上个厕所,又不会跑,你何必这样?”
我哼笑:“你能跑得掉吗?”
女孩垂头抽泣:“我一个女的有什么办法,他们逼着我来,不然就要把我推到宝龙艾斯里去,那里都是丧尸……”
我不出声,耐心地等着。她又道:“你也是女人,应该知道现在多难生存,不依附别人我根本活不下去,我发誓我没有一丁点想害你家人的心思,我发誓!”
我恢复面无表情,水果刀半分没有松动,“你叫秦云?”
女孩猛地抬起头:“是是!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我?”
“不认识,听吴百年说的。”
秦云的身体突然僵直了一下,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我知道你是吴百年的前女友。”
“嗯哼。”我坦然地承认,装陌生人什么的都是笑话,这世上最无奈的事莫过于没有后悔药卖。
“其实……其实吴百年也是被逼的,黑哥知道他和你的关系,就命令他到你家来看看情况,后来又让我们一起在你家附近等着,等到有两辆车开走了,黑哥就逼着我们一起上门来了。这件事都是黑哥和罗胖子的主意,我们真的是被逼的,他们很凶,动不动就威胁要把我们扔出去。”
说实话这些内情我不太感兴趣,谁逼的谁关我什么事?我在意的只是结果,只是自家利益是否因他们受到损害而已。不过秦云想要坦白从宽的态度我还是看出来了,她见我没有反应,有点着急,索性把前因后果倒了个干净。
“我和陈若楠是一个学校不同届的,九死一生才跑出来,在白湖区的一家小超市里找食物时遇到的黑哥和罗胖子,叫我们跟着他们一起,我俩想着光靠两个女孩子也很难生存,就跟他们走了。后来几天外面越来越乱,好多人在抢东西。我们又要找吃的,又要躲丧尸特别辛苦,换了几个地方都呆不久。黑哥的脾气也越来越大,找不到足够的口粮他就大骂我们俩。后来又遇到了吴百年,他人……挺好的,每天也被黑哥逼着出去找食物,嗯,李强是昨天才来的,他也是我们学校的,说好几个人一起跑出来就剩他一个了,黑哥就让他也加入了。我们只是学生,绝对不是坏人,做这样的事是头一回,逼得没办法啊你相信我。”
她说完了,期盼地看着我,大约是希望从我脸上能找到一丝动容。可惜我让她失望了,见她住口,便道:“好了么?”
她的嘴角垮了下去,瘪一瘪似乎又想哭:“你真的要杀了我们吗?我求求你……”
没说完就被一阵呜咽给堵住了,我仍然是单手完成了把抹布塞回她的嘴里,拎着她站起来,以及替她提上裤子这一系列动作,然后毫不留情地把她拖回了院子。
秦云压抑的哭声几乎持续了一整夜,弄得我连合眼打个盹儿的时间都没有,只能蹲在避风的太阳能桶后一根接一根抽烟,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很文艺的话:没有在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
这姑娘哭得这么凄惨,想必深切感悟到了人生的残酷。
接下来的两天,余中简他们几个按照正常上班的节奏,把槐城市区跑了一个遍,蚂蚁搬家似的弄回来许多奇奇怪怪的物资。有五金建材,有各种工具,也有吃穿用品,光折叠床就一次拿回了六张。按照周易的说法,他们正是一条街一条街地撸过去,丧尸聚集地就跳过,危险性低的就进去搜罗,甭管大件小件哪怕针头线脑,觉着日后用得上的都给搬家来了。
这过程中遇过丧尸突袭,小范围砍杀了几场;也遇过幸存者抢物资,有枪足以震慑他们;还遇到过哭着喊着追车两里非要跟来号称“干什么都行”的女人,被余中简无情地甩开了,周易颇感遗憾,据说有长得很不错的。
我总觉得余中简有点歧视女性,从他说叫俩姑娘以后跟我妈做家务就看出来了。更且他让我也在家帮忙整理物资,这几天不要跟着他们受累。听起来像是在给我放假,可是我暗自揣测,他是不是也看不起我?认为女人都是添乱的主?
当然我没什么好赌气的,尤其在人家尽心尽力地为我家的长治久安付出的时候。这个小院已经不再是我们三口人的家,也是二叔彬彬的家,韩波的家,周易的家,刘美丽的家,包括余中简,他不承认也得承认,目前我们就是一个团伙……团体。去思考谁依附谁,谁的贡献大纯粹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只有团结接纳和互相尊重才能让我们走得更远。
于是我踏踏实实呆在家里,警戒,看守,整理以及分配物资。
经过和父母的商量,把韩波和周易安排进二叔的房间。窗户下头对脚摆上两张折叠床,免了周易一直抱怨睡沙发伸不开腿,睡地板砖又硌得慌。我爸妈本来主动提出可以把二叔彬彬安排到他们的卧房里,但我觉得不妥,毕竟二老是合法夫妻,也才五十多岁……
我和刘美丽仍然睡在一起,只是也在屋里添了两张小床,以备后用;余中简想一个人睡一屋是不可能的,不说房间够大不利用起来浪费,单说家里长辈都没这个待遇,他也别想。
我爸和赵卓宝俩人忙乎一下午,简单用三合板把屋子一分为二,留一进出口,我还贴心地给挂上了旧床单当门帘子,外间摆上最后两张折叠床,这样既保证了了余总睡单间的待遇,也让李铜鼓和赵卓宝从地板升级到了床铺上。等人都回来后,我带他们上去看了,余中简没发表任何意见,很自然地接受了这种安排。小李子也挺高兴,唯独赵卓宝有点怨言,他说他想睡我和刘美丽那屋,然后被我一个大耳刮子打闭嘴了。
物资则按照户内和户外分类,院子里和每个房间都堆放了一些,很乱,但是看着小山似的物品,大家都觉得很安心。
这样,杂物房就空出来了。我妈给收拾干净,摊上席子,铺上褥子,堆了厚实的新棉被,都是我们从超市拿回来的。虽然是地铺,可相较院子里冷硬的地面不知道要好多少倍。而这一切,俘虏们并不知情。
经过我苦口婆心的摆事实讲道理,说明了不杀不放留着教育好了当小弟的打算之后,这两天家里人都很好地贯彻了“视而不见”的原则。
我们在他们眼前进进出出,谈笑风生,在院子里该收拾东西收拾,该淘米洗肉也不背着,敞着客厅门就那么大口喝酒大碗吃肉。不知彬彬是故意的还是小孩子心性,看守俘虏时总不忘吃零食,还嚼得咯嘣咯嘣的,仿佛根本看不见他们近乎癫狂的表情和发绿的眼珠子。只有在挣扎得狠了,离开俘虏圈了,才会被我或他一脚踹回去。
两天时间真不算长,可是这样水米不进,绳索勒身,口不能言,寒热交加的虐待,还是让他们的外形和神情都起了巨大变化。一个个蓬乱着头发,脸蛋在地上蹭得污脏,衣裳扭曲得不成样子,手脚腕都因为循环受阻而有些青紫,嘴唇上是一块块翻起来的干皮,嘴角均有不同程度的裂迹,状极可怜。他们每每看见我的眼神从气愤,憎恨渐渐转变为见了杀父仇人一般,然后又从仇恨转变为恐惧,乞求和绝望,直至生无可恋。
表现较为稳定的是吴百年,他没那么多戏,一直都是生无可恋。
第三天的上午,黑哥率先崩溃。他仰面躺着,额头上是干了的血迹,嘴里堵着抹布发出了桀桀怪笑,见我出来就朝我昂下巴挺脖子,目光却是涣散的,胡乱摇一会儿脑袋,又发出呜呜的哭声,疯了一样。我想他是在表达不想活了的愿望,在用肢体语言告诉我,赶快杀了他,早死早托生,再也不用受这瞎罪了。
罗胖子和李强则满脸麻木,他俩靠在一起,呆滞地看着黑哥发疯,没有丁点反应。陈若楠和秦云吴百年离得近些,三人埋着头一声不吭。
我看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客厅,半分钟后拎了根铁棍出来,一棍砸到黑哥腿上,疼得他立马缩了起来。我斥道:“嚎丧啊!给我闭嘴,不然马上就把你活埋了!”
其余五个人呆滞的更呆滞,埋头的埋得更低。
我转着棍子,耀武扬威地走来走去,目带精光地在他们身上扫射,无情地道:“老实点就能死得舒服点,谁再唧唧歪歪转坏脑筋的,我家后头那片砖头堆就是他的葬身之所!活埋?你们想得美,哪有土埋你们,直接用砖头砸死!”
几个人抖得像风中落叶,没有一个敢与我对视。黑哥仰躺着,怔怔望着天空,眼角蓦地流下一滴泪来。
“后悔啦?”我弯腰冷笑着看他:“现在后悔晚了,这个教训就是告诉你们,做任何事情都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知己知彼才能行动,你光知己了,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想当然的觉得一屋子老小就好欺负了?”
我说着说着还真有点生气了,伸手使劲拍他的脸:“你爹没教过你尊老爱幼?没教过你男人要保护女人?你特么竟然把女人也带来送死!我真是恨不得拍死你个孙子!身为大男人这个时候就应该去找车,找武器,找食物,保护自己人,看看我们家哥几个都是怎么做的?你们还算是男人吗?就是要抢劫也不该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来,要死也不该让女人做炮灰!世界末日不是泯灭人性的借口,否则你们与外头的丧尸有什么区别?”
黑哥的目光突然凝聚起来,他盯着我,眼泪不再是一滴一滴的,而是哗哗地流。陈若楠和秦云也抬起头来,生无可恋被激动代替了,她们热切而惊喜地看着我,像是看到了一线希望。
就在这时候,我爸从屋里大步地跨了出来,一把扯开我,对着我的脸突然就“啪”地扇了一耳光,把我生生打了个趔趄。
“爸,你……”我捂着脸,真惊了。
“不要叫我爸!”他痛心疾首地说着,“我没有你这么恶毒的女儿!活埋,砸砖,你是小鬼子吗?”
“不是……您听我说……”扇耳光这事儿可没排练,我爸这是自己加戏了,打得还真疼。
他两只大手用力摆动,愤怒得不能自己:“犯了一点错,你硬是给人绑成这样,不给吃不给喝的折磨人家,这会儿还打上了,你想干什么?想在你老子面前杀人啊?我早都看不下去了!你妈还说你就是教育教育,我看你教育个屁,这叫虐待!叫残忍!叫小鬼子!我昨天要给几个孩子送饭你还拦着我,老齐家没你这么心狠的!”
六个人全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爸,一眨不眨。
我苦着脸无奈地配戏:“他们想抢劫啊,想害死我们家人啊,您怎么就不明白呢?放出去就是祸害。”
“祸害!我看你才是祸害!现在这世道你不帮活人帮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都跟你差不多大,你怎么就能下得了手?”我爸十分入戏,气得浑身哆嗦,“抢劫为了啥?还不是为了吃饱肚子,他们几个又不是天生的抢劫犯,坏胚子,不然还能让你逮住?我从小怎么教你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都给忘了?”
我耷拉着脑袋:“没忘。”
我爸稍缓一口气:“没忘就好,这不是旧社会,不是解放前,不是小鬼子烧杀抢掠的年代,你们也不是敌我关系,大家都是幸存者,要互相帮助,共同生存知不知道?你逞威风也逞够了,这几个孩子也得了教训了,松绑!我不能允许你再胡闹了!”
这激烈又充满着浓浓人情味的一番话说完,我回头一看,六个人全哭了,眼泪在脸上冲出一道道灰沟,看起来既可笑又悲伤。他们不再看我,一致看着我爸,眼神里重燃了对生的渴望,就像看着天神临世。
我爸上去就给黑哥嘴里的抹布拽了,我调动起所有面部神经作出大惊失色状,慌忙上前阻拦:“不能啊爸,他之前还威胁我们说要把丧尸引来,这要是大喊大叫起来,咱们就同归于尽了!”
我爸霸气地把我推到一边:“不会的!屁大点孩子哪有那么多心眼,什么同归于尽?我不信有人不惜命!生命只有一次,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吃不到肉,喝不到酒,看不到僵尸被消灭,享受不了精彩的人生!连后代都没留下一个呢,有人这么傻吗?又有多大仇值得他们这样做?这个……这个小子,”他拍拍黑哥的头,“你说,你会这么做吗?”
黑哥说不出话来,塞了两天嘴已经快把他舌头塞残了,他只能憋紫了脸,拼命地摇着头,痛哭流涕。
我爸又问其他几人:“你们会这样做吗?”
自然得到的也是拨浪鼓似地摇头。我爸满意地点点头:“就是嘛,都是聪明孩子,知道珍惜生命。”
我垂头丧气作无力状:“爸,您想得太简单了,把他们放出去,一个个的怂不拉几没有生存能力,又不敢跟丧尸拼杀,被逼到绝路的时候还是会想起咱家这一屋子粮食的,再来动一回歪脑筋,我们防不胜防啊。”
我爸沉思片刻:“嗯,这一点也不得不防,放了你们也怕你们活不长啊。”
几个人疯了似地摇头,身体跟着大幅度扭动,恨不得让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跳出来反对我说的话。
接着我爸很快摆脱了纠结,豪爽地大手一挥:“那就都跟着叔吧!反正都是孩子,叔勒勒裤腰带,养一个跟养十个没什么区别!”
六个人集体石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看着我爸。
我爸宽宏地一笑:“想必你们也找不着父母了,与其让你们出去流浪学坏,不如把你们看在眼前,叔来教育你们,有叔一口吃的就有你们的!”
这是我爸的经典台词,说出来的那一刹那,我觉得我爸头顶上有一圈闪闪发光的圣父光环。虽然这光环是剧本强加给他的,但是闪瞎六人组的狗眼已经足够了。
“不!您会后悔的!”我悲愤地叫了一嗓子,以伤心欲绝之姿地跑回了屋里。
听见我爸不满地哼了一声:“大风这孩子就是被我惯坏了,行事没个轻重!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们不会怪她吧?”
我看不见六人组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听我爸又道:“也不会恩将仇报吧?”
我泄气地翻了个白眼,乱加台词真是烦人,到圣父光环那里已经非常完美了好吗?多说两句总有种狗尾续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