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无限 第5章 04.火力不足（4）

不知藏在哪里的老式挂钟及其规律地敲了三声，像沉重又悠长的叹息，回荡在这个诡异的旅馆中。钟声格外响亮真切，盖过了暴雨拍打窗棂的哭嚎，也好似开始行动的命令符号。

黎明觉得地板有些震颤。他分不清震动的来源是眼前男人暴起踩踏地板的动作，还是像他生前最后一秒那般感受到的来自大自然的地壳运动。

有人类能杀死循声蜈蚣吗？

被短刀抵住脖颈的黎明不合时宜地想。

刘铭抄起物理学圣剑就毫不留情地朝男人抡去，抱着就算死也要给这男人开个瓢的破釜沉舟之心，最后却只能来得及蹭破男人嘴角的一层皮。

男人躲闪速度太快。但好在钢管的攻势总该不会等于零，刘铭的全力一击还是成功将男人与黎明拉开了距离。但男人玩弄短刀的动作实在太过熟练，黎明猜测就算现在从道具栏里掏出枪也指不定是刀更快些还是子弹更快些。

这个男人是谁？玩家？NPC？

男人似乎还有进攻的意思，反手握住短刀横在身前，微弓起身子，身形高大肌肉紧绷，像极了一只豹子。

可黎明不想成为他的猎物。

男人向刘铭突进，似乎想先解决这个首先挡在他面前的家伙。刘铭纵使运动神经再发达，面对这般真刀真枪的局面也只剩下本能的恐惧。他胡乱挥扫钢管，男人十分精准地抓住破绽直刺而入，掠过的地方响起猎猎风声。

但不知为何，男人握着短刀的手有些细微的颤抖。

在短刀即将划破刘铭喉咙之时，黎明一把挥动钢拐，戳得男人连退好几步。

男人眉头一皱，瞪着他，似在咬牙切齿。

没有哪个近身武器能比我的拐还长。黎明想。

黎明本以为男人会立刻发起下一轮进攻，刚要把枪掏出来拿在手上，可男人忽然将短刀收回了道具栏里，只是原本瞪着他的眼神由愤怒变成了……

怜悯？

男人恢复了平静，说：“你是一个残疾人。”

黎明有些懵，反应过来却后轮到他咬牙切齿了。想不到这男人挺讲武德，他该不会还想尊老爱幼再给残疾人让个座，那么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他没把我叫成瘸子？

刘铭蹦出来：“你你你！干嘛动手呢！”

男人一边擦着被蹭破的嘴角，一边毫无愧疚地回应：“我以为你们是上面那家伙变的。现在看来不是。”

黎明一愣，问：“谁变的？”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刘铭崩溃道：“就算这样，也不能一上来就想要干掉我俩啊！我管你是什么理由，你就是心怀不轨，出去后我要索要精神损失费！”

男人专注于观察自己的状态栏，压根就没听刘铭的控诉。

黎明环顾四周堆积如山的尸体和早就被撂到一旁的蜈蚣残骸，问：“这些人都是玩家？都是你杀的吗？”

男人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方才针锋相对的气氛太过紧张，此时气氛稍稍舒缓，借着光球的些微光亮，黎明这才得以观察男人的模样。

男人很高，黎明的头顶只能堪堪够到他的鼻梁。他的身体挺拔又坚韧，一身干练的黑色战装，被裹藏的肌肉附着在比例上佳的骨架上，协调又匀称，光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严与魄力。他的五官更像造物主的恩赐，黑色的眼瞳平静如水，直直与黎明对视。可同样的，他脸上也近乎显现不出什么别样的表情，面对外界的探查与打量，他给予的回应永远是无懈可击的冷峻。

当然，刚才不分青红皂白杀过来的时候除外。

男人也在打量他。黎明感到男人的视线从他的头顶游移到脚踝，在微蜷的右脚和拄拐的右手停顿了一会，最后回到了他的脸上。

男人说：“不是。这里是循声蜈蚣堆积战利品的房间，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男人的声音确实很好听，黎明甚至猜想他在现实中是不是一位广受好评的播音员。

刘铭对这种自称“我只是一般路过的假面骑士小明哥”的家伙十分不满，拉着黎明的手想赶紧离开。

黎明示意伙伴稍安勿躁。他还有一些问题需要问问这位当代小明哥。

他对男人说：“我猜你已经搜过了至少10层楼的房间。”

男人原本平静如水的眼神露出几分好奇。

“一层楼的物资十分有限。你能找到短刀，还有能躲避甚至击杀怪物的资本，说明你手上拥有足够的道具。但不止你一人有这个资本。”

黎明晃了晃手里的枪，毫不畏惧地与男人对视。

男人终于全心投入到与黎明的对话中，可语气仍然听不出波澜：“杀你们没有任何价值。”

刘铭生气地跳脚：“喂你别小瞧我们！”

“你能杀掉循声蜈蚣，当然也能杀掉我们。但你应该没有搜到食物吧。你刚才握刀的手好像不是很稳啊。”

“……”

黎明无辜摊手，“我想请你回答几个问题，我用食物跟你交换，一包压缩饼干，如何？”

男人沉默了一会，往身旁的床上一坐，默许了这场交易。

黎明满意地清了清嗓子。

“第一个问题，既然你是从上面来的，那么你在系统发布第一个任务前听到或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男人很快理解黎明所指之事，毫不忌讳地答道：“那尸体从我上面的楼层坠落，肚子开了个口。他有一伙同行者，但目前应该都已经死了。”

“你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男人依旧面无表情，“因为追我的怪物就来自楼上。他们不可能活着下来。”

“好吧。”黎明觉得和男人说话就像打哑谜，“第二个问题，追你的怪物是什么？”

男人伸出手。

“好吧。”黎明妥协，“再加一包压缩饼干。”

在听到所谓食物是压缩饼干后，男人肉眼可见地露出了十分嫌弃的表情。

黎明：……

咋地，还嫌弃了？

男人说：“怪物‘众生倒影’。”

【已解锁部分怪物图鉴：众生倒影。十分危险的存在。】

“它会完全模仿它所杀掉之人的样貌和精神，只有攻击它时才能分辨一二。我曾尝试杀死它，但凭现有条件暂时无法做到。我来到这个房间，它本应该追过来的。”

黎明接道：“可它没有。”

很多恐怖游戏的怪物都像背后灵一样跟随玩家。受限于火力不足，从开局到结束，玩家能做大多只能是躲避而非杀死它。而尝试杀死它的，眼前这男人可能是头一个。

“这房间唯一特别的就是这是循声蜈蚣堆积战利品的地方。”男人说着，看向黎明头顶的天花板，那里似乎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以致男人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黎明注意到了男人的小动作：“你在看什么？”

男人说：“一只讨人厌的眼睛。”

难道说是真理？

黎明试图确认：“你也知道‘真理’正在监视游戏？”

男人避开了这个问题，示意黎明继续。

无论“真理”正在做什么事，身为玩家的他们此时都无法干涉，现在也不是对这个高度疑似游戏世界boss的家伙发起讨伐的时候。

于是黎明继续提问：“第三个问题，你对系统发布的第一个任务怎么看？”

男人反问：“你是怎么看的？”

黎明思索片刻，还是向男人讲述了自己的猜测。

“玩家要想逃离宾馆，就只有前往1楼的大门。但大楼的设计显然是为追逐战服务的，最终成功到达1楼的玩家必是受怪物筛选出的、物资储备尚可的玩家，足以进行下一步游戏。”

男人再次注视着黎明

黎明接着说：“那么下一个任务必然是找出大门的钥匙。所以依我看，只到达大门所在之处毫无意义，我们终究还是要上楼的。而那‘大门’究竟是不是指1楼的大门，还有待商榷。”

男人说：“很精彩的推理和猜测。”

这回轮到黎明反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男人似乎勾了一下嘴角，但转瞬即逝：“我只需要打穿这里就可以了。”

黎明：……果然不是正常人。

刘铭一个头两个大：“等等，你们在说什么？钥匙要回去找我可以理解，可宾馆的门很明显只有一个，除了1楼，哪里还有门？”

黎明对刘铭说：“逃离宾馆，何必只需走门呢。从天台跳下去也是可以的。”

刘铭一愣，只觉一阵毛骨悚然。

他颤颤巍巍：“我们是要逃出去，而不是跳下去！”

黎明安慰道：“开玩笑的啦，我还不想成为那尸体的同僚。目前我们还是要到1楼去，那里应该会聚集一些玩家，到时交换情报和物资就方便了。”

男人站起，对黎明说：“你很不一样。我在你身上感觉不到恐惧。”

黎明十分无感地回道：“谢谢，你也很不一样，长得又帅，说话又好听，如果能不要动不动就逮着人打就好了。”

男人：……

问完了问题，黎明十分信守承诺地将两包压缩饼干递给男人。

男人嫌弃归嫌弃，但还是接过食物：“你似乎不想问更多了。”

黎明：“哦，我以为都是默认的三个问题。”

“那轮到我猜猜了。你身上有一个道具叫‘不知何处的钥匙’。”

黎明警惕地看他。

“放轻松，我并没有要挟你。事实上这个道具很常见。我搜寻了至少10层的房间，找到了两把这种钥匙，它并不是唯一的。很显然这钥匙对应的锁是需要玩家必须去寻找的东西。”

男人走到黎明身旁，凑到耳边，眯起眼。

“你知道它在哪吧。”

黎明制止了瞬间暴起的刘铭。

他转头面向男人。

他们此时只间隔了一只手掌那么宽，他甚至能感受到男人的呼吸扑在脸上的温热触感。

黎明强装镇定，扯扯嘴角：“你可以猜猜它在哪。”

“你知道它在哪，这可以省去很多时间。”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男人忽然擒住黎明的脖子，将短刀又一次架在了上面，将黎明强制转了个身，对准了惊诧的刘铭。

“那边的，你也知道锁在哪，对吧？”

黎明咽了口唾沫：“你觉得他会因为我而把情报告诉……”

可没等黎明说完，刘铭大吼一声：“你果然是个混蛋！你把刀放下，我，我……”他看了看黎明，而后急切地说：“我告诉你，你把刀放下！”

黎明愣住了。

男人此时却笑了：“你似乎不是很了解你的同伴。”

刘铭咬牙说：“在，在第30层……”

男人的刀在黎明脖子上压出一道红痕：“你在撒谎。”

“在21层中间的那个房间！”刘铭语速飞快，立马就要上前掰开男人的手，“你他妈快把刀放下！”

力道一松，黎明被男人推给了刘铭。

黎明咬牙看着刘铭。

刘铭可怜巴巴地看他。

终于黎明还是叹了口气：“算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男人欣然接受了情报，转身就要离开。

黎明本想再坏心警告一下男人楼上可能有难缠的循声蜈蚣，可看了看那条蜈蚣残骸之后打消了念头。

尽管男人长得帅说话又好听……呃，至少此刻他对这个男人是没什么好感的了。

“喂，做了那么多事，至少把名字留下再走吧？”

男人留下一个背影：“我姓叶，名鹰。你叫刘铭，那你呢？”

刘铭吐了一口唾沫：“我呸！还夜莺，我要告你侮辱人家夜莺的名字！”

黎明气从中来，随口编道：“圆大古。”

男人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那1楼见，迪迦。”

待男人离开，刘铭赶紧凑到黎明身旁，抱怨道：“怎么就碰到了这么一个玩意……黎珲，你别生我气啊……”

“没事。”黎明安抚道，“既然钥匙有那么多把，那锁后面的东西必然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秘密，也省得我们往21楼跑了。”

男人可能最后还是会到1楼去。带着21楼的秘密一起。

他到底想干什么？

“那我们……”

“先看看尸体。”

刘铭像受惊的猫，蹭地跳开。

这些散发着臭味的尸体不久前还和他们一样是活生生的玩家。黎明双手合十，心中默念死者安息无意冒犯，然后开始动手搜刮起来。

尽管男人很可能已经搜刮了一遍，但黎明还是想试试看能不能从他们以及蜈蚣残骸身上捡一些漏。

【正在查看怪物信息。】

【怪物：循声蜈蚣。名字：***。状态：死亡。】

怪物也会有名字吗？虽然怪物的名字打上了马赛克，但这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信息。

【已获得道具：破碎的纸片。】

嗯？

黎明从道具栏掏出之前搜到的碎纸片，果然，这些碎纸合在一起就是一份完整的证明材料。

【获得道具：孤岛自来水厂的合同证明。乙方代表人签字：安娜、马克、卡莲】

【来自大城市的老板看中了偏远孤岛小镇的投资潜力，在孤岛海边建起了一座自来水厂，孤岛小镇的三名代表在上边签了字。但几年后，老板在自来水厂的范围内新建了一座化工厂，并未获取当地居民的同意。】

黎明看到这里皱了皱眉。

刘铭对黎明说：“这张证明……背面还隐藏着什么东西！”

黎明将纸翻到背面，一片空白。

“我的技能在响……它后面确实有东西。”

黎明看着眼前皱巴巴的纸，陷入沉思。没有字……或者说隐形的字？

他转念一想，示意刘铭拿出他那支紫外线灯。

刘铭恍然大悟。

紫外线灯一照，那纸果然显现出几个依稀可辨的字来。

【获得道具：孤岛自来水厂的合同证明 水源污染化验单。】

【经检验，样本收到严重污染。】

刘铭感叹道：“黑心老板呐。”

看来这个老板在孤岛上建了自来水厂，然后又自顾自地建了化工厂，导致孤岛的自来水源严重污染。而岛上的居民对这一切大概率一无所知。

黎明忽然想到最开始时系统给出的游戏背景，玩家们扮演的是回乡探亲的“安东尼”。游戏通关的条件会包括在游戏背景里寻找信息吗？

【恭喜您首先发现关键道具“孤岛自来水厂的合同证明 水源污染化验单”，达成成就“任何邪恶都将绳之以法”，奖励1000积分。】

【道具“孤岛自来水厂的合同证明 水源污染化验单”将在15分钟后向所有玩家公示。】

刘铭凑过来看。他也查看自己的状态栏和道具栏，多了1000积分，刚好10格放满。而刘铭也表示自己的道具栏满得差不多了。

“先下1楼吧。”黎明说，“见见和我们一同进来的其他玩家们——最好别再碰到那只夜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