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无限 第4章 03.火力不足（3）

惊雷一声又一声炸响，先前沉寂的大楼再度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拍打窗棂的暴雨和震耳欲聋的雷声催命般牵动着所有玩家的神经，即使没有任何提示，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山雨欲来的危险信号。

在看见窗帘后扭曲影子的下一秒，黎明和刘铭就撒丫子往安全屋外跑去。刘铭三年田径冠军名副其实，一见那阴森的影子凭空出现，就吓得百米冲刺，边跑边叫，叫声响彻走廊，余音绕梁久久不绝。而黎明行动不便，只得拿着手电筒抓紧时间往外蹦。

此时他也顾不上那个位于21楼的重要道具了，那道影子很明显在静待安全屋失效的时机，而下楼总比上楼容易，当下先保命要紧。

黎明自幼右腿受了伤，从来没有参加过什么正经的体育活动，不仅右腿无力，就连左腿也因缺乏锻炼而有了萎缩的势头，这样一瘸一拐跑跑跳跳才一分多钟，他就觉得有些吃力了。他好不容易快跑到了走廊的尽头，往前一看，刘铭早就蹿没影了。

安全屋已经不再是安全屋，他听见有什么东西在以极其轻盈的步伐紧跟着他。那声音忽远忽近，蜿蜒似河，像巨大的爬虫蹬着千足锤击地板，幽灵一般紧紧跟着他。

淅淅——嗒嗒嗒——

黎明没敢回头看，只能赶紧下楼，可迅速下楼对他来说就好比母猪上树。黎明咬咬牙，打算依照预先想好的方案下楼：沿着楼梯的扶手滑下去。可行性很高，而且再怎么危险也比不过被身后那玩意逮住。

黎明正要将身体撑上扶手，手电筒扫到的拐角突然又蹿出刘铭的身影。他看起来依然十分惊恐，双腿肉眼可见地打颤，可他却下定决心似的又从楼下折上来，三步两步跑到黎明身旁，扛起人就往阶梯下跳！

一切电光火石。黎明只来得及感受突然失重的惊慌，然后就是落地一刹那被稳稳托住的安稳，再然后是堪比火车推背的加速度。

刘铭不仅像个猴，更像头熊。

即使黎明知道自己的体重指数常年低于健康范围——或许“死”后的身体也沿用了这一指数——但被一个同龄人如此轻松地扛起来狂奔还是头一次。

黎明的肚子硌在刘铭肩上，双腿乃至屁股都被刘铭搂麻袋似的箍了个死紧。他一手抓住钢拐，一手试图把手电筒塞给刘铭，奈何刘铭只一根筋往前跑，双手都擒着他的身体，手电筒递了几次都没成功。

黎明咬牙，发动了技能。

【发动技能“光的碎片”。剩余魔力44/100。】

光球照亮了他们身边的一小片区域，刘铭的步子也因此迈得更加稳健。有了光源，刘铭忽然有了底气，打开地图迅速浏览下个安全屋所在之处，又将黎明往上颠了颠，脚下步子加快，向楼下全力进发。

可这微光终究还是照到了身后追逐者的模样。

那果然是一个怪物，轮廓与窗帘映出的影子如出一辙。它有着又粗又长的蜿蜒身体，蜈蚣一样数不清的复足，上面布满细密的倒刺，剐蹭在地上留下一大片红痕，发出刺耳的响声。

淅淅——嗒嗒嗒——

它的头部是一张惊恐的灰暗人脸，空洞的眼睛和大张的嘴巴流下猩红的液体，顺着复足飞溅在地上，印出蜿蜒的红痕。

【解锁怪物图鉴：循声蜈蚣。喜欢收集人皮的蜈蚣，以声音为饵料，在暗处等待猎杀每一个人。】

黎明强忍不适，尽量不去看它。

可狂奔途中，他突然发现，这层楼的每扇房门后都探出了一张黑黢黢的脸。

说那是脸也不太贴切，因为那些脸实在是太过惊悚了。它们的五官全部无序地摆放着，错位的眼睛瞪大了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瞳孔张得巨大，却连一丝光也透不进去。它们躲在半明半暗的房门，阴仄仄地像个死人。

不，它们连人都算不上。

刘铭感受到黎明的僵硬，刚想回头问，转头也看见了窝在房门口的影子，失声尖叫：“爬行者啊啊啊——！”

原来这就是爬行者的模样。拜刘铭所赐，黎明解锁【爬行者】图鉴的时候只看见了它丑得感人的脚踝。

然而那些阴仄仄的家伙就只是窝在房门口，反倒有些畏畏缩缩，不敢靠近他们一步。在循声蜈蚣横冲直撞过来时，它们甚至看起来十分惊恐地消失不见了。

刘铭又怕又好奇，想回头看一眼：“追我们的是、是不是、不是……”

“不是。”黎明将刘铭的头掰回去：“是比爬行者更恶心的东西。最好不要看。”

刘铭在喘息间隙咽了咽口水，更卖力地撒丫子往前跑。

循声蜈蚣那挠门一般的刺耳声响实在无法忽略，而刘铭再像头熊也终究是人类，体力与精神的消耗下，扛着一个男人跑三层楼已经是极限。这些楼梯并不像传统楼梯那样一路上下延续，而是东一个西一个分散在楼层的两侧，生怕来者不能好好观赏这栋摩天大楼的奇异构造，简直是刻意为了追逐战的恶心设计的。

黎明脑子飞快运转。不行，再这么下去刘铭和他都得交代在这。

循声蜈蚣……循声么……

黎明驱使光球停在17层其中一个房间的门口，示意刘铭跑进那个房间。

刘铭急道：“那里不是安全屋！而且爬行者……”

黎明拍了拍他的背，咬牙：“赌一把！进去！”

刘铭一咬牙，扛着黎明夺门而入。可身后的循声蜈蚣也在此时一跃而起，密密麻麻的尖牙死死咬住了黎明的手腕！

随着尖牙陡然刺穿皮肤，黎明疼得呼吸一滞，反手举起钢拐一抡而下！

咣——

硬物之间的碰撞回声久久不绝。那怪物似乎被打懵了，血口放开了黎明的手腕，脑袋向后仰去，不明意义地竖起来胡乱摇摆。

刘铭破门而入。进门的瞬间，黎明翻身而下，将刘铭拉倒在柔软的地毯上。他们推搡着打了几圈滚，在刘铭即将克制不住大叫的时候，黎明迅速捂住了他的嘴。

刘铭刚狂奔完，嘴一被捂住，憋在胸腔的一口气吐不出来，脸憋得通红。

黎明对他比了个“嘘”。

刘铭硬生生憋住了这口气。

循声蜈蚣发懵的时间很短，密密麻麻的复足停在了他们面前。

门没有关。蜈蚣尖刺离戳穿他们鼻梁不过五厘米，腥臭的气味钻入鼻腔，这头恶心的怪物正用它那张腐烂的人脸和触须四处探查着什么。腐臭的血液滴在黎明和刘铭脸上，后者已经憋得翻起了白眼，好像很快就要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过去了。

好在循声蜈蚣刺探的速度很快。它似乎在疑惑突然消失的猎物，原地盘旋几圈后，迈着慢悠悠的步子逐渐远去了。

暴风雨依旧拍打着窗棂。

待蜈蚣彻底走远，黎明伸手轻轻把门带上，然后松开了刘铭的嘴。

刘铭大口大口地呼呼喘气，黎明也颤着手给他顺背。

“循循循循声声声蜈蚣，那那那是是什么……”

看来这怪物怪如其名，只会顺着声音追踪目标。只要不弄出太大声响，那蜈蚣应该不会折回来了。

两人瘫坐在地上喘气。

黎明说：“谢谢。”

“啊？哦。”刘铭挠挠头，“没事，我说过不能抛下你不管的。”

黎明笑着拍拍刘铭的肩。

可拍着拍着，他感到手腕又是一阵刺痛，就着光球的光亮低头一看，发现被循声蜈蚣咬到的地方已经开始发肿了。

“你被咬了？！这蜈蚣有毒……”刘铭紧张地翻自己的道具栏，“有没有解毒的东西？”

黎明迅速将受伤的手腕背过身去：“先别管这个。蜈蚣刚走，我们可以抓紧时间搜寻这层所有房间的物资。”

刘铭盯着黎明背过去的手腕，许久才回了个“嗯”。

手电筒的光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明亮，显然已经电力不足了。他从道具栏里掏出那两节干电池换上，将恢复明亮的电筒递给了刘铭。

刘铭接过电筒：“那小光球是你的技能吧，比我这破手电筒好用多了”。

黎明拍了拍电筒：“现在它也很好用了。”

房间再次恢复寂静。

刘铭犹豫了几秒，终于鼓足勇气：“其实，黎珲，我挺后悔当时没能早点发现，或者是哪怕能有一点勇气上去阻止他们。”

黎明脚步一顿，知道刘铭在说以前的事。

刘铭低头，声音沉闷：“我知道的，你不是他们口中那样的人。你会喂小猫，尽管不怎么方便也会帮小孩子们够挂在树上的风筝。”

黎明看向他。

“我妈从小就说我爱多管闲事。可能是因为我爸是警察，我总觉得世界上不该有不公平的事情。”刘铭垂下眼，似乎不敢与黎明对视，“所以当时我真的很想站出来……但我还是太胆小了。”

“如果我当时站出来了，我们是不是早在那时就可以成为朋友了？”

黎明看了刘铭一会儿，试图将刘铭与记忆中那道混乱的黑影联系起来。但那黑影不像刘铭，至少不像现在的刘铭。

黎明自嘲般笑道：“我不值得你这样做。而如果‘你的如果’成真，你在当时会落到和我一样的下场。”

“可我就是不想看到一个无辜的人被一群不分青红皂白的家伙那样对待。”刘铭气恼，“或许和你一起挨打也算个不错的选择？至少我的良心不会痛吧。”

黎明直言：“你对我抱有负罪感。但你没有任何错。因为那本就和你无关。”

也许是黎明的目光太过直接，又或许是光球的亮度太过刺眼，刘铭稍稍撇开了视线：“如果时间倒流，我肯定说什么也要当场和他们打一架的。”

黎明心中涌上一股暖意。记忆中似乎很少有人这样关心过他。

“谢谢。对了，我现在不叫‘黎珲’。我改名了。”

“改名了？为什么？”

“发生了一些事。”黎明怀念道，“挺久之前就有的想法了。两月前，叔婶和我断绝关系之后，我就把名字改了。”

刘铭好奇：“改成什么了？”

黎明卖关子：“出去以后再告诉你。”

房间乃至走廊许久都未有其他动静。黎明单脚跳到门口，半边身子扒拉在门框上。除了窗外暴风雨的呼啦声，什么动静都没有。

刘铭长了心眼：“那些‘爬行者’去哪了？”

黎明看了看悬浮在手上的光球，猜测道：“它们不仅怕蜈蚣，而且很畏光。”

“确实，刚才它们都不敢靠近光源。” 刘铭看着手里的电筒，哼唧道：“早知道我就正面硬刚它了。”

黎明操纵光球照亮了这个房间。

“蜈蚣不在这，而且我们有足够的光源，爬行者也不足为惧，接下来就是搜索物资了，但不排除还会有别的变故。还是那个原则，一有什么事你就往楼下跑，直到进入安全屋。”

“我要跟你去21楼的。”刘铭不满，“你别想丢下我。”

黎明笑着拍拍刘铭的肩。

光球四处悬浮，手电筒的光照到房间的每个角落，他们在房间里搜刮物资，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偶尔碰上单个“爬行者”，都用光照将它威慑驱逐了。

刘铭此时底气十足：“掌握了技巧突然感觉就没那么可怕了。”

“恐怖游戏就是这样。一切恐惧源于未知和火力不足。”黎明从一边说抽屉里翻出一些碎纸片，“我是无神论者，而且我不信这些所谓的鬼怪能吓到一个全副武装的大兵。”

刘铭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相信科学，破除封建迷信。”

黎明想了想，又改口：“但这里毕竟是游戏世界。玩家都有‘超能力’了，这里发生什么都不会稀奇。”

刘铭从另一个房间里也翻出了一些碎纸片，听黎明这么一说，手一哆嗦，纸片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黎明捡起刘铭的纸片，和自己手上的比对了一下，发现它们在某些角度竟能够拼合在一起，像是一张什么证明文件。但它太过支离破碎，黎明只能看出纸张角落的“某某自来水公司”和几个陌生的名字。

“安娜”“马克”和“卡莲”。

这张证明是关于什么的？会是重要道具吗？

刘铭发动了“寻宝者的才华”，然而技能没有给他任何的反馈。

刘铭不满：“是或不是给个准啊这破技能……”

总之黎明还是先把这些纸片收起来了。

他们搜寻了这层几乎所有的房间。有些房门是开着的，而有些是紧闭的。开着门的房间数量不多，但里面都颇为凌乱，而且都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已获得枪*1，子弹*10，压缩饼干*10，破伤风抗毒素*1。】

刘铭把枪、子弹和抗毒素都给了黎明。

“枪你拿着。还有那个抗毒素，你被蜈蚣咬了，也不知道拿什么治……好歹有个破伤风，死马当活马医了。”

黎明“嗯”了声，摸了摸藏在身后的手腕。

【已获得道具：滑板鞋。使奔跑速度提升20%。使用条件：消耗魔力值。】

【已获得道具：毒蛇汤剂。剥夺使用对象的痛觉。使用条件：持续时间24h，一次性。】

黎明把搜刮到的【滑板鞋】交给刘铭，给自己悄悄留下了【毒蛇汤剂】。

他按刘铭建议的那样注射了抗毒素，但手腕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心想这匹马大概还是医不活了。面对刘铭关切的目光，他撒了谎：“谢谢，感觉好多了。”

他忽然感到虚空中传来一道鄙夷的视线。或许是真理。但它鄙视他做什么，有本事自己下来被蜈蚣咬一口啊。

搜寻过后，他们推开了最后一个房门。他们本以为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单人标间，可一开门，一股难以忽视的铁锈味就钻了出来，猛烈刺激着他们的嗅觉。

不止黎明，就连感觉颇为迟钝的刘铭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地毯像吸饱了汤汁的红色海绵，在他们脚下不断吐出黏稠的腥液，染得鞋子通红。

刘铭如临大敌，瞬间掏出物理学圣剑，将手电筒扫向黑暗。黎明也紧绷身体，驱使光球往里探。

又是一道惊雷。

亮白的闪电下，一个男人站在横七竖八垒成一堆的尸山旁，一手握着短刀，一手擒着一条长长的东西。

那是循声蜈蚣。

窗外白光一道接着一道，惊雷一声接着一声。

男人背对着窗户，望向他们，黑白分明的眼里好似迸发出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