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无限 第6章 05.火力不足（5）

相比之前激烈的追逐，黎明和刘铭这次可以说是慢悠悠地下了楼。

一切都太过安静，窗外的暴雨也不知何时减小了许多，无论是人的尖叫还是怪物的踱步声都无影无踪。他们本想借助安全屋的庇护逐步下楼，但一路上他们甚至连一只爬行者都没有见到。

反常，但很安全。

所以他们索性一鼓作气勇往直下。但碍于黎明行动不便，再加上宾馆弯弯绕绕的楼层设计，待他们终于走下最后一段楼梯，已经是四十分钟以后的事了。

黎明手腕的伤口早就变成了难以忽视的刺痛，腕口隐隐发黑，毫无疑问是恶化的征兆。尽管他已经尽力不去理会，但疼痛还是迫使他分了神，手上的小光球因此再度熄灭了。

他很能忍，疼痛并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因此刘铭也并未察觉他的状况。光球熄灭的瞬间，刘铭只是吓了一跳，然后立刻打开了手电筒。

【剩余魔力：50/100。】

趁刘铭不注意，黎明迅速打开道具栏看了一眼【毒蛇汤剂】，然后若无其事地凑过去看刘铭手上的地图。

正如地图所示，这栋楼很大，弯弯绕绕的楼梯甚至将楼体分割成了两部分，只靠2楼的连廊相通，但是他们一路上并未见到除了叶鹰之外的其他玩家。直到他们来到2楼，才终于从连廊的另一头见到一名玩家。

那名玩家看起来是个中年人，秃顶大腹，穿着海澜之家风格的衬衫和西裤，脚上的黑皮鞋还破了个洞。他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脸色苍白，金丝眼镜的半边镜片上满是裂痕。

似乎看见眼前有人，那玩家先愣了一下，然后喜出望外地朝他们一瘸一拐地奔来，嘴里胡言乱语：“你们别丢下我……救救我！救救我！”

黎明横起钢拐，让中年男人狂奔的步子硬生生停下了。

中年男人焦急地看着他们。

黎明警惕地问：“只有你一个人吗？”

中年男人才反应过来似的，一脸幽怨：“没，没有。还有很多人，但是他们一早就下来了，只有我被那些怪物追着。他们压根就不想帮我，只把我当诱饵！”

看来另半边楼玩家数量不少。所以为什么他们这半边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你们也是落单的吧。”中年男人见黎明和刘铭脏兮兮的模样，眼里闪出精光，“这狗屁游戏已经开始了差不多4小时，能下来的早就下来了。带上我吧！人多力量大！”

尽管有些狼狈，被当做诱饵抛弃的人最终能活着走下来，这就足以说明这个人事实上是有些斤两的。

在黎明做出回应前，刘铭率先拒绝了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的热情变成了冷漠：“果然你们和那帮崽子一样，不懂得尊老爱幼。”

刘铭道：“喂喂，你好好看看，到底是我们这边更需要爱护，还是你这个正值壮年的人需要爱护？”

中年男人看了看黎明的拐，不屑道：“一个瘸子而已，嚣张什么。”

中年男人伸出中指比划着向前走，路过时撞了撞黎明的肩膀，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刘铭在他背后回了个中指：“看着像个领导，人品却不咋样。”

黎明跟着刘铭慢慢下楼：“这样的人才是大多数。所以像你这样的大善人真的不多。”

“我？你在说我吗？”刘铭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哪能是大善人啊。”

刚下楼，黎明就被一大群玩家吸引了注意。果然，1楼作为宾馆的大厅，聚集了黎明自进入游戏以来见到的最多数量的玩家。他们要么蜂拥作一团，要么一个人待在角落谨慎地观察四周，还有一些完全看不出紧张情绪的人聚在一起优哉游哉地吞云吐雾。

也不知道从哪里捡到的香烟。黎明想。

1楼的大厅看起来比上边的楼层亮堂许多。他快速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叶鹰的身影。

虽然1楼的大厅聚集了黎明见过的数量最多的玩家，但明显不够200人，大概只够得着一百来人，刚好是开局的一半人数。

那另外不在这里的100人，结局如何已经不言而喻了。

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人，见他们来了，凑上来十分热情地和他们搭话。

“尊贵的安东尼先生，因为暴风雨，我们的宾馆暂时供不上电，十分抱歉给您带来了不好的体验。我们将尽快恢复电力系统，请您稍作等待，稍安勿躁。”

黎明抬头看他。

和他们热情搭话的人显然并不是个人类，也并非是诈尸的死人。那人双眼无神，瞳孔散大，塑料质感极强的睫毛随着说话声像毛刷一样扑闪。他的眼睛里照不出光，表情也永远只有微笑，姿势是标准的侍者迎宾礼。黎明甚至能看见他作为关节的球体，听见他动作时关节的“咔咔”声。

眼前的侍者是一个人偶，无人操纵的，自己会说话的、会动的人偶。

刘铭吓得不敢接话。

侍者称他们为“安东尼”，好一出角色扮演。黎明一边回想游戏背景，一边对侍者说：“你们的宾馆真是糟透了，你们老板在哪？我要向他投诉。”

刘铭震惊地看着黎明，似乎对黎明瞬间入戏感到不可思议。不仅刘铭，其他看到黎明与侍者交谈的玩家也指着黎明窃窃私语起来。

侍者人偶换了个姿势，关节球发出咔咔的响声。

“很抱歉，我们老板暂时不在现场，您可以在此稍作等候。”

黎明佯装生气：“我是消费者，你必须给我个交代。知道吗，你们耽误了我很多时间，我从遥远的外地来，假期很有限。现在立刻，我需要出去，钥匙在哪？”

1楼的所有玩家都看向这边，静静地等待回答。

“……您可以在此稍作等候。”

行不通吗。他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就问出钥匙的所在之处。算了，还是先看看门在哪吧。

黎明转了一圈，却连个门的影子都没见着。

事情好像往糟糕但意料之中的情况发展了。

离他最近的玩家向他走来。这名玩家不似先前的中年男人那般无礼，看起来也更年轻些。他看起来观察了黎明许久，但并未第一时间上前，而是听到了侍者的回复后，这才向黎明走来。

“嗨。”他打招呼，体贴地向黎明伸出左手。

黎明也伸出左手与他礼貌性地握了几秒。

那玩家说：“我记得你，你是第一个敢和那眼睛说话的人。先认识一下吧，我姓王，你可以叫我小王，生前在C城工作。我想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从C城来的。”

黎明说：“你好，我姓‘黎’。”

小王微笑着点头：“你好，小黎，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交换一下情报和道具。”

黎明跟着小王往相对少人的角落走去：“你能提供什么情报？”

小王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意有所指：“我信奉等价交换，而在这里，我相信食物是个颇有价值的东西。”

意料之中的回答。

黎明点头，表示接受这等价交换。

不知是饿惨了还是如何，小王见状两眼放光：“为表诚意，我先说说我知道的情报。

“首先，‘门’不在这。”

“你觉得它会在哪？”

“当然是怪物最多的地方。同理，钥匙也是。就算不是怪物最多的地方，那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1楼没有门，很明显门不在这。这小王说了个无用的情报。

黎明摇头，表示这情报可换不到他手上的压缩饼干。

小王咬咬牙：“玩家手上的所有通讯设备在游戏开始的一瞬间就都不见了。现在所有人都无法与外界取得通讯，因此短时间内可能没人能救我们。”

先前事故频发忙于奔命，现在听小王这么一说，黎明才后知后觉他身上那块“现代人离了就不行”的小板砖确实已不知所踪了。

小王见黎明露出的意外神色，满意地继续说：“还有，这宾馆是两栋大楼的结构，靠2楼的连廊相接。东楼——我把右手这半边楼称作东楼——没几个活人能下来，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来自西楼。”

黎明沉默地看着他和刘铭走下来的“东楼”。

“这个情报总可以了吧？”小王骄傲道，“我看你们是从东楼下来的，那里发生了什么？”

黎明想到了爬行者、循声蜈蚣和叶鹰所说的“众生倒影”。他和刘铭被爬行者和循声蜈蚣追逐，爬行者有畏光的特性，绝对不是致死的主要原因，循声蜈蚣倒有可能，而素未谋面的“众生倒影”只存在于叶鹰说的至少18层楼以上。

会是那个连叶鹰也解决不了的“众生倒影”吗？

刘铭加入了讨论：“我们遇到了爬行者和循声蜈蚣。”

小王补充：“爬行者遍地都是，一开始或许是挺惊悚，但它们其实就是畏光的虫子。至于循声蜈蚣……我听西楼下来的人说过，似乎非常可怕。”

黎明皱眉：“西楼也有循声蜈蚣？”

小王点头。然后三人的脸色凝重起来。

黎明将一块压缩饼干递给小王。

小王欣喜若狂，嘴里继续倒豆子：“第三点，钟声响起后，必然会发生什么事情，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总之一定要警惕。”

黎明记忆中只听过一次钟声。他问：“钟声代表什么？”

“有的玩家被一群爬行者围住，他们没有光源，但还是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你知道为什么吗？”小王一边啃压缩饼干一边不可思议道，“因为钟声。那钟声敲了三下，然后爬行者放过了他，全部上楼去了。”

黎明疑惑：“上楼了？”

怪物全上了楼，而门极有可能就在怪物最多的地方。

黎明忽然想起一件事。

“小王，你有见过高楼层的人下来过吗？”

小王也意识到了这件事。

“没专门去问过，但目前收集到的信息是现存西楼的人好像大多在30层以下的区间，确实没怎么听过30层以上的人再下来。你等等，我再去问问。”

刘铭见小王真的去找其他玩家搭话，感慨道：“这哥们比那什么夜莺好多了。”他又看看黎明，“我脑子不太灵光，还得靠你们……”

“我们一起出去。”黎明说。

刘铭笑着说好。

趁无人搭话的间隙，黎明开始仔细观察其他玩家。大部分玩家都处于疲惫的状态，有的看起来过于惊恐，有的还有闲心在抽烟打牌。看来大家的精神状态差异还是蛮大的。

小王走开后，或许是对残疾人能顺利下楼这件事感到好奇，其他玩家渐渐聚了过来。

“交个朋友吧？”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我好害怕……你能帮帮我吗？”

“我们交换一下道具吧。”

“他是个残疾人，你们别凑这么近……”

各式各样的人和声音，但无一表示恶意。黎明在他短暂的20年人生中第一次被一群未抱恶意的人围住，有些无所适从。

于是他与这些人交换了一些道具。

【道具栏：10/10。盲盒*1、饮用水*10，不知何处的钥匙*1，枪*1，子弹*10，毒蛇汤剂*1，自来水工厂的证明书*1，轮椅*1，消防斧*1。】

刘铭嘟囔道：“他们在施舍你。”

黎明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尊严又不能当饭吃。我得感谢他们。”

不知为何，他又想到叶鹰，那家伙或许也在可怜他，不然那家伙根本就不会这么听话地坐在床上说一大堆话换那两包可怜的压缩饼干。

刘铭也换到了一堆物品，但似乎对结果不是很满意：“就没有什么医疗物资吗？话说回来，你的手还好吗？”

“……”

刘铭紧张道：“黎明？”

小王此时恰好折返回来，脸色有些沉重。

黎明逃避似的，赶忙问小王：“怎么样？”

“真的没人从30层以上的地方下来，而且我还打听到一种新的怪物，叫‘复仇者’。对上它的唯一幸存者就躺在那。”

黎明顺着小王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名面色灰白的年轻人，毫无生气地瘫在地上，他的同伴十分着急无助地看着他，在他身旁哽咽着画起了十字。

“复仇者会攻击它看到的人，并攻击它的人身上留下诅咒一类的东西，消磨人的生命，目前找不到驱散的方法。”

【已解锁怪物图鉴：复仇者。一种很危险的怪物。】

小王疲惫道：“目前的情况是我们必须上楼，甚至上到无人存活的更高层，那里才有通关的可能。但盘踞在高层的怪物……真的是我们能解决的吗？”

“既然是游戏，那么就肯定不是无解的。”黎明安慰道，“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么多。”

“等价交换，等价交换。” 小王再次与黎明握手，“不知你身上是否有能作为武器的东西，我现在缺一件用来防身。别担心，我不会坑你，我也会跟你换一样。”

黎明看了看自己道具栏的【消防斧】，问：“你有什么可以交换的？”

小王拿出了一支药剂。

【魔力增幅剂：核爆。使任何魔力技能具备毁灭性的攻击效果。发动条件：可用魔力值＞50，所有魔力值。一次性。】

“我没有任何需要使用魔力的技能或者道具，所以这玩意对我来说没用，但绝对是个用来交易的好道具。”

黎明将【消防斧】与【魔力增幅剂：核爆】进行了交换。

小王掂量了下手上的斧头：“消防斧，挺好。”

不远处，一阵慷慨激昂的声音传来。

“我们应当团结起来，共同揭开这场绑架案的真面目，揪出真凶，然后讲他们告上法庭！”

在一群不知所措的人中间，有一个人在滔滔不绝，围着他的人两眼放光，似是被点燃了激情的火焰，摩拳擦掌，颇有要一起大干一番的势头。

“加入我们！团结就是力量！”

看来大家的精神状态确实参差不齐。这人看起来想要鼓动其他玩家加入他的阵营？

忽然，钟声又响起了。

咚——咚——咚——

黎明似乎感受到了楼宇的震颤。

其他玩家也感受到了。大厅顿时雅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屏息观察四周，气氛陡然凝重，他们不得不戒备起来。

暴风雨又大了起来。

侍者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回荡在大厅：“请各位在此稍作等候。”

东楼的楼梯上又下来一个人。

他一头秃发，满面油光，穿着崭新的西服，踏着锃亮的皮鞋，所有的灯光向他聚焦。他微微一笑，堆起脸上的褶皱，露出满口金牙。

“老板。”侍者惊喜道。

像一场舞台剧。玩家们看着身为人偶的侍者走到灯光聚焦的楼梯上，欠身向自己的老板行礼。

此时所有玩家都收到了一条系统消息。

【正在进行人数检测。玩家：99→100/200】

【条件已触发。正在加载任务，请稍候。】

【玩家将扮演“安东尼”，完成下列任务即可通关：1. 到达门所在之处。2.找到大门的钥匙。3.***。】

人数检测？

楼梯上的老板笑眯眯地对侍者说：“哎呀，真让人操心，还得我亲自下来，你平时就是这么经营我的宾馆的？停电的雨夜，让客人们等在这儿，像话吗？”

侍者始终保持着欠身的姿势，不发一言。

“客人们也真是的，怎么就不能再努力一点呢，100个安东尼缺一不可啊。不然这场游戏就进行不下去了。”

100个安东尼？游戏进行下去？

老板抚摸着侍者的脑袋，对玩家笑容灿烂：“我们玩一个小游戏。我数321，被我抓到的人要接受惩罚。”

他忽然用力，侍者的脖颈“咔嚓”一声，弯成了90度。

“就像他一样。”

所有人都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了。在老板洪亮又缓慢的倒数中，所有玩家尖叫着向西楼的楼梯蜂拥而上。

“3——2——”

老板的身体突然气球一样剧烈膨胀起来。

“——1。”

一个巨大的多面体球形从老板骤然爆开的皮囊中破茧而出。它一出现就顶破了1楼的穹顶，原本光亮的大厅骤然变得黑暗浑浊，只余它身上闪烁出镜子一般刺眼的反光，像一个太阳。

它伸出无数漆黑的手，流淌出淤泥的黑，身后延伸出漆黑的夜幕。

那是布满眼睛的繁星。

它或者说它们平等地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每一个镜面都倒映出一张陌生宁静的面孔。它们变换，交错，每一张脸都流下血红的泪，顺着楼梯流淌而下，追逐着每一个不知所措的人。

【解锁怪物图鉴：众生倒影。它俯瞰每一个人，成为每一个人。它身居最高处，是最后的守门人。】

刘铭听到倒计时后，立马使用道具【滑板鞋】，扛起黎明就疯狂地往楼上跑。

黎明在刘铭肩上颠簸。

叶鹰那家伙早就知道门在高处，因为众生倒影就是守门人，因此叶鹰曾试图杀掉它。

黎明看着众生倒影巨大身躯投下的阴影。

可这怎么能杀得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