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无限 第40章 38.巡猎庆典（3）

技能“黑暗之笼”，“领主”王锦晨的标志性技能之一。据说被此技能毒害过的玩家无一不遭受了长达半个月的精神分裂，因为那四面体不仅会限制人身自由，还会激起内心最恐惧的回忆。

黎明不知道，也无暇顾及这些。面对铺天笼罩而来的漆黑铁幕，他根本无法躲闪，眼前一黑，耳边万籁俱寂。

他就这么突然被置于绝对安静的环境中，心脏激烈的跳动声简直要震破耳膜，就连呼吸声也成了一种噪音。

他被关起来了。

黎明呆呆地注视眼前空无一物的黑暗，整个人如雕塑一般僵硬地停顿下来，可心脏的跳动不见减慢的趋势。他的视野里闪过一阵黑朦，渐渐与周遭的黑暗彻底融合在一起。

好黑。

他立刻使用技能，可预想中的小光球并未出现。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回过神来向黑箱的主人大声嘶吼。

“王锦晨！你给我出来！”

然而黑箱就连回音也不施舍，留给他作伴的只有无光的黑暗。

黎明一边喘气，一边颤抖地大喊：“你他妈就只会这招是吗？！”

黑箱无声地接下他的愤怒，像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我……我……”黎明一阵窒息，强撑的意志终究敌不过从幼年就刻进灵魂的恐惧。他想找王锦晨算账，可唯一用来支撑身体的左脚此刻被抽干了力气。于是他绊倒在地，拐杖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咣——

他浑身一颤，反射性蜷起身子，如濒死的金鱼，大口喘着粗气。

黑暗中传来无声的嘲笑。

黎明咬牙，颤巍巍地抬起头注视看不见的施虐者，眼里是木然的恐惧。经久的欺凌早就让他的身体记住消极的应对姿态，就连大脑也本能放弃思考，选择依照一贯的顺从来度过难关。

他的眼神渐渐失焦，木偶一般躺在地上。

这里太黑了。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只有他一个人在这。他似乎发出了一些不明意义的声音，身体也跟着无意识胡乱挣扎。幽闭恐惧症发作，配合黑箱的作用，他很快开始产生幻觉。

极致的黑暗就像深渊，黑洞的引力撕扯着他，将他拉回多年前那阴雨连绵的夜。

——

——

“小崽子！安静点！”

看不清脸的人甩了他个大耳刮子，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力让他咬到了自己的舌尖。大哭和哽咽顿时被疼痛的抽泣所代替。

“哥……大哥！你轻点！动静太大把人引来了怎么办？”

“这是城郊废仓库，哪有什么人来？他家根本就没有拿钱来赎人的意思！”

双眼又肿又痛。他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散发霉味的货箱，灯芯烧得焦黑的白炽灯悬在头顶，照出这狭小仓库的一隅，好似下一秒就要灭掉。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没吃没喝。他听到外面在下雨，这场雨从他被绑来的那天就一直下。雨声淅淅沥沥打在房顶的塑料板上，雨下了多久，他就哭喊了多久，直到声带嘶哑，再也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这小崽子总是哭……我叫你他妈的别哭了！你爸妈不要你了知道吗！”

他噤了声，呆滞地看着眼前两个看不清脸的人。

“啧，我怎么知道绑错了人？这小崽子和那个一起走着，要绑的人是弟弟，我以为是瘦的那个，没想到绑到了哥哥。”看不清脸的人似乎有些愤怒，“但这崽子好歹也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为什么不拿钱来赎？你，电话跟他们讲清楚了么？”

“大，大哥，讲清楚了！但他们根本就没来赎人的意思，我听着反倒是……”

“反倒什么？”

“他们听后反倒是挺高兴的。”

头顶的白炽灯发出一声烧焦的脆响，熄灭了。看不清脸的两人骂骂咧咧地找手电。黑暗中亮起的两束光扎进了他的眼睛，很刺眼，想流泪。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窝着火焰。他想说他们不是那样的人，他们会来救他。可似乎是因为哭哑了嗓子，又似乎是想起平日相处中那些有迹可循的冷落态度，他最后说不出口。

或许这两个人说得没错，他名义上的父母终于连表面的和睦都不愿再维持，想借此机会将他丢掉，事后在亲朋面前光明磊落地一哭，他们与他就不再有道德和法律束缚的关系了。

于是他哽咽着沉默。

“那大哥，既然他们不来，这崽子怎么办？”

“别急。你再联系他们，加大力度，说不来就把这崽子的腿打断！”

仓库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沉闷的雷声盖过了通话声。

看不清脸的人走来，失望道：“没用啊大哥，他们根本就不管这崽子的死活。”

他看着他们，听到这句话后，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我就不信了。”看不清脸的人恶狠狠道，“哪有父母真的能放下自己的孩子不管？去，给这崽子一点东西吃，打一顿，再和他们交涉！”

沾着水的钢管打在他身上，硬物与骨头的碰撞声回荡在空旷的仓库中。

咣——咣——

很疼。很黑。很害怕。血流了一地。

“停下……别打我，求求你们……”

他哭着沙哑的嗓子求饶。

“太黑了，求求你们……求求……”

他的右腿没了知觉，反折成诡异的形状。

“大哥，这……会不会太重了？”

“就是要重！去，给他们打视频！”

昏沉中，他的脑袋被粗暴地拽起，怼在他这些天唯一见到的光亮上。

手机屏幕中，他名义上的父母、实际上的叔叔姨妈沉默地看着他。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急切地张了张口，却看到他们避而不及地别开眼，顺带掩住了弟弟的眼睛。

“乖宝，别看，太暴力了。”

这是三分钟通话以来他们唯一说过的一句话。半晌，他们挂断了通话。

他看了看熄灭的屏幕，闭上了眼。

“大哥，这……”

“唉，没办法了，这崽子已经没用了。没想到那二位贵为A城首富，连一个孩子都不想救。”

两个看不清脸的人将他拖到一堆空纸箱上，将几个早就冷了的饭团扔到他脸上。

“小崽子，哥俩就不陪你了。等下条子真来了，被抓了可不好。你在这待着，兴许能有人发现你。但这里是城郊废仓库，究竟有没有人来，你好自为之吧。”

二人将现场的作案工具尽数销毁，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仓库，将大门重重一带，落锁。

“小崽子，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那蛇蝎父母吧！”

他的世界只剩下了阴雨连绵的夜。他瘫在纸箱堆里，像一只等死的弃猫。手边的饭团发了臭，蚂蚁爬上他的脚踝，断腿流出腥臭的脓。

他发烧了，身体已经感受不到痛楚。大脑被迫循环播放父母冰冷的话语和嫌弃的神情，弟弟那双纯真不明事实的眼睛扎穿了他的心脏。

为什么是我？他想。

我做错了什么？他又想。

没有答案的问题，伴着黑暗深入他的灵魂。

一天，两天，三天……七天。

不会有人来城郊的废仓库救一个没人要的小孩。他在纸箱堆里爬行，对撞击钢架的声音惊恐无比。他的双目已无作用，睁眼是黑暗，闭眼也是黑暗。黑暗如尖刀将他包围，他泣不成声，再到哭不出一滴眼泪。

黑暗要将他彻底带走了。

——

——

王锦晨将双目无神、浑身颤抖的黎明从黑箱地上拎起来，满意地看着他所毁坏的艺术品。

黎明清冷俊秀的脸上布满泪水，脑袋无力地侧偏着，微睁的眼睛布满浑浊的阴翳，喉咙里发出痛苦的轻喘，肢体松软，任由施虐者摆布。

王锦晨的眼神犹如蛇信，随着指尖的轻抚舔上黎明的脸颊。他的五指在头颈的每一寸皮肤摩挲，最后将拇指抵到黎明的喉结上。

他猛一发力，黎明就从喉咙里挤出猫一样细微可怜的哭叫，洁白的脖颈彻底露出来，引人遐想的线条从下颌延伸进衣领。

王锦晨动作一顿，松开手，有些怔愣地看着这条白皙脖颈上妖艳的红印。

他似乎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那红印吸引视线。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颇为嫌弃地就衣摆擦了擦，看向黎明的眼神带着疑惑的思绪。

但很快，在欣赏到黎明痛苦可怜的模样后，他又满意地笑了起来。

“你看，就像以前一样。”他的气息舔上黎明的耳朵，“只有这个时候，你才不那么惹人厌。”

黎明双目无神地看他。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幽闭的发病过程，毕竟我们在一起……相处了那么久。”王锦晨兴奋道，“初期你会重复特定的应激行为，并有一定概率表现出自残倾向，因此你总是激烈地向早就不存在的人求饶。末期截然相反，你会变得麻木和沉默，彻底被恐惧吞噬。在这个阶段，任何人都不能把你从深渊里拖出来。”

他抚过黎明的双眼：“你哪有朋友啊，黎明，你连被救的可能性都不配拥有，你只能……”

忽然，黑箱发出剧烈的震颤。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外界打破囚笼，力量之大让本来密不透风的黑壁布满蛛网般的裂隙。

一下，两下。力量越来越大，锲而不舍。

王锦晨眯了眯眼，放下黎明。

这里是理想之城，以他的声望不可能有哪个丧心病狂的公民在众目睽睽下攻击他。而且“黑暗囚笼”此前已完美斩落上百名不自量力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人拥有的什么力量能在呼吸间就把铁壁砸出裂缝？

先锋队的进攻？不，他们都是孬种。第三方玩家的偷袭？不，他们能有什么理由？

有什么理由？

王锦晨一怔，看向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黎明。

黑壁的蛛网裂痕越来越密，最后一下恐怖的冲劲后，嘈杂混乱的喊叫和一人的声音一起冲进王锦晨的耳膜。

“黎明！”

那人的身影和壁外的光一起透进来。那是一名长相冷冽，浑身都是锋芒的男人。在男人出现的一瞬，王锦晨本能感到被猎人盯上的恐惧，好似一只黑豹千里迢迢自森林来到这里，只为咬断他的咽喉。

黑豹盯着王锦晨，冷而愤怒到极点的眼神要将他生生撕碎。

“还给我。”黑豹发出看似平静的威胁。

王锦晨咽了咽唾沫，不太满意男人的说辞。但此时男人的气势过于恐怖，“黑暗之笼”已被打破，他要趁着技能消散之前、男人尚不能一举侵入之时带着黎明赶紧撤离。

可正当他拎起黎明，这只虚弱无比的弃猫竟然对男人做出了回应。

黎明微微偏头，目无焦距地看着男人。

这一举动不知触怒了王锦晨的哪根神经。他恶狠狠地凑近黎明，咬牙切齿：“他是你的谁？”话音刚落，他忽地想起早就被他送人的刘柘木曾对他说黎明傍上了一个男人。

就是他么？

黎明无法回答，可男人似是知道王锦晨的疑惑，冷声道：“他以后会是我的爱人。”

王锦晨不可置信地看向男人，又看向重新恢复挣扎的黎明，愤怒道：“你们这些……恶心的同性恋，你们……”

黑箱开始崩裂，越来越多的光从男人身后透进来。黎明浑身颤了颤，嘴唇嗡动，向男人的方向颤巍巍地伸出手，眼里竟恢复了一丝清明。

王锦晨气得发抖，用力往黎明脖颈上一掐，那伸出的手臂又颤巍巍地落了下去。可这一掐，剧烈的痛觉反而让黎明的意识渐渐回笼。

背后是黑豹慑人的眼瞳，面前是黎明渐渐掠起的、带着嘲讽的虚弱笑容。

“我可能不是……没人要的小孩。”黎明艰难地说，“我或许没有……朋友，但有人会来……救我。”

王锦晨怒不可遏：“你个恶心的家伙，闭上你的臭嘴！”

“夜……川，又给你添麻烦了。但我……不会……”黎明的笑容变为紧咬的牙关，“王锦晨，我说过，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您已发动限定技能“浮光掠影B”。您将移动到光所在的地方。】

王锦晨手上一空，回过神后黎明已经从黑暗脱身，瞬间移动到了光的方向——那个男人的身边。

夜川身边的黑壁正在崩解。他伸手接住黎明，紧紧抱进怀里。

王锦晨愤怒地喘着粗气，带着红血丝的双眼狠狠剜了夜川片刻。刹那间，大片的黑暗从即将消散的黑箱中反扑而来，气势磅礴，直取夜川的面门！

夜川只略微一瞥，瞬息间唤出一把长刀。

【玩家“夜川”发动技能“星河筑影A”。】

成片的星辰与银河从刀锋上流淌出来，随着凌厉的斩击直劈而下，与那黑暗重重碰撞！犹如海水灌进深渊，碰撞之后，银色的潮水褪去，黑暗变成了遍布星河的夜幕。

黎明缩在夜川怀里，怔怔地看着眼前美丽的星辰。

王锦晨咬牙，在“黑暗囚笼”彻底消散之前，转身遁入更深的黑暗中。逃离而去。

“夜川，是吧。”他恶狠狠地宣告，“你不会如愿，因为黎明根本就是个懦弱又自卑的蠢货。等着瞧吧，自大的骈头！”

黑箱彻底消散。理想之城的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玩家，夜川立于他们之上，将黎明紧紧搂着，下巴磨蹭他的肩头。

黎明虚弱地喊了一声夜川的名字，感受心跳渐渐平稳，鼻尖传来好闻的昙花香。

“对……不起。”黎明的意识未完全清明，浑身无力，说话有些颠三倒四，“添麻烦……给你。”

夜川摇摇头，蹭上黎明的耳尖。

黎明颤着身推搡着拒绝，却换来更紧密的拥抱。

“别躲我了。”夜川轻声道，“这段时间，尽管我每天回埃尔隆别墅，但你一直都在躲我。”

黎明将视线从夜川身上移开，虚虚地拽着他胸前的衣襟。

“那么好的人……我不是。”他说。

“你是的。”夜川斩钉截铁。

黎明轻轻叹了口气，将脑袋埋进夜川怀里，选择当一只愚蠢的鹌鹑。

“你说过可以碰的。”夜川轻抚他的脑袋，“你知道吗，追人也需要勇气。我会一直跟在你身后，直到你愿意回头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