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无限 第34章 32.幕间：所谓晋升

“心率80，正常。眼球在转动。他快醒了。但是呼吸有些急促……”

黎明浑身抽搐般颤抖了几秒，劫后余生般喘息着惊醒。

温和的光钻入眼帘。他正仰面躺在床上，身体沉重得像一块铅，右手被谁握着，床旁站了一圈人。

“黎宝！”吕易笙眼泪汪汪，“三天了，你终于醒了！还认得我是谁吗？”

黎明嗡动着嘴唇，发不出声音。

“来，喝点水。”吕易笙健步端来一杯水，又将一只枕头垫在黎明脑后。

黎明半坐起来，视线聚焦，打量四周。

方才梦境中被飓风压在地上的土腥味还残留在舌尖。但此时，他确实已经回到了埃尔隆别墅的房间。房间摆设和他离开时别无二致，只是此时稍显拥挤，因为床旁高高低低围了四个人。吕易笙坐在床边絮絮叨叨她有多担心，身旁有一位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安东尼不远不近地候在床尾，夜川在他右边，沉默地牵着他的手。

黎明猛然意识到包裹手背的温度，略为僵硬地将手抽出来，缩回被子里，视线游移。

夜川垂眸，看不出表情。

吕易笙倒豆子似的述说这三天内发生的事情：“你不知道，当时夜川同志扯着一副死人脸找到我威胁我给你看病……开玩笑，用不着威胁，我一听就呲溜赶来了。黎宝，你怎么弄的？咱们就分开一会儿，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就躺这床上七窍流血！”

安东尼附和：“是的，黎先生。夜先生带您回来的时候，您浑身都是血，怎么都叫不醒。”

黎明茫然地看着他们。

“黎宝？哎呀，可别睡傻了。安东尼同志，你是管家吧，去熬点汤给黎宝补补，食材就照这个清单，积分我出了。”

围在床边的人去了又回，来来回回走动好几次，只有夜川始终守在床边看他。

黎明浅浅喘了几口气，向周围人道了谢，而后欲言又止，最后把话题的对象放在了眼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身上。

吕易笙脚步一顿：“嗷，忘了给你介绍。你先猜猜这是谁？”

这是一位贵公子，带着礼帽，穿着华贵礼服，衬着丝绒白衫。红领结妥帖地系在颈间，一丝不苟，黑西裤下是锃亮的皮鞋。

陌生人倚在墙边，端起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红酒杯，向他致意。

黎明当然不认识这样的贵公子。吕易笙也不多卖关子：“他就是马特医生！没想到吧？”

黎明更加茫然了。印象中的马特医生年纪轻轻就谢了顶，忍辱负重品德高尚，而不是这样一看就常年混迹于上流社会的花花公子。特别在这“马特医生”脱下礼帽的时候，那一丛浓密的黑发让黎明怀疑自己不仅晕了三天还患上了幻听的毛病。

“马特医生”礼帽向黎明鞠躬：“初次见面，小黎同学。我知道你不可置信，但我就是你们上一个副本的故事原型——‘马特医生’，本名徐向前，是一名晋升者。”

吕易笙笑着补充：“第十六位晋升者，称号也是‘殉道者’！”

和普罗米修斯一样的货真价实的晋升者。但“故事原型”？安东尼是新手副本剧情的故事原型，这《信仰囚笼》副本竟也有故事原型？

“系统将我生前的故事改编成副本，而我作为尚存于游戏世界的‘故事原型’，有权知道你们完成副本的具体情况。”徐向前说，“你们真的……很让我感动！特别是吕小姐，最后你竟然将‘我’拉了出去……”

说罢，这位第十六晋升者“殉道者”先生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

黎明直觉这人可能和吕易笙会很处得来。

吕易笙搓搓身上起的一身鸡皮疙瘩，凑近黎明耳语：“通关后，我获得了召唤他的奖励。”

黎明想起之前确实有听吕易笙获得一个可以召唤“殉道者”的成就。

——【“信仰开拓者”：拥有召唤真正“殉道者”的资格。】

“出来我就遇见他了，看样子老早就等在那儿。”吕易笙瞥了一眼自顾神伤的徐向前，“我也很惊讶，‘马特’其实是一名帅哥。本来我是不信的，后来他说他的头发是在卡提纳植的，我就信了。”

黎明：……

吕易笙轻咳一声，脸上泛出迷之红晕：“真的挺帅的，还挺有气质，不是吗。而且那可是晋升者耶，至少20场游戏后才有资格变成的晋升者耶，排名第十六位，我这是捡到宝了！”

徐向前的声音遥遥传来：“哦，吕小姐，你刚才是不是叫我宝贝了？”

吕易笙眉头一皱：“就是脑子有点毛病。”

徐向前毫不避讳：“我向来对喜慕之情直言不讳。吕小姐，你下次想要郁金香还是玫瑰？”

吕易笙把黏上来的徐向前推开：“总之，他确实是‘马特’，是个好医生。所以当夜川同志找我帮忙的时候，我也把他拉来了。不然你这七窍流血，我也治不了。话说你是怎么搞成那样的？”

与γ对峙的梦境浮现在黎明脑海里。他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他问徐向前：“殉道者先生，你是晋升者，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徐向前收起对吕易笙不正经的调笑，清了清嗓子：“当然可以。吕小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必拘谨，叫我本名就好。”

“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γ？

可那希腊字母的音节刚到嘴边，一股无形的巨力迫使黎明将它咽了回去，无论尝试几次都无法说出口。

是禁言。

徐向前疑惑：“什么？”

黎明咬牙，然后叹了口气。

“你能说说关于晋升的事情吗？”

“当然。”徐向前笑道。

他一打响指，一副画卷凭空展了开来，从地上的卡提纳，到半空的晋升长阶，再到云端之上的，普通玩家无法触及的领域。

“这不是什么秘密，你们也迟早会知道。而我很高兴能成为各位关于晋升的启蒙导师。”

殉道者鞠了个躬，娓娓道来。

副本之外的休息处，也就是唯一主城卡提纳分为三个区域。耸立于大地上的是大多数玩家所见、所生活的区域，是通常而言的“卡提纳”。当玩家达到等级lv20，即拥有参加晋升副本的资格。当晋升副本开启，拥有资格的玩家顺利通关后，就能登上那晋升长阶，前往晋升者生活的区域——云端。

“你们或许会问，真理那所谓实现任何愿望的承诺是否是真的，我的回答是：那确实是真的。”

通过晋升副本的准晋升者们会在晋升长阶内逗留一日，斟酌要许下什么愿望。

“有人希望富可敌国，于是他拥有了一座定期产生巨额积分的金库。有人希望长生不老，于是他容颜永驻，不再畏惧生老病死。有人希望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于是他拥有了一座可以号令所有为他工作的人的城堡，哦，当然，权力仅次于真理之下。”

许下愿望之后，晋升者们会获得一枚愿望的“种子”。有的“种子”当即长成参天大树，有的“种子”需要浇灌，但最终都会长成他们的愿望。

“有人希望富可敌国，他首先获得了一座空金库，随着时间推移，那金库渐渐被填满、溢出。有人希望长生不老，在许下愿望的那一刻，他就不再与时间同道。有人希望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也获得了一座空城堡，只要自己费些力气往里面塞人，那些人就永远为他所用。”

但副本之内一切都是公平的。所有人都要参加副本。惩罚点数达到3，就会被送往永远也回不来的惩罚关卡。被怪物杀死，就被剥夺作为人的权利，成为系统的傀儡。

黎明问：“那如果许下永远不会在副本落败的愿望呢？”

徐向前笑道：“有谁永远不会在副本中落败呢？只有副本中不断再生的boss了。”

黎明一愣，忽地想起新手副本中的“众生倒影”。它曾说自己会随下一次副本重置回归。

徐向前补充：“很少人会许下这个愿望。因为玩家在副本中拼搏，为的就是实现自己的**，而不是永远被困在拼搏的途中。”

普通玩家正式成为晋升者之后，就拥有在“云端”的生活权。那里比地上的卡提纳更加富庶华丽，玩家进入副本的频次也会少很多。与之替代的，晋升者需要定期接取系统发布的特殊任务。那些任务只能由晋升者完成，即便失败了也不会有任何惩罚措施。

“就像游戏中的奖励关。晋升者经历的每一场游戏都像是真正的游戏，在敌阵所向披靡，受NPC顶礼膜拜，只要能完成任务，其他事情都能为所欲为。”

这是系统统治下的自由。

黎明问：“如果拒绝这些任务呢？”

徐向前摇晃起红酒杯，依旧面带微笑。

“就像我一样，就此停滞，永无向上的可能，直到回心转意。”

黎明一愣：“你为什么要拒绝？”

徐向前这次没有回答。他盯着酒杯中猩红的酒液，像在回忆一段往事。他向黎明比了一个“嘘”：“关于这个，再说我就要被禁言了。”

又是“禁言”。

黎明下意识问：“那这个游戏世界有没有和真理相似的其他存在？”

徐向前维持着“嘘”的动作没有动。

黎明抿唇。即使这位殉道者什么也没有回答，但这个举动就代表了“有”。

此时，身旁一直沉默的夜川发了话：“你不能和那些家伙扯上关系。”

【玩家夜川触及可疑违禁词，禁言1h。】

夜川：……

黎明无语地看着系统消息。谢谢系统，该说你敬业呢还是智障呢，你这样搞不就坐实了么。但夜川显然也知道“祂”或者说“祂们”。拜这该死的禁言机制，夜川即使知道很多，也不能说出口。或许这就是夜川之前独来独往的原因之一吧。

黎明看了夜川一眼，接着收回了视线。

徐向前摇了摇头，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向夜川。

玩家称为晋升者后，会被列入新的排行榜单。其中前五名晋升者是游戏世界的名人，常年居住于云端，个个行踪不定。偶尔有玩家能与晋升者们在同一个副本进行游戏，但更多时候，见到他们的机会以“全服活动”为多。

“就是面向整个游戏世界举办的，所有玩家共同参与的活动。第十次终末来临，‘全服活动’应该又要举办了。”徐向前补充。

可能不止是全服活动。黎明想。他就在埃尔隆别墅见过普罗米修斯，而且夜川看起来还和这位第二晋升者挺熟。

“路西菲尔、普罗米修斯、毁灭代行者、观星者、火焰。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殉道者笑道，“但很有意思的是，他们其中的一些人有别的外号，比如管善良的路西菲尔叫‘天使’，管暴虐的毁灭代行者叫‘屠夫’。至少没人希望在副本中遇见后者。据说他是一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听徐向前耐心地说了这么多，黎明对“晋升”有了大致的印象。真理所言不虚，晋升后，玩家在游戏世界的生活会改善，并且所有愿望都可以实现。但这些都是持续发展的、经营式的愿望，会让许愿者甘愿沉溺其中。尽管如此，无人在意，所有人都接受。

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晋升者们有许下回归现实愿望的人吗？”

徐向前也没有回答，至少没有正面回答。他笑了笑：“你听，我接下来要说一句话。”

他嗡动嘴唇，某些字节却被莫名的噪音干扰。

“只有OOO的愿望不会实现。也从来没有人提出OOO的愿望。”

似曾相识。上次在中央广场，夜川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消音屏蔽，一模一样。

毫无疑问，系统屏蔽这类话的字句就是——

回家。

只有回家的愿望不会实现，也从来没有人提出回家的愿望。

“我可什么都没说哦。”徐向前向虚空发出免责声明，“我很守规矩的。”

这个事实与当时在列车上和吕易笙讨论的结果一样，不出意料，但令人不悦。但徐向前明里暗里对他们透露了这么多，真理不会采取什么措施吗？

“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我说过。尽管有些确实不能直说。”徐向前毫不在意，“反正我早被系统针对了，也不差这一星半点。比起这个，我这个在游戏世界徘徊许久的鬼魂，亟需爱的滋养……”

吕易笙捏紧拳头：“滚。”

直到吕易笙发话，黎明才后知后觉对方听完这些并无太大的情绪波动，或许是事先听徐向前说过。

徐向前和吕易笙你一言我一语地拌，他和夜川之间依旧在沉默。

【玩家“夜川”向您发送一则私信。】

【夜川：我被禁言了。】

好吧，并非沉默。

安东尼端着一锅汤进房：“鸡汤来咯！”

一时间，孤岛宾馆样式的房间闹哄哄的，日常琐碎的交流中，黎明觉得很安心。

【玩家“夜川”向您发送一则私信。】

【夜川：但你似乎不想跟我说话。】

黎明顿了顿，回复消息。

黎明：没有。我刚醒，有些懵。

夜川：你在躲我。

见到这句话，黎明心里涌上一股无处宣泄的劲，却很快褪成该死的无力感。

黎明：你难道就不是吗？

夜川没有回复，只是看着黎明。

似乎言之过重了。黎明有些心虚，因为这奇怪的冷战的原因就是他的神经过敏。

黎明：对不起。

夜川：为什么道歉？

黎明：我是不是有些无理取闹？现在是，在列车上也是。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讨厌我是应该的。

夜川：不讨厌。

黎明看向夜川，对方的眼里只映出了他的影子。

黎明：夜川，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和克里埃特比呢？算了，你当我胡说八道吧，这哪能比呢，我知道的。

夜川：你不是对我没感觉么？

夜川勾起嘴角，笑着看他。

黎明心虚：是的。所以你别离我这么近。我只是你的合作对象，仅此而已。

夜川：我在此检讨。

黎明：？

夜川哐哐打字，黎明那头的聊天框一直显示“输入中”。

夜川：我想清楚了。是我的错。已知你喜欢同性，且对我没感觉，因此不想和我过多接触。但我明知如此，还屡次牵你的手，摸你的腰，惹你不愉快了。今后我将改过自新，与你保持安全距离。

黎明的脸有些燥热。

黎明：？？？你吃错药了？被夺舍了？我都还没写检讨，你写个啥啊写？

夜川：没有。

黎明：没必要这样，我就是个帮你找人的队友。

夜川：在帮我找回克里埃特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黎明其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想帮夜川，最初的动机就是报答救命之恩，再加上那么一丁点的……好吧，一些些的难以启齿的好感。他没有要实现的愿望，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的现在也没有人生目标，唯一支撑他呼吸的就是多年前让他好好活着的那句话。

他生也无所谓，死也无所谓。真需要些什么，他只希望对他好的人都能好好的。

夜川看着他，打字：你以后跟着我。

黎明：当然，克里埃特还没找到呢。

夜川：无论什么时候，你以后都跟着我。

黎明扯扯嘴角：你有让别人当电灯泡的喜好吗？

夜川抿唇，欲言又止。

吕易笙、徐向前和安东尼完成了一片。嬉闹笑声中，黎明终于直视夜川。

黎明：我也郑重向你道歉，之前列车上，是我有些神经过敏了。我们夜川是个三好同志。本人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对夜川胡思乱想，一心一意好好帮夜川同志找回白月光，以后也会好好当夜川同志的跟班。

胡思乱想？不对，打错了，怎么能是胡思乱想呢？

【玩家“黎明”撤回了一则消息。】

夜川：胡思乱想？

黎明：打错了。

夜川：我不介意。你尽管胡思乱想。

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