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无限 第16章 15.幕间：新生之种（2）

随着众生倒影的吟唱，一切开始平静地崩塌。

首先是充满浓雾的雨幕，它们渐渐褪去，露出孤岛本来的样子。然后是天台边缘，它们渐渐溶解，将玩家不断往中心逼去。最后是不幸的位于天台边缘的怪物，它们随天台一起溶解，消失前发出悲切的鸣叫。

毫无疑问，怪物和玩家们的“结局”就是和孤岛一起溶解消散。

玩家们惊恐地窜逃，途中又不断被众生倒影的黑色巨手按倒在地，最后只能歇斯底里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随天台一起溶解消失。

什么都不剩下。

祁沣苦笑：“这真是新手难度的游戏吗？前面倒还好，没想到后面藏了个这么大的。”

夜川也皱眉：“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或许从一开始就……”

夜川仍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收音机，但身体却连往前挪一步也做不到。

那台收音机就是“门”。他知道。但如今到达“门”那里又有什么用呢？他们没有找到钥匙，也没有第三个任务问题的完整答案。正如演说家所说，这所谓新手游戏难度超标，因为没有哪个初来乍到、对一切充满恐惧的新手在意这座孤岛的故事。他也本以为这新手副本能像以往一样硬凭武力解决，可事到如今大概不行。

难道要放弃这一轮吗？

忽然，天台一阵震动引起了所有玩家的注意。

收音机旁的地面凭空开了一道口子，一座石墙轰然升起，石门缓缓张开，踏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祁沣颇为惊讶地看向来者。

夜川却不似祁沣那般惊讶，只松一口气。

那是黎明。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抱着一只爬行者，一手搭上了收音机。

【恭喜玩家“黎明”完成任务1：到达门所在之处。正在验证任务3，请稍候。】

众生倒影呆滞地看着他。

收音机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滋——滋——请在场玩家回答以下问题。】

【问题一：怪物的身份是什么？】

漆黑巨手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却被一道无形的墙阻隔，无法再靠近黎明半分。方才还威严神圣的它此时却急得像条困在罐子里的八爪鱼，焦躁地看着黎明。

有稍微冷静的玩家回答：“怪物是想吃掉安东尼的诡异生物。”

【滋——正确率10%，不通过。请在场玩家回答以下问题。问题一：怪物的身份是什么？”】

夜川收起思绪，静静看着黎明。对方眼眶很红，应该是刚哭过。

黎明将爬行者放下，回答：“怪物是恨着安东尼又爱着他的人。他们曾是孤岛的镇民。这位爬行者……就是安娜·埃兰，安东尼的母亲。”

【正确率100%。问题二：孤岛发生了什么？】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一出，大半玩家都露出了惊骇的神色。谁能想到怪物竟然是由人类所变，还都是安东尼的同乡？

就像重新燃起希望，所有玩家都在等待黎明的关于第二个问题的回答。

“这是一个故事，也是本次游戏剧情。有一天，孤岛来了一个大老板，投资了一所自来水厂。他向孤岛小镇的几位负责人约谈了合同，也就是安娜，马克和卡莲，安东尼日记本里出现频次最高的几位。他们起初不同意这个来路不明的老板与他们签下合约，但远在外面漂泊打工的安东尼以来信表达了他对亲人犹豫不决的不满，最终促使签约成功。”

众生倒影忽地后退了几步。

“事实上，安娜、马克和卡莲的担心是对的。大老板是个黑心老板，他建起的自来水厂水质不合格，蕴含某种致人畸变的物质。一如安东尼所说，孤岛很封闭。镇民们长年依靠这种水源，渐渐发生了畸变。”

爬行者安娜痛苦地闭上眼。

“从此孤岛变成了一座死岛，里面充斥着各种怪物，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所宾馆是它们诱人前来的饵食，会在停电的夜晚将旅者送入怪物之口。可不巧的是，安东尼要回来了。”

怪物们都望着黎明。

“它们恨安东尼，恨他的来信促成了这一切，恨他是一心只想漂泊异乡的白眼狼。可它们又爱安东尼，安东尼是孤岛的孩子，是它们现存唯一的火种。它们希望安东尼回家，又不希望他被它们杀死。这种情感使得它们在钟声响起的短暂清醒之时，眺望海面，期待又拒绝安东尼的归乡。可安东尼已经回来了。它们喜悦又害怕，怪物的本能使它们表现出对安东尼的无限执念，最终想让安东尼和他们一起灭亡。”

黎明看着众生倒影。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连安东尼本人也是这么想的。”

众生倒影所有镜面的脸都流下血泪。

“如果玩家都是‘安东尼’，那储存玩家样貌的‘众生倒影’就是‘安东尼’碎片的集合。它会成为最完整的‘安东尼’。安东尼早就知道了这一切，想和孤岛的亲人们一起灭亡。”

爬行者安娜从黎明臂弯中跳出，蹿到众生倒影的镜面上，轻轻地给了它一巴掌。

众生倒影一言不发，黑色巨手全收了起来。所有玩家踉踉跄跄地爬起来，逐渐聚在黎明身边。

众生倒影轻轻说：“这是孤岛的悲哀。”

【正确率90%。通过。问题三：安东尼是谁？正确率95%。通过。任务3已完成。】

黎明看着爬行者安娜，后者又悄悄地来到他身边，将脑后的红色蝴蝶结解下递给他。

【系统通知：恭喜玩家“黎明”完成任务2：找到钥匙。】

【恭喜玩家“黎明”连续首次完成三个任务，达成成就“孤岛诗人”，奖励5000积分。】

玩家们惊诧。

祁沣支棱起身体，拍了拍夜川的肩：“这和我想的故事完全不一样。倒不如说，仅凭这些线索就能还原出这样一个完整的故事，很了不起。诶，夸你那小朋友呢，臭着个脸做什么？”

夜川直起身子后，不可置信地看向黎明。

“你也没想到吧，本来要玩完的一局，硬是被他通关了。”祁沣眼里露出玩味，“只有沉浸地理解，才能解开这些谜题。如果说第一个任务凭武力和意志可以到达，第三个任务凭收集信息和推理可以解明，那第二个任务只有理解那爬行者——那怪物的人才可以完成了。他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没有人会像他一样和怪物共情。不仅如此，他凭那残躯竟也完成了其它任务。哈，多么有趣……如果你觉得他是个累赘，不妨让给我？”

夜川嫌弃地拍开祁沣的手，白了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

祁沣双手投降状。

收音机“咔咔”响了几声，小小的金属壳突然膨胀成了一扇门。而黎明手上的红色蝴蝶结自动解开，长长的缎带变成了一把钥匙。

他将钥匙对准锁孔，一声脆响后，门打开了。

【现存玩家50/200，已通关游戏《火力不足》，通过传送门后进行奖励结算。】

玩家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浓雾散去，炽烈的阳光挥洒大地，灼烧漆黑阴暗的怪物们，将他们化成一滩水，然后蒸发、消失。

众生倒影托着安娜，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一步步移向天台边缘。

它的声音变得十分疲惫，“恭喜你们，来自第十批终末的玩家。”

黎明同样深情复杂地看向它：“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安东尼，是众生倒影——剧情里是这样。”众生倒影的身体开始崩解，被他杀死的玩家的头颅一颗颗掉下来溶解消散，“我的任务是杀死你们。”

“你能得到什么？”黎明捏紧拳头质问：“你杀死了刘铭，还有其他150个玩家。你又能得到什么？”

“我能得到什么？”它的声音充满了迷茫，“我不知道。或许我根本没想得到什么，我的使命生来就是如此。这座孤岛在未来仍然会迎接许多客人。我会在下一次重生，再次成为众生倒影。”

黎明无力地松开颤抖的拳头，哽咽着发不出声音。

“怪物——你们这么称呼我们。我们的命运就是被杀死，然后重生，永无止境。你恨的这个我将在几秒后彻底崩解，未来将有全新的我去执行游戏的命令。玩家，停止怨恨，然后只管杀掉我们吧。”

最后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众生倒影也彻底变成尘埃飞去了。

爬行者安娜的身体也开始崩解。她上前递给黎明一样东西。

那是一根秃鹫的羽毛。

黎明呼吸一滞，呆呆地看着她。

安娜朝黎明挥了挥手，错位的嘴扬起微笑，然后转身跳下了高楼。

天台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只是之前逝去的150名玩家再也不会回来了。

黎明捧着那根黑色羽毛，环顾四周，妄想找到那只秃鹫的身影。

夜川按住他的肩，摇了摇头。秃鹫的尸体早就随天台的溶解消散，什么也没留下。

黎明避开了夜川的手：“其实你知道刘铭已经死了，对么？”

夜川的手僵在半空，然后放下了。他没有回应，默许了质问。

黎明突然发狠似的拽住夜川的衣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夜川再次摇了摇头：“他是你的朋友，我不确定他的生死，而你当时也很虚弱，我不能告诉你。但你的朋友，刘铭，他很勇敢。他飞上来后告诉了我你还活着的消息。”

黎明泄愤般在夜川胸上揍了两拳，而对方不动如山，这点力道对夜川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他脱力般垂下双手，脑袋埋进夜川肩窝：“他说他想和我交朋友。他已经是我的朋友了，我想说给他听，我还想告诉他我真正的名字……他是这些年来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感受到肩膀的湿意，夜川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摸摸黎明乱糟糟的头发以示安慰。

【请玩家进入传送门。所有玩家将被传送至主城“卡提纳”。“卡提纳”为游戏世界唯一主城，众多区域有待各位玩家体验、探索。】

玩家们高呼着胜利，纷纷迫不及待地进入传送门。祁沣十分友善地朝黎明挥手以示告别，临走前不忘喊道：“先锋队永远欢迎你，黎明小朋友——！有事没事都可以来先锋队找我——！”

最后只剩下黎明和夜川两个人。

黎明吸吸鼻子，终于平复了心绪。他抚平了夜川肩上衣服的褶皱，朝夜川道了歉。

夜川此时颇为不解：“你不怪我了？”

“哪能真的怪救命恩人。”黎明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和颤抖，“我还要帮你找人呢。”

夜川说：“其实我也没希望你真的帮我去找‘克里埃特’。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地度过每一场游戏。最后，回到现实世界也好，继续混迹在这里也罢，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或许我只能浑浑噩噩地混下去吧。”黎明低落道，“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游戏是永无止境的。你要做的很简单，那就是活到最后。”

“那你呢？之后你要干什么？”

黎明似乎从夜川的眼睛里窥见了深邃的信仰。这种感觉很奇怪，看着夜川的眼睛，就像看着一块饱经风霜但依然剑指苍天的尖石，它不动如钟百年千年，千疮百孔，却依然有对天际的向往。

夜川说：“我要去完成一些事情。然后像以往一样继续进行下去。”

夜川的说辞依旧很模糊，但黎明隐约可以猜测到夜川并非普通的玩家，夜川要做的事肯定非常紧要且伟大，而他肯定无法参与其中。

黎明垂眸。

“那祝你成功，夜川。”他说，“但我还是希望能为你做点什么。”

夜川想了想：“……那么就等着我吧。如果顺利的话，我会回来接你。”

接我？去哪儿？

黎明想如此发问，又觉得这些问题在此刻毫无意义。他目送夜川踏进传送门，天台上终于只剩下了他一个。

从天台眺望，孤岛明亮而苍翠。

他驻足观望了一会儿，将那根秃鹫羽毛小心翼翼地送进道具栏，而后也踏进了传送门。

【已通关游戏《火力不足》，正在进行结算，请稍候。】

【等级提升至lv2。基础积分奖励：5000。本局游戏共获得积分16000。】

【共获得成就：任何邪恶都将绳之以法、复仇者的葬礼。】

【获得称号：孤岛诗人。效果：埃尔隆岛（孤岛）所有存在对您的的好感值显著提高。】

【迁出道具：饮用水*9，自来水工厂的证明书*1，轮椅*1，秃鹫之羽*1，转化为：饮用水*9，轮椅*1，秃鹫之羽*1。】

【道具“自来水工厂的证明书”转化为道……滋……滋……，系统发生未知错误。】

【……道具“自来水工厂的证明书”转化为道具“赛博隐形眼镜”。效果：永久占据道具栏1格空间。侦测目标技能使用情况、道具信息，并予以评级，由低至高分为D~S。可以解读部分被系统屏蔽的信息。未解锁项目：达到解锁条件后，可对特殊目标进行特殊观测。所有信息只对道具拥有者显示。】

奇怪的东西。但是似乎会很有用的样子。

【获得奖励道具“新手礼包D”。正在使用——获得道具“万用食品D”*10，“通用小刀D”*1，“保命符B”*1。】

这些道具后面的英文字母……看来“赛博隐形眼镜”已经开始起效了。

【获得奖励道具……滋……滋……】

【获得奖励道具：“‘埃尔隆别墅’所有权S*1/2”。】

……1/2个房产证？

【您的技能“光的碎片A”熟练度上升了，使用技能时消耗的魔力值降低为10魔力/次。】

【正在连接，请稍候……α-OOO；γ-OOO；δ-OOO。】

【获得限定技能“浮光掠影B”。效果：使用者可随意穿梭在光能到达的地方。一次性。】

限定技能？原来技能是可以在副本奖励里获得的吗。

【现积分共16000。功能“游戏商城”“队伍聊天”“玩家交易”开放。祝您游戏愉快。】

——

——

真理显现在孤岛上空，看着黎明消失在传送门里。

它面前骤然展开数据洪流，弹窗一个接一个出现、消失，十万零一次过后，它疑惑地自言自语，又像对某些未知的存在说话。

“这个‘夜川’是谁？他不属于第十次终末。我居然没有查看他信息的权限，看起来他似乎已经解锁了很多技能。他在寻找‘克里埃特’……这是什么名字？总有点耳熟，但我印象里并未见过叫这个名字的玩家。”

虚空中泛起涟漪。

“这个副本的走向也出了点小错误。爬行者安娜是第二个boss。玩家需要在见到众生倒影之前杀死它来获取‘钥匙’。它也会在道中突击玩家，给玩家制造杀死它的机会。但它怎么从未展现过对玩家的敌意？”

它浑圆的眼珠转了转，而后了然。

“它遇见的第一个玩家，是黎明啊。”

虚空再度震颤起来。

“确实是个出色的苗子呢，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