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我闺女好看,这身衣服是时下最时兴的,穿着过年最好,初二就穿这身去你姥姥家。”
“姥姥?”宁昭疑惑。
宁大海挠挠头,“知道你不喜欢外婆,但她毕竟是你妈的娘,就当替她敬孝。”
外婆?猛一听到还有点懵,这么长时间,她竟忘记打探宁昭的家庭情况。
但她为什么不喜欢外祖母?
没来得及问,宁大海已经收拾好,准备走了,兴冲冲地要带她买年货。
“前些天忙着照顾你,年关生意又忙,没来得及买年货,你告诉爸,想买啥,爸都给你买。”
医院门口停着一台她最近总听李婆婆提起但没见过的摩托车,造型奇特,像马,她好奇地打量着。
宁大海把行李捆在后方,这台摩托车是自宁昭摔下来之后才买的,担心她的腿一时半会好不了,自行车总归没有摩托车坐着舒适,他一咬牙买了台摩托车,过年也好带着她走亲戚,就是开学了也好接送她上下学。
宁大海脸上洋溢着笑,把行李捆紧,看着宁昭好奇地围着摩托车打量,只觉得这台摩托车买得值。
他拍拍车屁股,“上来,爸带你兜风。”
说是兜风,其实只围着医院骑了一圈,宁大海不舍得油,一圈结束就载着宁昭去了炒货铺,在炒货铺里讨价还价一番后,宁大海利索地装货,掏钱。
宁昭还意犹未尽,还在研究着摩托车,她想先研究研究,万一将来她在这里又死了,回到大明,有这个技术,那还怕女真和蒙古吗?
宁大海剥了一粒花生塞到宁昭嘴里,咸香在嘴里蔓延,新炒的花生越嚼越香,宁昭已经习惯宁大海时不时的投喂。
“还想吃啥,告诉爸。”
宁昭又吃了几颗花生,就放下了,上一世克制嘴欲的习惯一时半会改变不了,她还不适应做小孩吃零嘴,摇摇头,“这些炒货就够了,我又不是小孩。”
宁大海当她嘴硬,“我还不知道你,老三样是吧,爸去买。”
隔壁连着一片都是糖果铺和零食铺,还有一家糕点铺,宁大海说的老三样就是鸡蛋糕、桃酥和奶糖,这是宁昭以前最爱吃的,过去她撒泼打滚宁大海才会买一点,经过这一遭,他想通了,孩子喜欢吃就买,一点零嘴还能把家里吃穷不成。
当时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他就想,那天他要是给宁昭买了她想要的桃酥,是不是她就不会为了一个男生跳楼,没人知道他当时有多后悔,所以现在只想拼命地补给她。
宁昭抬头时,宁大海已经蹿进糕点铺,她低头继续研究着摩托车,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原理控制的,她搞不明白。
不一会,宁大海拎着大包小包乐呵呵地跑来,邀功。
“看啥呢,喜欢爸再带你走一圈。”
大包小包十几包东西,就见宁大海像变魔术似的,全绑在车屁股,稳稳当当,宁昭看得佩服不已,“您这,是怎么打开的?”
宁大海随着目光看过去,摩托车的开关都被她摩挲的锃亮,宁昭就在一旁认真看着他打火,看得出神,双眼亮晶晶。
宁大海刚开始以为这孩子只是对新鲜玩意好奇,现在看她,倒觉得可能这孩子喜欢机车,她学习是不行了,那将来找个师傅学修车,过两年给她开个修车店,也能混口饭吃。
宁大海越想越行,现在的政策越来越好,经商也不一定比国家分配的工作差,宁昭本就喜欢捣鼓这些,那将来说不定还能开个修理厂呢,想到这里,宁大海搓着手傻笑。
宁昭可不知道他百转千回地想了这么多,看着他又问了一遍。
宁大海解释,“这是烧油的,你看这里,拧开了,在加油站加柴油,再蹬这个点火器,就能骑了。”
宁大海打开油盖给她看了一会又给关上,“有油就能跑。”
有油就能跑,宁昭想到曾今在《博物志》看过:水有肥,如肉汁,取著器中,始黄后黑,如凝膏,燃极明,彼方人谓之石漆。
所谓柴油应当就是类似文中的石漆,或者桐油之类,宁昭不得不佩服这方世界的伟人,既开放了思想,如此奇技淫巧的东西也不封建,反而利民而用,她越来越想留在这个世界,好好研究这些。
眼瞅要下昼了,宁大海拍拍宁昭,招呼她上车,“走吧,还要回去祭祖呢,脚可方便自己上来?”
“早好了。”
宁昭走到车后,跨坐而上,在一股黑烟中疾驰而去。
桐乡祭祖的习惯一般在大年三十或者前一天,上下午都行,不忌讳。
听宁大海说,这个乡里的人都是从五湖四海逃难过来的,当年一场御外战争牺牲了很多人,桐乡都被杀光了,所以这里没有一家有宗庙祠堂,所谓祭祖就是上坟,类似这样的乡镇全国有很多。
宁昭随着宁大海一起摆弄祭祖酒盅,心有戚戚,祖坟都没了,如今的生活先辈的付出该有多大,饶是她上辈子父母早逝,族亲不管,祭祖大事还是一起在祠堂进行的。
宁大海摆弄好贡品,倒起了酒,边说,“老婆娘,你女儿来看你了,来年多保佑保佑她,身体健康。”
宁昭烧着纸钱,她对母亲一词很陌生,上辈子也有20多年没见过自己的亲娘,但如今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她也对这些鬼神之事有所敬意,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占人身体,替人尽孝,我既入主,以后,宁朝就是宁昭,母亲,好生安歇吧。
宁昭默念完,一阵风刮起纸钱,灰烬随风吹向坟头。
宁大海磕完头把宁昭赶远了,要点鞭炮,噼里啪啦一阵响,宁昭有种新生的感觉,她好像真正属于了这个世界。
爷爷奶奶的坟宁大海没让她上,他说在山上,没有路走,要穿过荆棘从,他担心宁昭腿伤没好全,自己一个人拎着东西上去了。
宁昭百无聊赖,蹲在树荫下,赏起风景,桐乡是典型的江南水乡,风景秀丽,随便一处都是一帧绝美的景色,远处炊烟袅袅,宁昭欣赏入迷。
前方迎面走来一位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于理不合,她撤回眼神,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心里又密密麻麻爬满不适感。
那姑娘径直朝她走来,“宁昭,老远就看见你啦,和你招手还装看不见,是不是还在为那件事生气?”
原来是熟人。
这下宁昭可懵了,她哪里知道是什么事,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只是一时不适应女子身份,她眼神清澈地直视姑娘眼睛,“医生说我撞到脑子,得了失忆症,所以不记得姑娘所说何事。”
“还装,是我出的主意,让你装失忆搞定谢继之。”
孙红梅熟练地拍着她的肩膀,取笑她,“听说你骨折了,装的还挺像,谢继之有去看你吗?”
这姑娘看着瘦弱,力气竟大得惊人,宁昭元气未恢复的身体还不经两次拍,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孙红梅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么不经拍了。”
她慌乱地停手,看着宁昭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手足无措地给她拍起背,想给她顺顺气,哪晓得宁昭咳得更剧烈了。
宁昭抚开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好意,顺着气缓了一会,好多了,孙红梅这才注意她裹着布条的脚。
“你真骨折了?”
宁昭点头,“不仅骨折,脑中淤血压迫神经,引起失忆,所以我真的不记得了。”
孙红梅满脸愧疚,“对不起,我不知道,拍疼你了吧?”
宁昭摇头,她是力气大,但自己咳嗽完全是因为这具身体素质不行。
孙红梅指着自己问,“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宁昭摇头,她不是真的宁昭,怎么可能记得,大概也就是闺中密友。
孙红梅失望,“我们一中三人行你也不记得了?我们可是你最好的朋友。”
宁昭摇头。
“我虽不记得,但是曾经的友谊也没有抹灭。”
她虽没有过闺中密友,但做男子时也有至交好友。
她们是宁昭的朋友,她不觉得在这个世界以后会只与男子打交道,毕竟自己现在是女子身份,早晚都要适应,不如早一点,也免得伤了与她们的情分。
孙红梅听到这话,眼睛都红了,娇嗔地又拍了宁昭一下,还好宁昭早有准备,躲过去了,两人对视,一笑而过。
这一笑,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孙红梅终于在她身上又看到那个混不吝的宁昭的影子,坐在她身旁的石头上,“失忆了还是老样子。”
宁昭问出心底的疑问,“我真的是为了威胁谢继之和我在一起才跳楼的?”
“当然不是,你可怕死得很,当初你说喜欢谢继之,我们三人行连夜给你搞了份情书,贴在校报处,帮你告白,没用,谢继之不吃这一套,我就建议你柔情似水,放假前一天在天台约了他,让你假装摔倒,引他同情,然后背你去医务室,再装失忆忘掉两人不愉快的过往,这不就成了,具体怎么摔下去的,我以为你是故意引起他的注意,装的。”
宁昭终于了解事情经过,她就说,这点小事怎么值得自杀呢,这里又没有三从四德,不至于,如今看来,具体经过只有谢继之知道了。
孙红梅又和她说起谢继之的事迹,桐镇一中初二断层第一名,接近满分的学霸,不仅学习好,长得也帅,孙红梅说他长得很有男明星的气质。
宁昭看她笑得花枝招展,自己也笑了,上辈子自己三元及第,在所谓千年不遇龙虎榜上挤下了多少才子,夺得状元之名,打马长街时他比孙红梅口中的谢继之还要威风。
孙红梅和她聊了一会,她妈就喊她回家了,前脚刚走,宁大海祭完祖也下山了。
宁昭掸掸灰走上前,只见宁大海额头布满小划痕,在黑黝黝的皮肤上冒出血珠,头发上挂满细碎的荆棘。
宁昭看他还在傻笑,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揭开献宝似的递给宁昭,全是红彤彤的野柿子,瞬间,宁昭眼眶发红,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