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逐我来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赤禹敏走后，陆琰再次回到殿内。兴许是方才两人的谈判结果不错，明德帝的情绪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

“阿琰。”明德帝叫了他一声，“若是你愿意娶挞疆公主的话，说不定不久后的将来，你还能接管整个挞疆。”

明德帝自嘲般笑了一声，带着些疲惫：“这位公主倒是朕小瞧她了，以她的能力，绝不比她的那些哥哥差。罢了……都不做数了，不说了。”

“陛下……”陆琰缓缓开口，但也仅仅局限于这两个字。

“今日你公然拒绝朕本该跟你好好算算账，但看在你护驾有功的份上就免了。北鹘这群不怕死的，朕一定会让他们知道何为大周，不敢来犯。”

明德帝将手握得指节泛白：“陆琰。”

“臣在。”

他问道：“若是有一日朕要你去边境协助你父亲踏平北鹘，你可愿意？”

陆琰抱拳单膝跪下，不带丝毫犹豫：“臣万死不辞。”

“好！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明德帝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今日的事先压下来，你带几个人去安抚一下那些受惊的家眷，就说是一伙山贼，已经全部处理干净了。”

“是。”

日落，林府。

林季安自回来之后脸色一直不太好，李竹依不知发生了什么，问陈澜也什么都没说，还以为林季安是出去一趟回来之后着了凉。

“安哥，别坐在这里了，回房歇歇吧。”

晚饭林季安并没怎么吃，一直坐在偏厅里，手中的筷子拿起了又放下，愁眉不展的。

“诶，陈澜，帮忙劝劝安哥呗。”

其实陈澜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大概知道林季安是在担心什么。

午时事发的那一刻，林季安亲眼看见那把飞刀从自己眼前飞过往陆琰的那个方向去，他的声音还来不及发出，陆琰就已经转身将它截下了。

那时林季安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后面冲出来的刺客直奔皇帝的方向，而自己被受惊官员的冲挤被迫朝外走动。他想回去看看陆琰的状况如何，但又深知以自己的那点剑术是没办法给他帮忙的，还可能造成陆琰的分心。

在犹豫的时候陈澜找到自己，说陆琰让他先走，林季安这才一路离开。

只是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下午，陆琰那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林季安始终没办法放下心。

“竹依没事，你下去休息吧。”林季安对着李竹依勉强挤了个笑容，“我再等会。”

时间流得缓慢，又过了一会，林季安看向外面的月色：“陈澜，陆琰之前经常经历这样的事么？”

陈澜还不知林季安已经知晓的陆琰在宫里的真实身份，犹豫了一下说道：“林大人，侯爷他……会无恙的，您放心。”

林季安想起来之前给陆琰上药的时候在他胸膛上留下的那道伤疤，以陆琰的实力，会是什么样的事让他身上留下这么一道骇人的伤口？

但这些肯定无一不是奉了陛下的命令。

“踏踏”，外面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林季安急忙站起向门外走去，还没踏出门，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

两人隔着不到十步的距离相望，只是一瞬，林季安先一步走向前去。

他抱住了陆琰的脖子。

陆琰的手还悬在空中，这样的拥抱让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林季安很快就松开了他，开始在他身上寻找有没有伤口。从肩膀手臂到后背腰间，林季安一路轻摸轻按下去。

陆琰不禁有些失笑，他及时抓住了林季安的手：“季安我没事，好好的。”

可林季安还是皱着眉，他知道陆琰的忍耐力，一些在林季安看来算严重的伤口对陆琰来说都是小事。

“真的。”陆琰在他面前转了两圈，“衣服还是早上的呢，你看，一点破口都没有。”

说着他伸手抚平林季安的眉心：“别担心了，嗯？让我看看你，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吧？”

林季安就着陆琰抚着他眉心的手朝他靠了靠：“我没事，就是很担心你。”

“咳咳！”陈澜猛地在他们身后制造出了些动静，“你们……我……我是不是可以走了侯爷？”

“是哦，你还在这。”陆琰朝陈澜看去，“对，你可以走了。”

陈澜颤颤往前迈出几步，脑子里还回荡着刚才林季安和陆琰的谈话和所用的语气，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等一下。”陆琰叫住了他。

陈澜目光移过去，只见陆琰的手扣住林季安的掌心，然后举了起来。

他们……十指相扣？！像一块巨石压在了陈澜身上，压碎了他心里的某种认知，他动不了了。

嘴巴像打了结一样，老半天才蹦出几个字：“侯爷，你们……”

“我们，就这样。”陆琰说着还晃了晃他和林季安相扣着的手。

林季安的手被陆琰用力抓着，怎么都扯不掉。为什么突然就说出来了？他的耳尖一下红得彻底。

“哐啷”！门口传来什么掉落的碎裂声。

三人同时扭头看去，是李竹依提来的茶壶。瓷片碎裂一地，壶里的热水洒在地上正冒着热气。然而李竹依的目光牢牢停留在林季安和陆琰的那双手上。

不过一会，四个人围成了一桌。林季安和陆琰占一边，李竹依和陈澜占一边。陈澜原本是不准备留下的，奈何李竹依觉得两个人对两个人心里比较有底气。

“所以，我的漂亮嫂嫂呢？”李竹依牵强笑着。

陆琰实实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嫂子只是个称呼，不过我同意你改口管我叫哥。”

“……安哥？”李竹依干脆不去看陆琰，转向林季安问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确实是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林季安看着李竹依笑道：“陆琰，其实也算得上‘漂亮’吧，叫他一声哥也不亏。”

“不是……”李竹依突然发现她好像没法跟这两人沟通了，干脆放弃性问道：“那你们，一起多久了？”

林季安看向陆琰，他确实不太记得了。

“三十一天。”陆琰语气里还有些得意。

“记这么清？”陈澜指了一下自己，“那我是什么时候来将军府的？”

陆琰想也不想：“十多年了这谁记得住？”

“……”

突然间，陈澜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家侯爷愁眉苦脸回府，还问他怎么哄人的那一次。那时陈澜以为陆琰是看上了哪家姑娘，然后出了几个主意，事后还告诉了林大人。现在看来，合着侯爷要哄的人就是林大人！怪不得当时林大人听了会是那副表情！

陈澜懊恼地抓了抓头，好在林大人没有跟他计较。

等两人东问西问问得差不多了，这才带着沉重中怀有一点点释然的心情离开。

“回去休息吗？”陆琰问道。

林季安点了点头。

在回房间的路上，林季安问他：“怎么突然间想告诉他们我们的关系了？”

陆琰牵起林季安的手：“今天下午在宫里，陛下放弃了挞疆公主的婚事。”

林季安停下脚步望向他。

“确实没想到那公主挺能说的……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障碍了，就一时没忍住。”

“陆琰。”林季安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

前者“噗嗤”一声笑出来：“没什么，挺好的。”

“哎呀你说嘛。”两人继续往前走，陆琰不知道林季安为什么突然笑出来，又不告诉自己原因，干脆整个人扒他身上黏着。

林季安被他的重量压得左右晃动都要走不稳了：“真没什么，听到好消息笑笑不可以吗？”

“不信。”

“随你。”

两人走到陆琰的房间门口时，陆琰朝那边看了一眼，随即又转头对林季安道：“今天也可以去林大人那吗？”

林季安带着怀疑和审视的目光问道：“你不会又想……”

“不是！”陆琰忙摇着头，“季安你看啊，别人看对眼在一起的璧人可以同床共枕，我们不能只有那什么的时候才一起嘛，还分房睡，多生分啊。”

语气听起来还有点委屈。

林季安没有说话，拉着陆琰的手就往前走去。随着“吱呀”一声门开，两人进了房门。

“都可以。”关上门后林季安说。

陆琰低笑了一声，站在门边没有动：“但是今天不行，今天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林季安看着他，因为背对着外面的月光，陆琰脸上的表情有些晦涩。

“对不起。”

陆琰感觉前面的人明显愣了一下。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回想起今日午时的情景，陆琰其实是很害怕的。

“今天我没办法及时先护住你，做不到第一时间到你身边，你是不是被吓到了，当时你应该期待过我会过来。”

原来是这件事。

“陆琰。”林季安往前一步，“你是大周的臣子，保护陛下是你的职责。但是如果你因为我忘记了你最主要的责任，我想这是我的罪。”

蓦然林季安朝他笑了一下：“但是你没有，很有自制力。让我从‘红颜祸水’的罪名里出来。”

“季安……”黑暗中，陆琰悄悄红了双眸。

“其实我本来是想去找你确认你的安全，但是担心你为了保护我分心。所以碰到陈澜后知道你让我先走，那我就保全好自己先好了，要是我们都负伤那就太亏了，谁也照顾不了谁。”

陆琰吻上林季安的额角：“谢谢你。”

“所以不要跟我说对不起，这句谢谢你也该给你自己。”

“对了。”林季安继续说道，“我回来的在风回岭山下碰到了郡王，他把我送到了城门口。”

陆琰吻着林季安的眉眼，轻轻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林季安偏头看了看他，带着笑意问道：“你知道？侯爷这回难道不吃醋了吗？”

“这种情况下我也醋不来了，反正你只亲我。”陆琰垂下头拱着林季安的颈窝。

林季安向后躲着，奈何挣脱不开陆琰的双手：“陆琰，好痒！别蹭了！”

“我不要。”

夜色温柔，一抹银辉透过窗户的薄纸撒进房间。紧靠在一起的两个人相拥而眠，这一次开始，他们之间再没有其他桎梏。

虽然所有人都从风回岭回到繁城，但因为经历一场突发意外，当时身在宴席上的官员都在家修养，平缓受到的惊吓。明德帝下令严禁再提这件事，不在场的人虽不知到底发生什么，心中的各种猜想让他们心照不宣闭口不谈。

总体上按照冬狩所既定的三日时间，三日一过，一切按部就班。

早朝时，明德帝对那场刺杀并没有多说什么，当时在明德帝寝殿的众人原以为陛下会大发雷霆，然而事实却是恰恰相反。

明德帝在中途让赤禹敏和赫将军进了太和殿，并宣布大周与挞疆正式结交往来一事。从新年之后，大周会给挞疆每年提供粮草布匹，而挞疆则会往大周送牛羊马数千头。

早在与陆琰和林季安商议的第二日，赤禹敏让苍鹰传信回了挞疆，向赤禹乌王表明自己与明德帝的商谈。对此赤禹乌王的意思是，若赤禹敏能成功，则由她去，往后不再束缚她婚事上的自由，若不能成功，则一切听从王的意思。

好在万事亨通。

对于北鹘一事，早朝过后明德帝留了孙太尉和周尚书一道商议。倘若要正式开战，恐怕离那时不远了。

不过眼下的繁城还是其乐融融之景。这几日虽然雪停了下来，但太阳时隐时现，堆积的积雪仍有不少残余。新年将近，家家户户已经进入了初岁换新的喜庆中。

“来，灯笼爆竹看一看嘞！”

“鸡蛋便宜卖了！卖了回家过年嘞！”

林季安和陆琰正坐在前往县衙马车里，外面的叫卖不断，难得给人一种安逸舒适的感觉。

“季安，你有没有想要的？”

林季安掀开帘子看了窗外一眼：“这些林府里有太多了，基本上没什么要补的。”

“我不是说这个。”陆琰替他放下了帘子，然后侧头注视着他重新解释，“是你，之前喜欢过或者想要什么？”

“我喜欢的？”林季安低下头思考了一会。

须臾，他笑了笑：“是有，不过我都得到了，最想要的就在我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