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刑侦支队的宿舍,琳达通过了舒遇的好友申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
天南海北的话题都聊,从职业发展聊到行业近几年的流行趋势,琳达还看了她在美国拍摄的作品。
或许是因为两人之前就认识,舒遇对她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甚至还约定以后有空就去杂志社楼下喝咖啡,顺便逛逛她之前实习过的地方。
可却没想到,没过两天就见了面。
杂志社下月刊的拍摄出现了问题,长期合作的摄影师突然生重病,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琳达向公司推荐了舒遇。
她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一方面是怕自己太久不拍杂志照会手生,另一方面则是想出去社交一下,和国内杂志行业的专业人士熟悉熟悉。
反正刑侦支队也有专业摄影师替班,学姐也不强制她每天都跟随拍摄,舒遇也就应下了。
一天的高强度拍摄结束后,已经是傍晚,舒遇已经头昏脑胀,手臂发软。
她想直接回家睡觉,却被琳达拽去了中医院。
稀里糊涂开了一堆药之后,她才被琳达送回家。
“舒遇,你现在体质也太差了,之前你实习的时候,多么活力四射啊,听我的话乖乖喝药,好好调理一下身体哈。”
一个飞吻,车溅过路边的脏雪开走了。
只留下原地懵逼的舒遇。
再次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舒遇睡眼惺忪地喊了一句于潇潇,良久,没有得到回应,她才想起来自己睡在家里,而不是支队的宿舍里。
她埋在被子里嗅了嗅,忍不住闷笑,睡到自然醒的幸福感简直爆棚!
才不要见到严昀峥那张臭脸。
怎么会想到他。
舒遇在床上咣咣咣一通乱砸,直到解气后,才微喘着气起床洗漱。
把所有未拆的快递都拆开后,舒遇点的外卖也已经到达。
她吃着麻辣烫,看《老友记》到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就有点落寞,从犯罪现场回到这温馨的日常生活里,有隐隐的割裂感。
也不知道严昀峥干刑警这么多年,该有多么强大的净化能力。
“靠,怎么又想到他了。”
话音刚落,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嗡嗡作响,舒遇爬过去接电话。
“这是谁啊,不是我的粒粒影后吗?”舒遇索性拉过抱枕,倒在沙发上,“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了,我看你助理发给我的行程表,你晚上有颁奖礼啊。”
“还说呢。”视频里的女人化着精致的妆容,可眉目却低垂着,“他们那个奖把我去掉了,我就想着不去了,不然怪丢脸的。”
年末的电视剧典礼,黎粒的“最受欢迎女演员”是板上钉钉的事啊。
舒遇拧了拧眉,“要不要我帮你问问我妈妈?”
“不用啦,反正我也不在乎这点事,去现场陪笑也真的够累。”黎粒边卸妆边和她说话,“你都瞒着他们俩回国了,我可不给你添乱了。”
“过阵子嘉遥哥回国,有他在的话,爸爸妈妈应该不会太为难我。”
“不愧是舒巡哥哥的好朋友,靠谱诶!”两人静默一瞬,黎粒眼神飘忽,转移话题,“你怎么了?怎么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我去帮那个品秀杂志拍摄了,特别累……”舒遇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卸妆,褪去夸张的妆容,黎粒水灵灵的皮肤露出,依旧赏心悦目。
“你大学实习过的那家?”
舒遇敛眸,“嗯,你也知道。”
“啊——”黎粒这才反应过来,瞄了一眼手机里的人,“对哦,你怎么记着的?”
“前天和刑警队爬山遇到了,那个带教老师琳达认出我来了,还怪尴尬的。”
黎粒自然明白她是为什么,只好凑近镜头安慰她,“不然我们大摄影师先休息休息,我等晚上再打给你?”
“不用……”舒遇扣着手机壳,犹犹豫豫地说道,“其实,还有点别的原因。”
对面正要打开水龙头的黎粒,眯起眼睛,“怎么了,这个表情有点危险啊,不会是因为男人吧?”
“就是一个让我特别烦心的人。”
舒遇趴在沙发上,把手机立在抱枕上,慢慢讲述,“其实我在警局拍摄的一个刑警,他特别像梦里的那个身影,然后他最近救了我很多次,哎呀,说实话吧……”
“他真的是我的理想型!”
她把脑袋埋在抱枕里,短短的头发扎着的小辫翘起,发出尖叫。
黎粒扬起的笑容瞬间敛起,她稍稍瞪大了眼睛,“刑警?叫……叫什么啊?”
“严昀峥。”舒遇撇了撇嘴,“你认识吗?”
“我去哪认识刑警啊,我都多久没回江禾了。”黎粒咽了咽口水,若无其事地随口问了一句,“长得帅吗?”
“还挺帅的,我拍了好多花絮,等着我发给你看看。”
舒遇注视着视频里的她,声音放轻放缓,“黎粒,你真的不认识吗?”
如果是在舒遇生活里出现过的重要的人,黎粒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是绝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的。
“不认识啊,一个刑警又不是娱乐圈的人,我怎么会认识。”黎粒立在洗漱台的手机滑落下去,她急忙拿起,“不过,你为什么因为他心烦,因为他很像梦里的那个人吗?”
“我现在不明白他到底是真的像,还是我把心动的人套在里面了,认为如果是他就好了。”
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落地窗,轻轻披在舒遇拱起的薄背上,简单的白色衬衫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
她的语气里是纯粹的心动与担忧,令黎粒眼眶湿润。
舒遇就该这样活的。
可她嘴唇翁动,却说不出什么。
“粒粒,你还记得高中的时候,我哥哥常带我们去吃的那家米粉吗?”舒遇的长睫扑闪,阳光之下,她的琥珀色眼睛像颗宝石,闪着光。
话题的绕转,令黎粒一怔,点了点头,“记得,怎么啦?”
“哪怕过去了很多年,我还是会时不时想起来那个味道,就好像是我又回到了那小小的店里。虽然不起眼,但还是在我的记忆里静静躺着,如果哪天我忘记了,可能没损失什么,但好像会特别难过。”
“所以我想,失忆这件事也是如此吧,我会不会在这段空白里忘记了很重要的人,或者仅仅是忘记了一家很好吃的小店呢,这也很重要吧。我一想到这种事……内心就空落落地疼。”
舒遇抹去眼泪,嘴角抽动,“你能明白我的,对不对?”
哪怕别人不了解她,你也会的吧。
舒遇本就是与舒巡极像的人。
在哥哥常年玩极限运动的经验里,开始的刹那,必须极度信任自己才能做到。
她也很信任自己。
可若是如此,那身边的人就必定是在撒谎。
“不哭了,宝贝。”黎粒的眼眶湿润,笑容僵硬,“小鱼,你知道的,你上大学的时候,我正是拍戏忙的时候,或许是你怕打扰我,没告诉我呢。”
“所以,要不要找个机会,直接问问他啊,万一真的是梦里的人呢。”
视频挂断之后。
舒遇躺在沙发上,日光倾斜,一寸寸从她的身体上溜走。
躺到快昏昏欲睡时,门却被人敲响了。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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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美国调查了,她的车祸有很强的后遗症,不仅伤口会痛,还会经常做做噩梦。"谢宇把报告发在餐桌,往严昀峥的方向推去,“所以她睡不好,睡不好就精神不好,再加上她对美国不适应,父母也不常陪着她,就有点轻度抑郁,会定期去看医生。”
“心理医生那里不太好查,他们那边很注重**,我的能力有限。不过,舒遇应该没有太大的心理问题,可能是因为失忆,才去心理咨询的。”
服务员把严昀峥的卡递过来,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接了,打开钱包放进去时,眼睛在那张双人照上停留了一瞬,那是他和舒遇第一次出去约会时,她非要去拍的大头贴,也是她亲自放进钱包里的。
说是可以帮他阻挡烂桃花。
严昀峥听着谢宇说这些,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
“她本来不用经历这些的。”
“昀峥,你不要再自责了。”谢宇叹了口气,“不是说缉毒警快抓到他了吗,等抓到了,舒遇和朗哥的仇都能报了。”
严昀峥没有说话,他翻了翻舒遇的报告,倏地愣了一瞬,“她哥哥去世了?”
“对,是在她高二的时候,他们一起去海岛时,潜水去世的。”
他突然想到上次他和舒遇聊起第一次见尸体这件事时,她说出的那句古怪的话。
谢宇略感疑惑,“你们俩在一起三年多,她没提过这件事?”
“她说哥哥在南极做调查员,不太见面。”严昀峥蹙起眉头,“每次提起她哥哥,她都很快乐,说要在南极待十年,我就没有再问过。”
他这个人原本就不太关注其他人。
“……如果这样的话,那她可能心理状态一直都不太稳定,只是掩盖住了,到车祸之后,情绪都被放大了,所以抑郁症出现了。”
严昀峥不知说什么好,他原以为两人已经足够亲密,可他连舒遇的哥哥去世这件事都不知道。
当时他真的有认真关注过她吗。
舒遇在自己身边真的足够放松且信任过他吗。
“昀峥,如果她存心瞒着你,不一定是因为你们俩的感情有什么问题。”谢宇抓了抓头发,这对情侣的道路怎么那么曲折离奇,他的大脑都要宕机。
“你等她恢复记忆之后,问问她就好了啊,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严昀峥敛起眼眸,喝了一杯茶,注视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不想她恢复记忆。”
今日是周末,舒遇已经两天没有出现在刑侦支队里了。
是不是那天在寺庙,他说的话太过分了。
“我好像只能伤害她,而且根本不了解她。”他的声音很低很慢,似乎已经疲惫到极点。
“不是,那你不想让她恢复记忆,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喝醉了你还抓着人家手腕不放!”谢宇炸毛,“人家都有男朋友了,我还以为你已经下定决心做小三了,你知道我鼓励你,是放下了我的道德吗!我多么担惊受怕,生怕人家男朋友回国打你!”
严昀峥难得笑了声,“我是她的理想型。”
“……”谢宇露出老人地铁看手机的表情,“啊?”
“她说过我是她的理想型,说下辈子也会第一眼就喜欢上我。”
“这么恶心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有点接受不了。”谢宇扶额,“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
“所以,我其实挺好奇她男朋友什么样的。”严昀峥的后槽牙咬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独自回来,对她来说这么陌生的环境,男朋友不在身边,也还在生病,我实在放心不下。”
谢宇哼笑:“所以,你要替人家照顾女朋友?你确定你不是在勾引人家?”
“谢宇。”他的声音冷峻。
“哎,我的意思就是,如果你不想告诉她,你就不要牵扯太多了,不然最后你们两个都会痛苦的。”谢宇看了一眼手机,“我不仅不想看你被甩巴掌,也不想看到舒遇的抑郁症加剧,你悠着点。”
“等到她的生活步入正轨,我就离开。”
谢宇接到医院的消息,准备离开,他拿着湿巾擦手,“怎么算步入正轨?”
“先从练车、买车开始吧。”
“得,怪不得开了一辆新车过来找我呢,我还以为你要回去过继承人生活了。”
“你快滚吧。”
谢宇懒得和他掰扯,留下一句,“少受伤,别拿工作折磨自己。”就离开餐厅回医院做手术去了。
整间餐厅暂停对外营业,严昀峥孤零零地坐在窗前,一动不动。
餐厅经理上前时,还以为他已经坐着入睡,等到了跟前,才发现他敛着眉,正盯着一份报告发怔。
右上角有一张一寸照片,是位女生。
扎着利落的马尾,笑眼弯着,年龄大约在二十出头。
是之前严先生带过来的女生。
他迅速移开目光,微低头,“严先生,严董听说您在餐厅,让您方便的话去公司一趟。”
“不方便。”严昀峥冷着脸阖上报告,抓起外套起身,“把我的车开过来。”
严昀峥快走到餐厅门口时,回头环顾一周,看着经理笑了一下,“下次我来不需要清场,别听我爸他那些无理取闹的要求,我不习惯。”
“好的,抱歉。”餐厅经理为他打开门,站在一侧,“您路上小心。”
下雪后的这两日,虽是晴天,但气温较低,地上结了一层薄博的冰。
路过轻易就碎了。
严昀峥按照徐霖发来的地址,来到了舒遇家门口。
他敲了门,无人应答。
又敲了三下。
到底是谁啊。
舒遇烦躁地从沙发上起来,磨磨蹭蹭地靠近门口。
她打了个哈欠,声音微弱,“谁啊。”
“我。”
我是谁啊。
舒遇轻皱起眉,声音似乎有点耳熟,但又是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她下意识问:“你是谁?”
“严昀峥。”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轻声回应,“开门。”
意识还未清醒的舒遇,猛地瞪圆眼睛,刷地一下打开了门。
眼前的人穿着黑色飞行夹克,里面套了一件花灰色卫衣,下身也是黑色裤,鞋子则是普通的黑色靴。
严昀峥抬着的手放下,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舒遇的眼皮猛地跳了下,她想到学姐在寺庙前说的话。
等到哪个难题不耐烦了,就会主动来找你。
喊着,快来解决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