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遇抓着门把手,眼睫眨了眨,嘴巴微微张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刚刚她还在梦里,拼命奔跑想要弄清楚那个身影的长相,怎么这会严昀峥就站在她家门口了。
她捏了捏脸,有点痛。
严昀峥唇角勾起,“别捏了,是真的。”
舒遇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严队,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
“徐霖告诉我的。”
“哦。”
她也不说话,倚在门边,手指绕着衬衫衣摆,垂眸盯着严昀峥的脚尖。
谁主动来的。
谁主动说目的。
良久,严昀峥低低地笑了一声,“去练车吗?不是说让我陪你?”舒遇抬眸,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你不回消息,我就来了。”
不是不回,是直接把你设为免打扰了。
反正也不会有消息,省得她每次手机亮了都扑过去看是不是严昀峥。
舒遇的心微动,“你特地来找我练车?”
“不方便?那我先——”
“方便!你先进来坐吧,随便坐,我半个小时就收拾好。”她迫不及待地把他拽进门,“nice!现在去练,等会天黑了,还能练练夜间开车。”
“你随便啊,想喝什么喝什么,冰箱里面都有。”舒遇关上门,噔噔噔往屋里走。
小屋里与整洁二字毫无关系,快递盒在玄关堆成小山,各种包装塑料袋散落在地上,还有未安装好的木柜东倒西歪地横在屋里。
舒遇上台阶时,差点被地上的螺丝绊倒,她深吸一口气,“你别介意,我这可能有点乱,但还是很有序的。”
她走到二楼,坐在毛绒绒的地毯上对着落地镜开始化妆。
刚做完妆前准备,她贴着二楼玻璃栏杆往下望了望,严昀峥正皱着眉头,一瞬不瞬地看着木柜。
舒遇鼓起嘴。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居,生活有点散漫,也不会经常收拾房间,所以大多数时间里都是混乱的状态。
之前在家里都是家里的佣人帮忙收拾,现在只能靠她的心血来潮。
她从不认为这是自己邋遢的表现,可此刻严昀峥露出的表情,令舒遇破天荒地红了脸。
明明还没有涂腮红。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严昀峥抬起头,看向她的方向。
日落还未抵达,可阳光已隐约泛橘调,轻轻探入两人对视的间隙里,微尘浮起。
舒遇吞咽下口水,“怎……怎么了?”
“需要我帮你装吗?”
他神色平淡地移开目光,站到木柜旁,随意问了句。
可话音落下,她还未回应,严昀峥就已经褪去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毛衣,衬得他柔和温暖。
他挽起毛衣袖,露出的腕表在亮闪闪的日光下倏地亮了一瞬。
“谢谢你,我怎么安都安不上。”舒遇眨了眨眼,“严队,你是不是有点无聊,我很快的。”
“不急,你慢慢来。”
他也不问自己为什么练车还要化妆吗,交过女朋友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她哼着歌,低头继续找化妆刷。
化妆刷碰到眼影盘时发出清脆的声音,混杂着楼下木板相碰发出的沉闷声响。
舒遇难得有了一点安全感,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
她只简单化了个淡妆,十五分钟就搞定了。
下台阶时,突然想到什么,舒遇呼噜噜又跑上去,翻出自己从美国带回来的几支香水,随便找了支花香味的香水喷在手腕和颈侧。
淡淡的干净的花香,蔓延至楼下。
舒遇在木柜旁转了一圈,“哇,你的速度好快,已经安装好了。”
严昀峥见她还穿着一件白衬衫,隐隐皱了皱眉头,未扣紧的纽扣,露出白皙的皮肤,以及那暖黄色的鹦鹉纹身。
他的心震了一下。他很清楚那只鹦鹉的名字,叫闪闪。
有一回,舒遇去他的家里时,窗外突然飞进来一只鹦鹉,躲在阳台的角落瑟瑟发抖。
舒遇朝鹦鹉伸出手时,那只鹦鹉直接跳上了她的手。
“阿峥,我要养它,它好可爱啊啊啊——”
在漫长的尖叫声中,严昀峥在业主群里发了条信息,可等了几天,都没有人认领。
舒遇买了一堆鹦鹉玩具,给它取名为闪闪。
修图时闪闪会站在她的肩膀上陪伴,看电影时闪闪就窝在她的怀里睡觉,两人外出短途旅行时也会带着闪闪一起。
原本严昀峥对于鹦鹉的兴趣几乎是没有的,可因为舒遇他也真的对这个暖黄色的小鸟产生了感情。
就这样闪闪陪伴了她们将近一年半之后,突然生病去世了。
舒遇哭了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好转。
打扫卫生时,她冷不丁发现闪闪掉落的羽毛也会落泪。
她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于是为了纪念闪闪特地去纹了纹身,纹在胎记上是想要闪闪永远陪着小鱼。
此刻透过纹身的一角,严昀峥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哭花了脸的舒遇。
最怕她落泪。
“严队?”舒遇翘着脚,在他眼前晃了晃,毫不客气地说,“能不能再帮我个忙啊。”
“……什么?”他注视着眼前已经失去了记忆的人,声音冷了几度。
她不解地撇了撇嘴,“我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
严昀峥摇了摇头,“没有,你说。”
“洗手间的水流变少了,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出热水。”舒遇趿着拖鞋,走到洗手间门口,“能不能帮我检查一下?”
“嗯。”他不知何时已经褪去腕表,进入窄小的洗手间,微微俯身,查看水龙头的问题。
水流稀稀疏疏地落下,轻轻落在舒遇的心上。
严昀峥高大的身影挤在她的洗手间里,修长的手指抵在水龙头旁,被水流浸湿,清澈的水经过青筋,顺着结实的手臂滴落。
明明只是平常的动作,却让舒遇如同在影棚般,用眼睛咔咔咔拍下一张又一张照片。
他的毛茸脑袋低垂着,探入洗手台下方去查看管道。舒遇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弯下身体,去探究他在查看什么。
倏地,严昀峥抬起头,她就跌进那双如墨的眼睛里。
心仿佛被人拎起,舒遇有着荒谬的直觉。
最好,梦里的那个身影回过头来,就是这样一双眼睛,也不枉她追寻两年。
冷杉木气味沾染了些许花香。
他脸上的慌乱转瞬即逝,神色如常,“水龙头的质量不好,不出热水是热水器的问题。”
舒遇眨了眨眼,蹲下身,平视着他,“那怎么办啊。”
“热水器的问题找房东。”
她琢磨着这句话,“那水龙头的问题?”
“练完车,我再来修。”
“行啊。”
舒遇点了点头,“那我请你晚饭。”
“不用。”严昀峥的手自然垂下,水滴落在地面,“顺手的事。”
“哦。”她起身,抽过毛巾递给他,“那我请你吃饭,也是顺手的事。”
严昀峥没再说话。
舒遇换好衣服后,两人就出门了。不过在出门时,她顺手拿起旁边的垃圾袋时,他也拿了几个纸箱才走。
怎么直接就帮她拎上垃圾了。
莫名其妙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舒遇站在电梯里,盯着玻璃里的严昀峥,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问问他。
其实,她想过许多理由,为什么梦里的那个身影真实存在,却两年都没有找过她。
或许是她穷追不舍,他正好解放了。
也或许是她渣了人家,他拍手为她的车祸叫好。
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舒遇看到那辆崭新的薄荷绿改装越野车后,嘎巴没了。
“你换车了?”她眼睛闪亮,摸了一把车身,“这辆车得几位数啊。”
“不是我的,家里的,很久没有开了。”他把车钥匙丢给她,自己绕到副驾了。
“别……我开啊,在闹市区诶,你不怕我撞人啊。”
“有我在。”
扔下这么一句,人就坐上车了。
“……我有理由怀疑,他单纯就是来炫耀自己的车的。”
舒遇之前看舒巡开跑车,羡慕到不行,哭闹着让爸爸妈妈也给她买一辆。她其实没有多感兴趣,只是觉得哥哥拉风,想要和爸妈撒撒娇而已,毕竟她当时是未成年,全家人都以她年纪小为由,通通拒绝掉了这些请求。
说是等到成年再买,只不过哥哥去世之后,她就很少闹了。
甚至那个堆满车的车库都没再去过。
舒遇坐进驾驶座,环顾一周车内豪华的内饰,叹了口气,“严队,虽然你家有钱,但你的职业很敏感,我觉得你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严昀峥的手指捏了捏眉骨,想到她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笑了一笑,“我觉得你说得对,我还是开回去吧。”
“别啊,嘿嘿嘿,让我先开开再说。”舒遇心惊胆战又跃跃欲试地把车开出了小区,“咱们往哪开啊,哪里人少?”
“去江边,那边人少。”
“好的,滴滴专车为您服务,马上带您回家。”
“……嗯,谢谢师傅。”
舒遇弯了唇,他还接自己的话。
也有点可爱了。
车晃晃悠悠、倾倾斜斜地驶过日落,一行飞鸟从低空飞过。
舒遇趴在方向盘上,抬头看了一眼深蓝的天空,低低矮矮要坠到眼前,似要下一场暴雪的预兆。
过了最后的红绿灯,车停在了江边。
舒遇偏头看了严昀峥一眼,他的双手自然垂放在大腿,头枕在外套上,眼睛阖着,浅浅地呼吸着。
他整个人都放松且舒适。
舒遇也跟着放缓呼吸,靠在车座注视着严昀峥的侧脸,入睡后眉眼没有那么锋利,是不易被人察觉到的反差。
她在这个冷夜里窥到了一角。
真的是她的理想型。
舒遇的心震了一下又一下,她想做点坏事。
她小心翼翼地叩开安全带,咬着唇,把运动鞋脱下,蜷缩在座位里,手撑在中控,轻轻地往他的位置挪了一寸又一寸。
距离近到舒遇仿佛感受到那滚烫的鼻息,她悬着的碎发也轻轻晃了一下,撩得她心口发痒。
严昀峥的眼睫微动,却并未睁开。
舒遇紧张兮兮地舒了口气,也不知哪里生出的胆子,又往前了些,伸出手指,想去摸他鼻梁上那颗似有似无的痣。
可要碰上的那瞬,严昀峥霍然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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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