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姉真仔细看着手中物件,手指摩挲出一种属于地图纸张的触感,难道这是一张折叠成方块的地图?
她不动声色地把方块藏进皮外套的口袋,摆手叫人把红霜她们带到医护室治疗,便就离开了。
食堂后厨熬着的米粥已经煮好,厨子把粥倒进一只小瓦罐里,恭谨地等待她。
邬姉真过来取粥,发现还有剩下的粥,料想陆无相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便让厨子自行处置。
回到二十三楼,邬姉真推开房门,发现陆无相仍在静静地看书,神情关注得好像这!会儿身体痊愈似了,不知道书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一些蚂蚁爬来爬去的痕迹。
“咳!”她咳嗽一声打断对方的思路。
陆无相果然放下书看来。
邬姉真拖来一张桌子到床边,把瓦罐粥放在桌上,给他递来勺子:“吃吧。”
陆无相没动手,直看着她。
邬姉真有点不耐烦,往前递了递勺子道:“快吃,一会儿就凉了,我可不要再端这么重的东西离开。”
他低头看看左手里的书,坦然道:“没有右手。”
“可你还有左手啊!用勺子,又不是让你用筷子。”邬姉真不能理解。
闻言陆无相抿直了唇,直勾勾盯着她半响,才说道:“我左手要拿书。”
邬姉真总算明白了,这是要自己当老妈子喂他吃。
想到这儿,浑身的汗毛都要气得倒竖,但一望见面前这张温和柔弱的脸,邬姉真立时又消气了。毕竟是伤者,伤者为大。
而且偶尔装体贴也挺好玩。
邬姉真自觉入了戏,用勺子搅了搅粥,挖一勺吹凉喂一勺。
陆无相很有享受的觉悟,眼珠紧瞟着纸页上黑漆漆的蚂蚁活动。
邬姉真哀怨地瞪着书。她不是在和她的新任男宠玩照顾病人的游戏,为什么自己被冷落了?
陆无相偶尔会趁邬姉真不注意瞟她一眼。
邬姉真浑然不觉,只看他好像已翻了两三页,自己的手都举得酸了,他还要吃不吃的样子简直是磨人。
好累,不想玩游戏了!
于是邬姉真打破沉默:“书有这么好看吗?”
“当然,古语有云,书中自有黄金屋和颜如玉,还有许多没去过没见过的东西。”陆无相勾勾唇角,抬头笑看着她。
邬姉真茫然问:“颜如玉是什么?”
“美人。”
“哦——我懂了!你是说你看书是想yy黄金和美人还有珍宝是吧?”邬姉真突然笑出了声,放下勺子,挺直了胸膛看他,眼神熠熠。
陆无相被盯得有点害怕,下意识向后退。
邬姉真突然上前,捉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人拽进怀里,打横抱起来就往外走。
“邬姉真,你干什么!”陆无相吓得脸颊一忽儿白一忽儿红,很快整张脸都涨红了。
邬姉真坦然回答:“脑子里想的总不如实实在在的东西。我可以给你黄金、美人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宝贝。书,你就留着晚上看吧。”
“什么!”陆无相震惊地抬头,好像在看一朵奇葩,“那你现在要带我去哪儿,干什么?”
“我先带你去仓库转一圈,然后再帮你找美人。”邬姉真忽然发现陆无相的脸色不大好,以为他是觉得不配,便鼓励他的信心说,“你放心,小区里有的是美人。我只要放出去消息,用丰厚的条件招聘照顾你的人选,马上就会涌出一堆漂亮的男女,你喜欢哪个就选哪个,也可以全部收入口袋。”
“要是不喜欢那些,我这儿的人你也可以拿走,嗯,但是你只能带走——”邬姉真一脸不舍地比划手指,“三个。不能再多了!”
邬姉真说得自己都心动了,她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老大。
陆无相也被她感动了是吧?激动得胸膛起伏剧烈,喘着粗气,脸色通红。
陆无相低声唾骂一句,邬姉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很快,那声音更大了,生怕她听不到
这会儿已经走到客厅,邬姉真不可能再抱回去,当即发火地把人丢进了沙发,质问:“陆无相,你什么意思?”
莫名其妙的,一丝丝委屈爬上心头,她都愿意把男宠分享给他,为什么还要骂她?不识好歹!
陆无相也怒上心头,冷着脸反怼:“邬姉真,你不会以为这是在为我好?想借此讨好我,想都别想,我不需要那些东西!”
“讨好你?”邬姉真咬牙切齿,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
她开始暗戳戳地分析自己的行为。
突然,邬姉真冷笑一声说道:“你想多了,我只是表达友好,用你喜欢的东西贿赂你。”
“是你喜欢吧?”
“嗯,我是喜欢,我觉得没有人不会喜欢钱和美人。”邬姉真坦然承认。
陆无相扯了扯嘴角,气笑道:“你的行为和一只没有道德观念的野兽有什么区别?”
邬姉真皱紧了眉,仿佛遇到天大难题,说道:“我听不大懂你的意思,你到底是想夸我像野兽一样勇猛,还是想骂我。不过,我确实很厉害,很强。”
邬姉真还想要继续捉弄这人。
但陆无相直瞧着她,忽然露出个奇异的眼神:“邬姉真,你不喜欢读书?”
邬姉真被问得语噎,瞥开眼神道:“读书是小孩子做的事,长大了就不用读书,我每天要处理小区内外的事务,还要打怪,哪里有时间读——”
有时候处理公务要写文章,但正好苏无有事不在她身边,邬姉真想着靠人不如靠己,翻开字典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编,最后写了五六个字就主动放弃了。
她从小在光明小区长大,和小区的其他流浪儿一样,从没学习过认字。
听人说,她母亲被冤枉犯了杀夫罪被流放到监狱,她自然是遗腹子,在生产时产妇因为落后的基础设备大出血死了。
后来,襁褓中的她被小区里一个大叔收养,但实际上这位好心的大叔是在给自己找“童养媳”,长到十一二岁时,对方恶心的心思就开始蠢蠢欲动。
这时候,虽然邬姉真不懂这些男女的事,可野兽的直觉强烈警告着她,使她开始对自己的养父私下避如蛇蝎。
不过,和她一起长大的同伴在这段时间都已取得了一些瞩目的成绩,比如大她七八岁的江月知和季蝉松。
她们是公认的金童玉女,感情从小好到大,就像是远古时代一对振翅交合的昆虫被松树油脂保存下来了遗体,美好的凝固态。
她们对邬姉真向来很好,邬姉真也尽量回馈她们的好。
但变故总是看似意外,可当回首,终于发现一切蛛丝马迹早已连成了一张完整的命运之网。
作恶的人除非到死,是决不会放弃恶念。最终邬姉真杀死了养父。
彼时江月知正在竞争小区里的一个重要职位,希望邬姉真能私下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明面上暂时吃一些苦头。
但是刚满十六岁的邬姉真心性桀骜不驯,也压根听不懂对方的潜台词,其实就算听懂了她也不会照做。
邬姉真拒绝了这无礼的要求。随之直接退出光明小区,宁愿到外面和魔物抢东西吃,抢地盘睡。
过去的日子里,邬姉真偶尔也会对书本里的东西感兴趣,可是她全然是个外行人。
一个毫无基础的人打开书,就如同一只蚂蚁面对人拳头大的蛋糕,不知道如何下口。当然,蚂蚁往往会搬来救兵,人往往选择主动退避。
在未领略到里面的风光之前,她人已被拒之门外。
“你在想什么,看起来很苦大仇深。仇人吗?”
邬姉真猛然回神,瞧着陆无相恶作剧似的表情,点头应了一声:“是你手里的书。”
面前的人天真的有时令她羡慕,他习以为常的是自己自年幼起难以得到的,监狱外的人会过着很幸福的生活吗?
不过,别人的幸福和她无关。
得到这个答案,陆无相却苦恼起来,如果邬姉真不认字不看书,那自己喜欢的人就是个文盲。
而且是个暴力的文盲,受伤的就是自己!
忽然陆无相眼神一亮,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邬姉真,要我念给你听吗?”
这样,他可以循循善诱把邬姉真引上正途,她的精力分散到书上就不会再折腾自己和其他无辜的人!
而且,她看起来也是很渴望读书的。
陆无相收回偷瞥的眼神。
“你这是把自己当成女主角了吧?苏无会给我念。”邬姉真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突然,她觉得客厅里空气浊闷缺氧,忍不住骂道:“谁它爹的没□□,窗户都不开一个,以为我这儿有人坐月子呢!”
她猛地一吼嗓门,把陆无相风花雪月的心思彻底打消没了。
没事,可能她这辈子注定是个文盲,随她去吧。
陆无相自我安慰。重新翻开刚才看到的地方,继续打发时间,然而耳朵却仔细地听着她闹的动静。
邬姉真跑去把窗户全打开,又挨个去踢男宠的房门,把他们像赶小鸡一样的赶出来。
“去操场跑五圈再回来!如果我看见谁的腹肌消失了,我就剁了他喂魔物!我花那么多物资可不是用来开白斩鸡菜馆的!”
“老大,别生气嘛!”
“快去。”邬姉真转过脸,对那个出声的男宠笑眯眯道。
那人哆嗦了下,马上一溜烟跑了。
其中有一个瞥见沙发上舒舒服服窝着的陆无相,想到他一副毁容的丑模样,还能得邬姉真宠爱,心生不满道:“老大,他呢?”
邬姉真随口说:“把他也拉去散散心。”
陆无相腾地扔下书,满眼震惊道:“我还是病患!”
“你的双腿好生生,又没要你锻炼上肢。”邬姉真扭头望来。
陆无相缓慢地摇头,淡漠的表情终于绷不住裂开一丝缝隙,说道:“我小瞧了你的绝情。”
随后,他再度恢复淡然,好像全盘接受了残酷的现实,乖顺地跟着男宠们下楼跑圈。
在踏入电梯前,他纠结着还是回头瞧了一眼邬姉真。
她正窝在沙发里吞云吐雾地抽烟,锋利漂亮的脸庞上一对有些凹陷的眼窝透出无形的冷冷的悲伤,在一闪一灭间,戏谑的恶意忽而闪过。
邬姉真没有看他。
这个人身上全是讨人厌的恶习。可为什么他觉得有一丝难过呢?
难道不该为自己伤心吗?喜欢上一个从小没有树立正确三观和感情观念的人,知道她一个无心之举就会伤害自己,可还是忍不住巴巴地凑上前。
莫非他真的是传说中的贱人?
陆无相轻叹,一颗心惆怅不已。
操场其实是一块小区放露天健身器材的平地,原本种在周边的树木都已枯死,被挖走填平,重新铺了一层草皮,在靠近最外圈种了一圈树苗。树苗已经长得半大,看上去葱茏活泼,那鲜妍的绿色令人赏心悦目。
虽说邬姉真让他们跑圈,可也不派人监督他们,所以他们默认邬姉真在放水,一个个只是沿着操场散圈,已经像是过上了退休老人的生活。
陆无相听前面几个男宠说,他们跟了邬姉真有七年,以前这片平地被改造成操场时他们还有些难过。在监狱里,这样安全又漂亮的地方不多,绝大多数地方都是灰蒙蒙的,典型的世界末日的刻板环境。
后来有人提出要重新改造平地,邬姉真被烦得受不了,就大方的一挥手,私人出资把平地改造成了如今的模样。
说完,前面几个人感慨着回头,笑问陆无相:“老大,脾气是坏,可是耳根子软,一听枕边风就立马同意了。你觉得呢?新来的。”
陆无相听出这几人话里的夹枪带棒,心中冷笑,看看四周:“这里的环境还算不错,她的审美挺好。”
“的确。”说着,有人指了指前面一栋灰白色大楼,“那是医疗组的地方。这会儿有好多人,应该是在排队检查。”
陆无相顺着手指方向看去,果然灰白色大楼的楼道里排满了人员,有些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但个个神情凝重,像是在担忧什么。
在他养伤这两天,自由小区里发生了什么?
这时,看见几个武装人员架着某个嚎啕挣扎的人匆匆离开楼道,神情紧绷,似乎在看押着一只即将发狂的魔物。
被抓住的那人大喊:“我没有,没有生病!不要抓我啊啊——”
其他的人都被他的反应吓得哆嗦,赶紧转过身去。
“这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会也要去检查吧?”前面的男宠队伍里有人狐疑出声。
另一个回答:“你们不大出门,没听说今早光明小区里来人,说了他们那有人通过实验**感染了疫病,老大担心我们这儿也有人私下感染了,所以就安排全员身体检查。”
“疫病?那可是会传染的!”方还在散心的几人立时提心吊胆起来,打算立刻就回二十三楼,以免被传染疫病。
结果刚转身,就发现陆无相走不见了。
陆无相悄悄脱离了队伍,来到医疗楼下正要上去看看情况。
忽然,上一段楼道正走下来两个互相搀扶的人,彼此冷不防相遇,皆露出惊讶的表情。
“陆无相/谢春轻,红霜!好巧呀。”
谢春轻的胸膛缠满了一圈绷带,脸色是一片虚弱的苍白,看着像受了重伤。
陆无相询问医疗楼里的事情,其实他心中已有了个大概,但从谢春轻两人口中了解了更多真相。
原来一个小时前,谢春轻在红霜和几个武装人员帮助下,被送到医疗楼接受治疗。
期间,隔壁进进出出,闹的谢春轻无法休息。
红霜凑过去看热闹,回来说,那边在做身体检查。有好几个人被查出了疫病的疑似症状,全部被戴口罩和医用手套的人押走了。
至于这些人会遭遇什么,谁也不敢往下深想。
说到这里,谢春轻小声道:“这是个机会。我和红霜打算逃跑,你跑不跑?”
他本来不打算拉这个已叛变当男宠的人入伙,可是看见陆无相被折磨得毁了容,截了右胳膊,就认定陆无相一定也恨透了邬姉真。
何况,陆无相在当男宠期间,说不定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可以帮助他们逃跑。
于是他极力拉拢陆无相。
然而陆无相脸上风平浪静,看不出喜怒。
谢春轻猛地停下说话,迟疑地看了看他才道:“你到底是什么主意?走不走?不会你对她产生斯德哥尔摩了吧?”
不等回答,谢春轻又说:“你不知道,我打听过了。你对她来说并不是唯一,她有很多男宠,每隔一段时间换一批,留下来是死路。”
陆无相听得蹙眉,这是从哪儿来的小道消息,谢春轻被人骗了吧。
不过,自己留下来也确实没必要。或许这一生又是无缘无分。
陆无相摇摇头:“没有。我和你们走,今天晚上到哨岗那儿汇合,你们得在天黑前拿到食物、水和枪支。之后我们先去投奔光明小区。”
“好,我正有此意!”谢春轻点头。
等到了光明小区,凭着那人介绍的关系把红霜和陆无相安置在那儿,自己就能安心执行任务。
任务完成,他们就能跟着自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