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当不户对 第4章 第 4 章

第6节有所期

幺幺的统领能力确实非同一般。

宋世诚夫妻二人一间屋子的物品还没收拾规整，一桶子大螃蟹已经倒在了院子的木盆中。

看着还陆续从兜里掏出各种小鱼儿的娃娃兵们，宋世诚哭笑不得。

就是才三岁大点的团团，都一只手牵着姐姐，另外一只手因死死握紧一条蔫了吧唧的小鱼而神采飞扬。

待最后一个小不点掏空了口袋，羞答答的礼貌告别后，宋世诚好奇的问：“你这上京都后，支棱起来的‘螃蟹产业’咋办？”

幺幺翻了个白眼。

其实一开始知道要搬家的消息，宋幺伶并没有像母亲那般惊喜。

村子里多好啊，不要钱的东西遍地都是，稍微动动脑筋就能填补小荷包了，才不像那个京都。

繁华有什么用？

幺幺不止一次看见父母背着她悄悄的数着剩下的银角子，然后计划第二天去哪里吃，哪里玩；也不止一次假装看不懂旁人轻蔑的眼光，听不明白他们轻视的搭理。

幺幺更不喜欢吃个麻糖都要事先捏一下钱袋子的感觉。

然后就是自由。

虽说每次上京都，爹爹也没有对自己的行为多加干涉，可总归像是有无数无声的眼睛落在身上，举手投足都倍感拘谨。

可是母亲很高兴，奶奶也是。

虽然奶奶也发愁，但幺幺知道她是开心的。

奶奶都已经好久没见外人，也好久没说那么多话了。

母亲说的对，等爹爹回来，就有办法，奶奶一定能好起来的。

“那，我到了京都还能继续做这个买卖吗？会不会给您丢脸？”幺幺小心的试探。

宋世诚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摇摇头，“丢什么脸？凭自己的双手挣来的东西，光明正大。不过估计你不会再有这么多时间回村里才是。”

其实去捉螃蟹的时候，幺幺也思考了一路。

方方面面一想，好像真的不怎么现实了。

这到手的硕果就要丢弃的感觉真是不太好。

之前是有天时，有地利，还有人和。

如果这些都不占优势了，特意来回村子一趟，就挣的那点小碎银子，估摸着连路费都补不齐呢。

“唉……”幺幺小大人一般的叹了口气。

宋世诚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安慰一番，突然惊觉女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尴尬的将手悬在空中。

幺幺看了一眼，不解，但还是很贴心的踮起脚，将头顶贴在宋世诚的手掌心蹭了蹭，“我懂，人要知道取舍。”

手底下毛茸茸的感觉，让宋世诚哭笑不得。

“你就贫吧！京都还有多少叔伯婶婶们记得你的悔过呢。自己亲口许的诺，可别自己推翻了去。”

“啊……”幺幺一想到跟爹爹登门致歉的那些过往，倍感头大。

晚饭的时候，宋老太破天荒的来到堂屋，跟大家坐在一起吃饭。

林氏见状，更是对即将到来的京都的生活信心十足。

饭桌上，宋老太将一个钱袋递给宋世诚。

“这里有二百多两，如果有剩余的话，你看着联系两辆车吧。我们就这几个人，挤一挤小的马车就行，另外再找一辆大点的，把家什行李什么的全拉上。”

又对林氏说：“村长是肯定看不上我们家的东西，所以你好好的，全给打包了。带到京都就能用起来，也不用再掏钱另外置办。还不知道之后会是个什么光景，我估摸着你要受累咯。”

宋世诚握着钱袋，感觉着里面大大小小的银块儿，这是连母亲的棺材本都在这里了吧。

心中又是一酸。

“娘，我帮你，就是一张纸片我们也要拿走。一定要像蝗虫过境一般寸草不留！”

“不留！不留！”团团跟着姐姐起哄。

宋世诚又差点子暴起，这都什么虎狼之词啊。

这个放养的女儿，到京都后，是该更加严厉的管教约束了。

虽然用词不当，但在宋老太这里很是受用，老人家笑的是分外称心。“我家幺幺就是懂事。会勤俭，能持家！”

因为大事得以解决，所以饭桌上的气氛整体轻松。

宋世诚也将他所能想到的，或许会遇到的困难全部说了出来。

一家人嘛，同心同力才能携手共进。

没了俸禄不怕，这不，家里的银子比预期的还要多些，省着点，也能坚持几个月。

他差事上再积极点，争取让今上多点打赏。

他决定了，一定要暗示加明示，哪怕是豁出去不要脸面，也要争取真金白银的到手才行。

林氏表示她可以做点绣工，偷偷拿出去售卖，也是一个进项。

幺幺嘴大的，直接抖出自己有门路，可以帮娘亲赢得个好价格。

宋老太笑眯眯的看着，既然大家都这么努力，她也不能闲着，还是多上上心，再给孩子们掌掌眼吧。

不是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宝贝的作用可从来都不是用来闲置的。

饭后，全家人分工明确，两个小的洗碗擦桌，小夫妻二人从堂屋到内室开始整理打包。

宋老太坐在自己的房间，把屋子的每个角落不住的打量，多看几遍，多看看，记在心里的印记就会更加深一些，久一些。

第二天一早，宋英杰来喊门的时候，宋家才刚吃过早饭。

比平日里稍微晚了些。

经过一夜的忙碌，屋中的大件基本上已整顿就绪。

宋英杰着一身得体的青衫，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待。

“孩子，吃了没？锅里还有几块热饼，凑合一下？”

面对宋老太亲切的关爱，宋英杰不好意思的道谢，“宋奶奶，我已经吃过了。不用管我。”

宋幺伶正带着团团盥漱，一边示范着动作，一边搭话道：“奶，你可别太热情，没见他耳朵根都红了？再多几句，脖子都跑不了。”

可不是呢，宋老太看着幺幺话音刚落，面前的小少年白嫩的皮肤就犹如抹而了一层上等胭脂，粉嫩粉嫩的。

“真好看。”宋老太说完，也觉得有些不太庄重。

谁曾想那圆滑世故的村长能教出这样腼腆内敛的娃娃。

因着宋世诚穿着一身官员便服，一出来，宋英杰不由的更加挺直了腰背，谨慎的执弟子之礼。

宋世诚没有拒绝。

朝堂上的派别很多。

宋世诚从来没有想过靠向哪一边。

也不会允许自己有相同的行为。

但乡里乡亲，面子情还是有几分。

再者，第一个照面，宋英杰给他留下的印象不坏。

“英杰，你爹呢？”

“世叔好，我爹他大清早就往镇上衙门去了。说是先去打点排号什么的，让我来领着世叔直接过去就是。”

宋世诚点点头，阎罗好办，小鬼难缠。

有村长在前面打头阵，确实能省下不少时间。

“那好，我们也别走着去了，我骑马带你吧。”宋世诚边说边向马厩走去。

说是马厩，其实就是搭的一个简易的柴火堆放棚。

跟着一起牵回来的官马正悠闲的吃着幺幺昨夜就添上的草料。

宋英杰紧张的看着马匹，咽了一下口水。

“叔，您带着我？”

“怎么？不敢？”宋世诚好笑，“你叔我骑射虽不精通，带个娃的话，还是不成问题吧？”

“爹，他肯定是害怕！”

宋世诚瞪了一眼幺幺。

马匹的管控比较严格，一般人确实不太容易接触。

不过已经考过秀才的话，再进学的学堂里应该会有开设相关课程才对。

“我，我……”宋英杰有些吞吐。

想当年，第一次骑马带上幺幺的时候，小丫头笑得那叫一个欢快，就是团团，虽然不太记事，可也是骑在马上手舞足蹈，没见什么害怕情绪。

“爹，我给你说，”幺幺凑到宋世诚耳边，挤眉弄眼的透露，“他惧高呢。”

宋世诚觉得不可思议，“就这点高度？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幺幺得意的昂起脑袋，“这十里八村，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宋世诚心大，可也是知道身有秘不可宣的道理，正色的告诫幺幺：“你可不能到处去说。这事儿往大了讲，还关系到这孩子的前途。”

幺幺点点头，“我知道呢。平日里在学堂，他瞒得可好了。也就是我，旁的人一概不知。”

宋英杰貌似也知道他们谈论的是他。

原本通红的脸颊嗖的一下变了颜色。

“英杰，你过来。”

宋世诚看着脸色惨白的孩子，思索了一下，招呼道。

“是从来没骑过，还是骑过后再不敢？”

宋英杰不敢和马匹靠的太近，只上前了一小步，恭顺的回答：“从来没骑过。”

“那你的恐惧……”

“是凳子，学堂打扫，曾爬过一次高，想擦柱子。”

“凳子的高度……”宋世诚暗想，“这可有点严重了。”

宋世诚不小心重复出了声，看到眼前的年轻人努力乖巧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宋世诚决定卖村长一个好。

“你爹说你将来是要走仕途的，这个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端看你将来能够到达的高度。如果你想有更高，更远的选择，最好还是要去克服它。躲避并不是读书人的宗旨。今天我可以和你坐了牛车，亦或是走了去，但这个问题会一直摆在这里，你看你是怎样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