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那香艳与禅意交织的盘丝岭,行不过半日,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随风飘来。初时似果物**,再闻如陈年污秽,细品竟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糟酸气,直冲天灵盖。
八戒猛地吸了吸鼻子,先是皱眉,随即眼睛一亮:“诶嘿!这味儿……够劲道!有烟火气!”
悟空捏着鼻子一个筋斗翻上半空,火眼金睛往前一扫,差点被那冲天浊气熏个跟头。只见前方一条狭长山谷,谷中堆积着不知多少年的烂柿子,厚达数丈,形成了一条黏糊糊、黄澄澄的“道路”,正是那传说中的“稀柿衕”!
“师父!前头没路了!全是烂柿子泥!怕是有八百里!”悟空落下来,脸色发青。
玄奘望着那一片狼藉,也是眉头紧锁。武媚娘以袖掩鼻,闷声道:“此路不通,可否绕行?”
悟空摇头:“两边都是万丈悬崖,猿猴难渡。”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衕口歪歪斜斜走出个拄着拐杖的老丈,衣衫褴褛,面色却红润,扯着嗓子喊道:“外乡人!要过这稀柿衕,需等‘西风起,霜降时’,柿泥冻硬了方能走!如今这时节,除非是神仙,否则谁过去都得陷在里面化成肥料!”
八戒一听,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上来了,把肚子拍得砰砰响:“嘿!老丈瞧不起谁呢?神仙过得,俺老猪就过不得?不就是点烂柿子吗?看俺给你们拱出一条康庄大道!”
众人:“……”
悟空乐了:“呆子!这话可是你说的!你要是真能拱开这条路,俺老孙以后见你就喊一声‘猪爷爷’!”
沙僧默默往后挪了半步,似乎不想被溅到。小艳捂着鼻子尖叫:“死猪头!你别胡来!恶心死了!”
武媚娘也觉此法实在有碍观瞻,刚想劝阻,却见玄奘沉吟片刻,竟对八戒道:“八戒,既然你有此心,亦有此……天赋,那便……试试吧。只是,莫要勉强。”
八戒得了师父首肯,更是豪情万丈(或者说食欲大开?),把钉耙往地上一插,抖擞精神,晃身现出巨猪法相,虽不及原身山岳之大,却也如一座肉山,对着那稀柿衕,低头就拱!
“哼哧——!”
第一下,黏稠的柿泥四溅飞射,众人慌忙躲闪。那气味更是浓郁了十倍。
“哼哧!哼哧!”
八戒却仿佛入了无人之境,一边拱一边还咂摸嘴:“嗯……这味儿……有年头了!发酵得正好!这边有点酸,像俺老猪当年在高老庄偷喝的醋……这边甜腻,像瑶池会的蜜浆……嘿!这块还有点辣喉咙,莫非是哪年掉进去的辣椒?”
他竟是在这污秽之中,品出了人生五味!
悟空一边躲着飞溅的柿泥,一边笑得打跌:“这呆子!把烂柿子衕当流水席了!”
沙僧实在看不下去,抡起降魔杖,在后面将八戒拱开的狭窄通道拓宽、夯实。小碧和悟璃远远站着,看得目瞪口呆。小艳从一开始的嫌弃,到后来见八戒哼哧哼哧确实卖力,竟也忍不住喊了句:“喂!猪头!左边那块看起来硬点!”
武媚娘由最初的扶额,到后来也渐渐舒展了眉头。她看着玄奘,玄奘正目光复杂地望着在柿泥中奋力前行的八戒,那眼神里有无奈,有包容,或许,还有一丝佛家所说的“不着于相”?在这最污秽、最俗不可耐的场景里,反而透出一种奇异的真实与力量。
玄奘轻声道:“红尘万丈,五味杂陈。八戒此举,虽不堪入目,却也是以最笨拙之法,行最实在之功。佛法……有时也在屎溺之中。”
武媚娘闻言,嫣然一笑:“法师此言,大俗近禅。”
整整一日,八戒在前头开道,沙僧在后清理,团队竟真的在这八百里稀柿衕中,硬生生挪出了一条路。当终于走出衕口,重见天日时,八戒已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柿泥猪”,浑身上下沾满黄褐色的黏稠物,只有一对眼睛滴溜溜转着,得意洋洋。
他朝着清澈的溪流奔去,一边跑一边喊:“猴哥!别忘了叫爷爷!”
悟空捏着鼻子,离他八丈远,笑骂:“叫你个头的爷爷!赶紧洗干净!不然今晚别想吃饭!”
玄奘看着徒弟们的笑闹,又回头望了望那依旧散发着浓烈气味的稀柿衕,双手合十,默然不语。
武媚娘走到他身边,轻声道:“看来这取经路,不止有星辰天河,濯垢灵泉,更有这稀柿衕。过去了,便是通了。”
溪水边,八戒哗啦哗啦地洗着,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快活无比。
玄奘金句:“佛法……有时也在屎溺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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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大俗近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