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鹿挂断电话,满脑子都充斥着老同学刚说的内容。
郑燕燕的儿子郑茂,三年前的深夜12点,在郑燕燕当时打工的便利店附近被撞成植物人。肇事者弃车而逃,后来警方通过车牌号找到车主,车主正是李振,可肇事者并不是他,监控拍到的肇事者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女性,之后李振的秘书承认当晚她驾李振车出行,路上不幸撞人,慌乱之下她选择弃车逃跑。
李振和秘书都为这起事故承担责任,李振负责赔偿金部分,而他的秘书则锒铛入狱,获刑六年。
相关性像蜘蛛的腿将案件笼络在一起。
庄鹿感觉,这些案件表面之下还深藏着巨大的冰山,它们的根彼此环绕,绝对没有看起来那样简单。
凶手的动机很重要,弄清案件的来龙去脉是庄鹿办案的标准,她决定就着这些线索和关联性,继续深挖下去。
第二天,垃圾桶的DNA检测出来,鉴证部门在其中一个垃圾桶里发现了袁梓盛的DNA,由此可知,庄鹿的判断没有错,当日有人将袁梓盛装在垃圾桶里运出宾馆,所以没有人发现他离开旅馆,之后再以其他方式带走。
这样看来,只有私家车才可能载走一个昏迷或无法行动的人。
莫梁的嫌疑又更深了,再加上专案组梳理出莫梁跟袁梓盛可能产生交集的蛛丝马迹,他们决定先将调查目标放在他身上。
小何和老穆以配合调查的说法,先让鉴证科去莫梁的私家车上采集,虽说过了这么些时日,估计人家早就洗过车,但调查不能放过任何可能的线索。
之后,他们并没有直接讯问莫梁,而是先将莫梁的女友和当晚约会对象都叫到警局,面对面进行沟通,了解详情,找出可能存在的遗漏点。
自莫梁女友和那个约会对象出现之时,老穆就一直在默默观察。
二位见到对方,似乎没有什么情绪流露,偶尔互看一眼,也是掩饰不住的避嫌和疏离。
正常,又不正常。
女友和第三者再次确认了自己曾经的证词,严丝合缝,和之前没有任何出入。
过了这么久,细节都还能一比一的还原,这个精准度反而让人心生怀疑。
老穆是审问老手,他进去坐镇,不问莫梁当日行程,开始聊日常。
他先询问莫梁女友,问二人关系如何,日常约会做什么等问题,女孩勉强回答了几个之后,开始焦躁,全然没有之前回答行程时的淡定和冷静。
老穆又多问了几句后,女孩直接选择闭嘴:“这些事我没必要告诉你。”
“那最后一个问题。”老穆平心静气地问,“莫梁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
女孩愣住,嘴微张,眼珠子不安地转动着,显然,她正在脑中寻找不存在的答案。
“我……我不太清楚,这种事情没注意也很正常吧。”
老穆点点头,让女孩先回去了。
她显得有些犹疑,临走时和下一位进来的“情敌”对视一眼,那目光,复杂又警惕。
之后,老穆采取了相同的问法,果然,情敌对莫梁的生活也不怎么了解,回答得磕磕绊绊,和对那晚行程的侃侃而谈形成了强烈对比。
敏锐的专案组成员立马明白,这些证词,很可能是假的。
老穆联想到那日他去莫梁家中,并没有发现任何一张和女友的合照,忽而灵光一现,也许,不止证词是假的。
“这小子全都是谎言啊!”小何很是感慨,“绝对是这小子干的,要我看,直接抓回来审好了!”
庄鹿拿着报告进来,搁在桌上笑笑,“没证据的情况下三番两次叫人过去,倒显得我们办事不力了。”
小何抓起报告,翻了两下,对庄鹿和老穆道:“他要没干坏事,至于编这么多瞎话?现在好了,连他那两个女朋友也有问题。”
“可那晚,他偷情的那家酒店监控和酒店员工确实见到了他入住。”
小何冷哼一声:“那算什么?监控又不是三百六十度都能监视到他,谁知道他去了之后又干了什么。”
小何接着低下头,看他翻到的那页报告,然后又“呸”了一声,“车内无袁梓盛DNA反映,这小子肯定洗车了。”
庄鹿收回他手里的报告,示意他平静一点。
“有备而来的谜题,我们还是需要一层层解开。再说了,他的谎言漏洞百出,我总感觉是掩人耳目。”
“庄姐。”王嘉和叫庄鹿,看样子有所发现。
庄鹿走到他的位置前,王嘉和打开电脑,显示监控来自案发当晚,欣盛房产集团总公司门口的道路摄像头。(由于公司和傅欣别墅门口的监控实行7日覆盖制,所以只能查看道路监控)
“傅欣和袁梓盛各有一台车,平时都各开各的,但案发当晚,傅欣并没有开自己的车回家,而是开着袁梓盛停在公司的车回家。我问过公司员工,一般袁梓盛出国前都是司机送他去机场,然后把车停在公司停车库,直到他回来,基本没有例外,但是事发当晚,傅欣却开着袁梓盛的车回家了。”
庄鹿皱眉,“傅欣自己的车呢?”
王嘉和将调整监控时间,当晚9点左右,傅欣的车离开公司大门。
这个时间点,傅欣应该还在办公室加班。
庄鹿和王嘉和立马去跟公司大门保安还有地下停车库的保安确认,两人都说,当日确实有人开傅总车出来,但窗户摇着看不清人,应该是从大楼电梯直接进停车库,况且傅总的车谁敢拦,谁能想到是偷车贼。她们又去跟傅欣本人确认,傅欣看她们来势汹汹,淡定回道:“我的车丢了。”
庄鹿头一回遇到这个情况,说话都有点磕绊,“你的车丢了,你都不报警的?”
傅欣咧咧嘴,特无力地笑了下,“我很忙的,买个新车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
虽然庄鹿和王嘉和都知道,傅欣一定是为了隐瞒什么而撒谎,可这么财大气粗的谎由她来撒,竟然找不出丝毫可反驳的理由。
傅欣坚称,她不认识保安指认的人,说自己的车是被盗开了,还说她今后会加大公司安保力度。
这么一套连环招下来,傅欣连眼都没眨,庄鹿明白,自己是遇上对手了。
她和王嘉和回到警局,开始捋监控中的行车路线。
闻江市发展缓慢中庸,摄像头的安装自然比不上大城市那样密集,城市面积不算很大,郊区(西郊和东郊)占去了不少面积,主城区小,这些年市里一直想要改建西郊和东郊,但情况复杂,规划迟迟未定,所以如今仍然荒着,承载着这个市里那些边缘或来自外地经济不太宽裕暂时歇脚的人群。
刚开始,路线捋的很清晰,但庄鹿和王嘉和感觉这个车像是在兜圈子,也许是在寻找什么。
过了一会儿,庄鹿看出点门道,这辆车在大街小巷开来开去,似乎一直在找没有摄像头的路线。
果然,这车绕了一阵儿后,突然消失在监控中,她们调取车最后出现的位置的附近监控,却再也看不见车的踪迹。
庄鹿在地图上,把车出现过的痕迹都标了出来,然后用线连起来,虽然中间有许多绕弯或交错重叠的线,但整体看下来,还是能看出这辆车的目的地是朝着西郊的方向行进。
但之后,由于不同地区的监控系统并未实现全面联网,再加上监控范围和质量及覆盖时间的不同,他们大海捞针也很难找到这辆车的行驶路径,也没有再锁定到该车。
但在案发时间过后,他们大海捞针般地查看道路监控,也没有再锁定到该车。
庄鹿联系交管部门,开始在全市找寻这辆车,结果,在距闻江约3km的商场地下车库里,找到了积了薄灰的车。
车虽然洗过,但鉴证科在副驾的位置里找到了测试到了部分血液反应,专案组判定,这里有可能是遇害现场,但不是碎尸现场。
这下矛头和焦点又瞬间转移至傅欣。
警方叫来傅欣接受调查,老穆问李梦瑶,那莫梁那边还追吗?
李梦瑶说,追。
在问讯室,傅欣仍然坚称她的车是被人盗开,那个人她不知道是谁。但听到自己车的后备箱发现袁梓盛血迹时,她还是愣了一下。
她反问警方,袁梓盛被害时,她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她们应该去找的,是那个盗开她的车的嫌疑人,而不是在这里反复问不知情的她。
傅欣说话滴水不漏,语气平静,但强势,还有自身身份带来的那种毋庸置疑的魄力。这种超然的淡定反而让警方的问讯工作困难重重,撬不出任何有用信息。
庄鹿知道,没有新的证据,傅欣是不会张口的。
送走傅欣后,专案组又集体开了次会。
白板上写着主要人物,傅欣和莫梁的名字,这两者被连上线,并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毫无疑问,这个案子涉及到的嫌疑人已经基本锁定在这俩人身上。
“会是买凶杀人吗?”老穆沉着地提出看法,“夫妻间早已有利益纠纷,妻子不方便自己动手,就买凶杀人。”
“可是,买凶杀人犯得着碎尸吗?这得多大的仇恨?”小何从警多年,办过不少凶杀案,但碎尸,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也许是为了掩盖身份和更多信息吧,碎尸是最保险的方法,而且凶手将部分尸块塞了石头投江,部分可能采取其他方式销毁,总之,看样子是做了十足的准备。”庄鹿说。
“如果凶手是傅欣,那她为何会让公司的人主动联系警方确认被害人身份啊?”王嘉和不解。
“袁梓盛迟迟不出现,咱们的公告发出,公司的人肯定会察觉异样,索性主动出击,这样倒显着自己嫌疑小。”
大家都点点头,按照过往经验来看,有时主动报警或积极配合调查,甚至在媒体前侃侃而谈的,是凶手的可能性也不小。
“那傅欣和莫梁会有什么关系呢?”李梦瑶转而发问。
组员们相视一眼,他们全身心投入对傅欣的分析中,忘记还有一个疑点重重的人。
李梦瑶翻着资料,眼睛冷静地扫视一遍,许多细枝末节瞬间拢入大脑。
破案,有的时候,也需要强大的想象力才能拓宽思路,而不止拘泥于眼前的迷雾,钻进牛角尖。
李梦瑶已经看过无数次文件,每次都有新的想法和假设出现。
这次,她凭经验和直觉,又有了新的推测。
“傅欣有个两岁多的养子,新生儿时期就收养了,这件事我觉得有点奇怪,你们去傅欣家了解一下,看看这个孩子,跟袁梓盛有没有关系,记得不要打草惊蛇,还有继续找一下莫梁的妹妹。”
养子?跟袁梓盛的关系?
这个孩子第一次进入组员们的视野。
“这跟案子有关系吗?”小何忍不住问。
李梦瑶微微一笑,不在意他的质疑。她年轻的时候,因为脑洞太大没少被人说爱出风头,可有些是怀疑过度,有些却是真实存在的可能性。
现实有时比小说影视更加戏剧或狗血,因为人心和其之下诞生的行为动机,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揣测和计算的黑洞,也许伟大的科学家能够算清这个宇宙的运行规律,但却算不出人心的深不可测。
李梦瑶大胆的猜想,忽然打通了庄鹿的另一条思路。
莫梁的妹妹,房地产富商李振、袁梓盛、傅欣、莫梁,如果之间再加入一个一直被忽略的养子,也许,真的有一种全新的可能性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