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宁氏集团大厦前的花岗岩台阶上,我——程微澜——调整了一下胸前的记者证,确保上面《商业周刊》的标志清晰可见。这张证件花了我三个月时间准备,从伪造履历到打通杂志社关系,只为了今天能光明正大地走进这座玻璃与钢铁筑成的帝国。
冰凉的雨水渗入我的衣领,让我打了个寒颤。三年前的今天,也是这样的雨天,姐姐林晓雪的尸体在城郊水库被发现。警方报告上写着"自杀",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相。姐姐死前一周给我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小雨,如果我出事,去找宁远,他西装第二颗纽扣里有东西。"
"记者证。"保安机械地伸出手,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递过证件时,指尖微微发抖。不是害怕,是兴奋。三年了,我终于站在了离真相最近的地方。保安翻看证件时,我注意到他腰间别着的对讲机闪着红灯,耳机线一直延伸到制服领口下。宁氏的安保比我想象的还要严密。
"程记者,您的座位在媒体区C区。"保安将证件还给我,指了指电梯方向,"庆典在45层,有专人引导。"
电梯镜面映出我的倒影:栗色波浪长发,米色职业套装,恰到好处的淡妆——与三年前那个穿着卫衣牛仔裤在警局认尸的女孩判若两人。没人会把这个优雅知性的商业记者和那个哭到昏厥的林晓雨联系起来。我甚至特意在右眼角点了一颗泪痣,与姐姐生前的样子区分开来。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45层庆典会场。水晶吊灯将整个大厅照得如同白昼,香槟塔在入口处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我接过侍者递来的酒杯,香槟的气泡在杯壁上炸裂,发出细微的声响。我抿了一口,让酒精稍稍平复我过快的心跳。
会场中央的巨幅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宁氏集团的宣传片,宁远作为年轻有为的副总裁频繁出现在画面中。我仔细观察着他每一个表情和动作,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三年来,我收集了关于宁远的一切资料——他毕业于哈佛商学院,32岁接管家族企业核心业务,被誉为商界奇才。但没人知道,这位表面光鲜的精英与我姐姐的死有何关联。
"第一次来宁氏的活动?"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差点打翻酒杯。转身时,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映入眼帘。男人约莫三十岁,黑色西装衬得肩线格外挺拔,领带夹上小小的宁氏家徽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的眼睛是一种罕见的琥珀色,在灯光下近乎透明,却深不见底。
"宁...宁总?"我迅速调整表情,伸出右手,"程微澜,《商业周刊》记者。"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却在接触瞬间让我后背窜过一阵寒意。就是这个人,三年前在姐姐手机里最后一条通话记录的另一端。我注意到他的西装第二颗纽扣比其他的要亮一些,像是经常被摩挲。
"媒体区在那边。"他微微颔首,目光却停留在我脸上,"程记者看起来很面熟。"
我的心跳漏了半拍。"可能是在财经峰会上见过?去年十月我做过宁氏新能源的专题。"这个谎言我练习过无数遍,连声调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也许吧。"他唇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目光突然越过我的肩膀,"失陪。"
我转身,看见一位灰西装男子迅速隐入人群。那人左耳垂上一点银光闪过——是耳钉还是助听器?没等我细看,司仪已宣布庆典开始。
整个致辞环节,我都在笔记本上假装记录,实则观察着宁远的一举一动。他与董事们交谈时游刃有余,接受祝贺时笑容得体,完全看不出三年前那场"意外"与他有关的蛛丝马迹。但当他站在台上时,我注意到他的左手总是不自觉地滑向西装第二颗纽扣,轻轻触碰后又迅速收回。这个动作太过细微,若非刻意观察根本不会注意到。
"接下来请宁副总为集团新成立的慈善基金会揭幕。"
掌声中,宁远走向舞台中央。聚光灯下,他解开西装纽扣的动作让我突然想起姐姐日记里的一句话:"他总在紧张时摸西装第二颗纽扣"。大屏幕开始播放基金会的宣传片,画面中是宁远走访孤儿院的温馨场景。我注意到基金会成立日期正是姐姐去世一周年的日子——这绝非巧合。
我借口去洗手间溜出了会场。走廊铺着厚实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拐角处的办公室门虚掩着,名牌上"宁远"两个字在昏暗光线中格外醒目。我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轻轻推开了门。
办公室装修简约而奢华,一整面落地窗俯瞰着城市夜景。我直奔办公桌,抽屉上了锁,但最下面的抽屉似乎没关严。我蹲下身,发现里面塞着一个黑色文件夹。翻开第一页,我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是一张姐姐生前的照片,拍摄于她去世前三天。照片边缘用红笔画了一个问号。
"...她来了。"模糊的对话声从门外传来,我迅速将照片放回原位,闪身躲到厚重的窗帘后。
"和照片上一样。"是那个灰西装男子的声音。
"确定是她?"这个低沉的声音无疑是宁远的。
"林晓雪的妹妹,不会错。耳后那个蝴蝶胎记..."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他们知道!三年来我精心构建的新身份,在这个夜晚被轻易识破。耳后的胎记,连杂志社同事都没注意到的细节。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屏住呼吸,手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慈善拍卖要开始了,宁总。"一个女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知道了。"宁远的声音渐行渐远,"K,盯紧她。"
等脚步声完全消失,我才从窗帘后出来。我的衬衫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K是谁?是那个灰西装男子吗?他们为什么会对我的胎记如此了解?太多疑问盘旋在脑海中,但现在我必须回到会场,不能引起怀疑。
回到座位时,慈善拍卖正在进行。宁远站在台上,举着某位富豪捐赠的古董表。我强迫自己专注于记录,但手指仍在微微颤抖。拍卖结束后,侍者开始分发甜点。当我回到座位时,发现笔记本下压着一张对折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林晓雨不该回来。——K"背面粘着一小片干枯的花瓣,紫黑色,像是玫瑰腐烂后的颜色。姐姐出事那天,她的病床边就放着这样一束黑玫瑰,花卡上写着"对不起"。
我猛地抬头,正好对上宴会厅另一端宁远的目光。他举杯向我示意,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那个灰西装男子站在他身后,左耳上的银光在灯光下一闪而过。
庆典结束后,我婉拒了同行记者的夜宵邀请。走出大厦时,暴雨已停,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我钻进一辆出租车,报出酒店地址。
"跟上前面那辆出租车。"后视镜里,一辆灰色奔驰缓缓启动,车窗降下,露出宁远冷峻的侧脸,"别让她发现。"
司机拐弯时,我最后看了一眼后视镜。宁远站在大厦门口,手里捏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目光如炬地穿透夜色,直直刺向我逃离的方向。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凭借这三年来对着他照片研究的经验,我辨认出了那个口型:
"游戏开始。"
回到酒店房间,我立刻拉上所有窗帘,检查了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监听设备后,才敢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我这三年收集的所有关于姐姐死亡的资料。我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姐姐生前最后一周的照片。其中一张拍摄于她死亡前一天,背景里模糊地出现了宁远的侧影,他正伸手整理西装——触碰的正是第二颗纽扣。
我放大照片,发现他手腕上戴着一块特殊的手表,表盘边缘刻着细小的字母。经过多次增强处理,我勉强辨认出"K&S"的字样。这个发现让我浑身发冷——姐姐的遗物中有一枚戒指,内圈刻着同样的字母。
窗外突然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我走到窗边,小心地拨开窗帘一角。酒店对面的路灯下,那辆灰色奔驰静静停着,车窗漆黑如墨,但我知道里面有人在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三年未曾联系的号码。电话接通后,我只说了一句话:"李警官,我是林晓雨。我需要你的帮助。"
挂断电话,我从行李箱夹层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姐姐的遗物——那枚刻着"K&S"的戒指和一张被烧掉一半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宁远和姐姐站在一起,背景是一家名为"黑玫瑰"的咖啡馆。照片背面写着一个日期:正好是姐姐死亡前三个月。
我戴上戒指,它意外地贴合我的无名指。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奔驰车里那个模糊的人影。雷声轰鸣中,我仿佛又听到了姐姐的声音:"小雨,如果我出事,去找宁远,他西装第二颗纽扣里有东西。"
明天,我将亲自解开这个扣子,无论代价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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