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洗手间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水龙头哗哗作响,冷水冲过手腕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那张纸条现在就躺在我的包里,每一个字都像烙铁般印在视网膜上。
"林晓雨不该回来。——K"
三年来第一次,有人叫出了我的真名。
我颤抖的手指摸向耳后那个隐秘的蝴蝶形胎记。这个连朝夕相处的杂志社同事都不知道的特征,竟然被一个陌生人轻易指出。姐姐去世前一个月,曾开玩笑说这是我们姐妹的"秘密标记",连她最亲密的男友都没发现。
男友。
宁远的脸突然浮现在水雾弥漫的镜面上。他今天看我的眼神,那种若有所思的打量,现在想来简直令人毛骨悚然。我回想起三小时前在宁氏集团周年庆典上的场景——当我以《财经前沿》记者程微澜的身份向他提问时,他的目光曾在我耳后停留了整整三秒,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程记者对宁氏的发展史很感兴趣?"他当时这样问道,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特别是...三年前那段时期?"
手机震动打断了我的思绪。主编的短信:「微澜,宁氏集团的专访安排在下周三,宁远点名要你来做。」
玻璃杯从手中滑落,在瓷砖地上摔得粉碎。我盯着四散的碎片,突然想起姐姐出事那天,医院走廊里也有这样一摊闪着冷光的水渍。那天夜里,当我跌跌撞撞赶到医院时,只看到被白布覆盖的轮廓。护士说姐姐的车在盘山公路上失控,撞断了护栏,坠入二十米深的山谷。
"但很奇怪,"那位年轻护士当时小声嘀咕,"安全气囊没有弹出。"
回到公寓已是凌晨两点。我反锁房门,拉上所有窗帘,才敢打开姐姐留下的旧笔记本电脑。这台电脑是我半年前从一个二手电子产品回收站意外发现的,硬盘上贴着姐姐惯用的樱花贴纸。店主说是一个戴灰手套的男人卖来的,只收了五十块钱。
屏幕亮起的瞬间,一张她和宁远的合照跳入眼帘——他们站在海边,宁远的手自然地搭在姐姐肩上,两人笑容明亮得刺眼。照片角落的日期显示拍摄于姐姐去世前两周。我记得那天姐姐深夜才回家,身上带着海风的咸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那是宁远惯用的古龙水气息。
这是我偷偷从姐姐云盘下载的唯一一张照片。三年前警方结案后,她所有的电子设备都神秘失踪了。当时负责案件的陈警官告诉我,这是"标准程序",但我分明看见宁远的私人助理在证物室里与警长低声交谈。
文件夹里还有一个加密文档,密码是我们小时候常唱的童谣日期。点开后是姐姐的私人日记,最后一条记录停在她死亡前三天:
"远今天很反常,一直在摸西装第二颗纽扣。他说志国叔发现了我们的事,但不用担心。送我黑玫瑰的人又出现了,这次直接送到了办公室。我必须找出谁在跟踪我...PS:远说下周要带我去看新买的游艇,但我注意到他手机里有条短信说'游艇已经准备好,K'。"
黑玫瑰。我的胃部一阵绞痛。从包里取出那张威胁纸条,背面干枯的花瓣在台灯下呈现出病态的紫黑色。和姐姐描述的一模一样。我小心地捏起一片花瓣,在灯光下转动,突然发现花瓣背面用极细的针尖刻着几个数字:317。
这是什么?房间号?密码?日期?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闪回到姐姐葬礼那天。宁远站在人群最前排,黑色西装衬得他面色苍白如纸。当牧师念到"林晓雨女士享年31岁"时,他的肩膀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而葬礼结束后,我看到他钻进了一辆牌照尾数为317的黑色轿车。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的闷响。我悄悄拨开窗帘一角,楼下停着一辆灰色奔驰,驾驶座上的烟头明灭不定。借着路灯,我认出了那个灰西装男子的轮廓,他左耳上的银光在黑暗中格外醒目。这个人在姐姐去世前一个月开始频繁出现在她周围,我曾在她公司楼下见过一次,当时他正用长焦镜头对准姐姐办公室的窗户。
放大手机拍摄的照片,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那不是普通的耳钉,而是一个微型摄像头。银色底座上刻着几乎难以辨认的字母:K。
K。纸条的署名。
我跌坐在床边,突然明白为什么宁远今天看我的眼神如此古怪。他们早就知道我会来,甚至可能一直在等我自投罗网。三个月前我以程微澜的身份进入《财经前沿》时,人事档案里特意用了大学同学的照片。但现在看来,这个伪装脆弱得可笑。
第二天清晨,门铃刺耳地响起。透过猫眼,我看到一束黑玫瑰躺在门前踏垫上,露珠在花瓣上像凝固的血珠。花束中没有卡片,但当我颤抖着手指拨开花朵时,一个微型U盘藏在花茎之间。U盘外壳上刻着同样的数字:317。
电脑识别U盘的瞬间,一段监控视频自动播放。画面中,姐姐的白色轿车在雨夜的山路上行驶,突然失控撞向护栏。但就在车祸前几秒,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车后方,手里拿着什么反光的东西。我将画面放大到极限,勉强辨认出那人左耳的银色闪光——和楼下灰西装男子如出一辙。
视频戛然而止,最后定格在一只戴着宁氏家徽戒指的手上。那只手正从副驾驶位置收回,而姐姐惊恐地转头看向后视镜。
我反复播放最后三秒钟,直到眼睛酸涩。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这个细节我在昨天的庆典上特别注意过,就在宁远与董事们握手时。当时他介绍说是大学时实验课事故留下的,但姐姐的日记里提到过,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宁远为她挡酒瓶碎片受的伤。
手机突然震动,未知号码发来简讯:「好奇心害死猫,林小姐。三年前的事故报告第17页。」
我冲进卧室,从行李箱夹层取出泛黄的事故调查报告。这份文件花了我两年时间才通过特殊渠道弄到。第17页是刹车系统检测结果:"制动液管路发现人为钻孔痕迹,孔径2mm,导致缓慢泄漏...在急刹车情况下极易造成制动力完全丧失。"
报告末尾的签名龙飞凤舞,但我还是认出了那个名字——□□,宁氏集团首席安全官,宁远已故父亲的挚友。姐姐日记中提到的"志国叔"。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程记者。"宁远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低沉得像大提琴的G弦,"关于下周的专访,我想提前和你聊聊。"背景音里有隐约的海浪声,让我想起照片里他们身后的那片海。
我握紧手机,目光落在视频定格的画面上。"宁总对每个记者都这么...亲力亲为吗?"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像是他在把玩那枚家徽戒指。"只对那些耳后有蝴蝶标记的。"他顿了顿,"特别是...当那只蝴蝶和我未婚妻的一模一样时。"
通话突然中断,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我这才惊恐地想起,昨天回家时锁芯有被刮擦的痕迹。公寓管理员说过最近有"例行安全检查",但现在想来,那个戴着宁氏集团工牌的技术员眼神太过锐利。
当门把手开始转动时,我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和U盘,从消防通道狂奔而下。楼道里的感应灯像是坏了,我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几次差点踩空。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还有金属物件碰撞的清脆声响——是钥匙串,还是手铐?
冲出公寓楼时,那辆灰色奔驰正停在对面,车窗缓缓降下,灰西装男子的摄像头耳钉对准了我仓皇的身影。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机械般的微笑,右手举着一个黑色物体——那形状我太熟悉了,姐姐的旧手机,粉色的手机壳上还贴着我们去年一起去庙会买的贴纸。
转角处,一辆黑色宾利突然横在面前。车门打开,宁远的脸在晨光中半明半暗。他今天没打领带,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松开,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姐姐曾说那是他为她挡刀留下的。
"上车。"他简短地说,目光扫过我手中的刀,"除非你想和K先生玩捉迷藏。"
后视镜里,灰西装男子已经下车朝我们走来,右手伸进西装内袋。宁远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无名指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为什么帮我?"我死死攥着U盘,指节发白。
他踩下油门,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因为我想知道,三年前那场车祸,到底是谁杀了我的未婚妻。"后视镜里,灰西装男子正对着耳麦说着什么,他的口型分明是在说:"目标已接触。"
车子拐过街角时,宁远突然开口:"你姐姐死前给我发过一条加密信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她说如果她出事,就把这个交给'另一个蝴蝶女孩'。"
纸条上是姐姐熟悉的笔迹:「小雨,游艇舱底,317号储物柜。远离志国叔和K。」
宁远的目光变得锐利:"现在,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冒充记者接近宁氏。还有——"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危险,"你和我父亲的死有什么关系?"
我震惊地抬头,这才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疤痕比记忆中更深更长了——那根本不是为姐姐挡酒瓶留下的伤口,而是一道新鲜的、刚刚结痂的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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