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是想象的动物 第4章 财迷

Ardentis公司八十多号人，做实际业务的占绝大多数，行政、HR、财务、法务、IT等职能支持部门员工少得惊人，每个都一人掰两半用，累得要死要活。当然，学历门槛和工资比行业平均高不少倒是真的。

叶明夷名头挂的是执行办公室的Deputy Head（副总监）。作为最初跟着顾韶瑾空降而来的三人之一，她本可以当这总监，却嚷嚷着嫌麻烦，从始至终万事不沾，只管伺候顾韶瑾。

尽管如此，她也是大领导身边最近的人，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想巴结她、利用她的人太多，却都折戟沉沙，因我们丽子女士有一项逆天技能：工作必须的事实之外，你听不到她一句实话。

茶水间是八卦集散地，丽子女士是其中常客。

顾韶瑾的日常不过是开会、出去见客户、去总部谈事，一跑就是一天不见人影。叶明夷等待晚间应酬来临之前，不在茶水间坐着，就只能闷在顾总那俯瞰北京CBD的落地窗前，晒太阳打瞌睡。

偏偏北京这太阳，被层层雾霾一过滤，蜡黄得像老奶奶的脸，让人打瞌睡都不幸福。

何况，不去茶水间，她上哪展示早上精心卷了半个小时的头发、化了一个小时的妆，还有新买的衣服和鞋？

同事们也都习惯了高雅白色调、现代简约装修风格的茶水间里，有位艳丽美人穿花蝴蝶般走来走去，只为做点拆封咖啡豆、折滤纸、洗杯碟、按咖啡机等琐碎小事，可也真是赏心悦目。

月结连着Q1汇报，财务口的同事自没空在茶水间晃悠。HR们却什么时候都可无事生非，三三两两、站着坐着，一边享受公司下午茶，一边低声交换八卦。

叶明夷兴致勃勃，哪里都有她掺一脚，众人却都只和她插科打诨，夸夸她新衣服好看便罢。反正她嘴里从来没半句靠谱的，只有他们被她套走信息的份儿。

丽子女士在茶水间有一传奇。

刚到公司不久，旁人还不熟她满嘴跑马的德行，把顾总身边人的话当真。

那时总部还空降来一小靓仔，刚大学毕业，一股ABC味。顾总待他亲切客气，于是大家都想摸清此人底细。

叶明夷对四个人说了五个版本，分别是顾总侄子、顾总爸爸私生子、总部某高管亲戚、客户公司总裁的儿子，更离谱的，顾总炮友。其言之凿凿的drama程度太高，要不是顾总太年轻，肯定还要说是她未婚生子。

结果人家就平平无奇一美本高材生，凭本事过了总部的笔试面试，顾韶瑾作为面试官十分欣赏他，顺手从总部把人要来。

靓仔也不知自己背后这么多谣言，见人人对他都亲热得过头，还当是祖国母亲的怀抱果然温暖。

直到部门团建，有机灵鬼把真相从本人口中套出，大家才恍然大悟，丽子的话信不得。谍战剧里，故意放不同版本的假消息以排查内鬼，这路数还真有人用在现实生活中啊！

到最后，连顾韶瑾都有所耳闻。旁的无所谓，倒该叫叶明夷同志好好明白一番，谁才是真正的“顾总炮友”。

虽嘴上没把门的，叶明夷在正经工作上绝无含糊。该替顾韶瑾安排打点的，都做得滴水不漏。

尤其是那庞大的人脉网络需要维持，逢年过节应酬不暇，何人近来有何新爱好、该送什么礼、请什么饭、配什么烟酒茶，她一水儿做得漂亮利索，贴心无比，人见人爱。

更不提应酬场上，她一亮相就是焦点，最终让每个人都觉春风拂面，心旷神怡。

就连具体业务，她也绝非一无所知的花瓶。顾韶瑾过眼的资料，无一不先经她手，更不提关切到业绩考核的汇报材料，都是叶明夷亲自操刀。

工作上的正事，若她愿多看一眼、给点方向，手下人便可明白顾总的心思，不知要省多少弯路。因此就连黄伟霆那派的几个ED，都对叶明夷不敢怠慢，更不敢得罪。

七点一刻，顾韶瑾在北三环极动总部大楼开完会，还在电梯里就给叶明夷发消息：“回家等我。”

直到上车，都没收到叶明夷回复。

顾韶瑾将手机放回包里，知她是这个性子。觉得没必要回的话，一概不回，但都会看见。

虽在外千娇百媚、甜美无比，叶明夷对顾韶瑾却一向是随心所欲，反倒没半点八面玲珑。

可她也早已习惯叶明夷身上那种迷人的任性、诱人的娇慵，更被她自由、浪漫、无序的本性牢牢吸引。

她几乎能想见，叶明夷正在家中，穿着她亲手挑选的丝缎睡裙，慵懒自在地趴在沙发上，抱着枕头玩手机，细白双腿竖起，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收到她消息看过就丢，转身走到客厅另一头，旋开音响。

摇摆的鼓点、清脆的吉他音中，充满复古气息的七八十年代摇滚乐、爵士乐、经典流行乐随机响起。她光脚滴滴答答走进厨房，倒一杯红酒先喝，随那音乐微荡着杯中鲜艳欲滴的液体，也哼着歌摇头晃脑，翩然起舞。

从来以冷峻理性面目示人的顾总想着她，也下意识露出微笑。只想快些见到她，亲手抚一抚她柔顺长发。

这个点从北三环回枫丹十六号倒不堵车，跑环线半小时不到。

顾韶瑾开门走进，果然见暖融融的光线之中，叶明夷在沙发上舒服躺着，手里拿着本画册似的沉重册子，左右颠倒旋转着看。一只脚毫没规矩地搭在沙发扶手上，一颠一颠的，灵动得像猫儿摆尾。

见人回来，她侧头一笑，长发如溪水流淌，从沙发垂落至地毯，泛着温润的光，又如一捧散开的夜雾。

桌上饭食飘散幽幽香气，仍温热着，是叶明夷掐着点叫的外卖，不过从塑料盒里拿出摆一摆盘。可就这么一点毫不走心的“等你回家”，仍让顾韶瑾心中温情潺潺。

不需要她做什么，不需要她有用，甚至不需要她爱她。只要她存在于身边就好。

金融行业节奏快、压力大，人人维持着笑容假面，心里却在盘算捅人一刀。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已经多年，何况失眠越来越严重，顾韶瑾不是不累，只是无人可听她叫累。

好在，只要触到她的温热，她的柔软，她的香气，就能挺过这一天，安然入眠。

叶明夷享受着她的爱抚，眯起的眼中满是舒服、自得、满意。她肩头吊带早已滑落，裙摆也高高掀起，顾韶瑾的手在她脖颈间游走，贪馋而痴恋。

“你总不肯先吃饭。”她在她耳边轻啄，笑得轻巧。

“明夷……”顾韶瑾声音低沉迷蒙，“是你不肯让我先吃饭。”

……………………

这两周，那对狗女女没再来酒吧。卫黎实习的项目按时交期，老板给全体放一周假。

刚好也进入期中季，她们宿舍四个人不是泡图书馆，就是在经管楼教室自习，回来洗了澡，还得再熬夜刷往年题到一两点。

没办法，金融系大佬如云，实在太卷。

曾经有大佬发朋友圈，哀叹90分的课拉低了他绩点0.01，被人截图挂树洞，全校来喷。这人也就在系里排前十而已，真要看前几竞争，个个绩点无限接近4.0。

课业卷，实习更是越卷越早。四届之前，只需要大三下学期开始认真做summer intern，此前时间用来享受社团活动和出国交换。

如今刚入学的大一新生就在琢磨着到处投简历，且无论是社团、学工还是交换，无一不是奔着最高投入回报比做选择，全是功利考量。

没办法，这两年大环境如此，顶级投行、咨询、私募也都在勒紧裤带。intern留用机会越来越少，甚至十中取一，各大公司不过把顶尖名校学生当便宜劳力使用，是另一种形式的“数据女工”罢了。

对于实习难留用的状况，大家明知肉少吃不到嘴，也得去咬，吃相再难看，也得去卷。这便是如今名校金融系学生的常态。

最后一门专业课考完，五一假期也来临。

连续高强度工作备考了一个半月，卫黎给自己放假的方式，不过是多去“海鸥”唱歌，既能练习技术，还有钱赚。

小茴那头，上次帮她顶班，她坚持要请吃饭，卫黎只得答应，借口期中季忙，只让她陪自己在学校旁吃顿简单的。

这天小茴却发消息问她，上回那雇主想加她微信，有个还未拆封的面霜找不见了，急用。

卫黎想起那晚在酒吧卫生间的事，那种莫名其妙的烦躁感又来了，还更添一分恼羞成怒。

她直接把当天整理各处物品前后拍下的照片发给小茴，明摆着意思是“自己找，别来烦我”。

不料小茴说，照片丽子姐看了，还是找不着，能不能直接和她微信沟通。

卫黎还在犹豫，那女人的好友申请就发了过来，明晃晃写着：“两小时700，来不？”

她望着那三个阿拉伯数字，7、0、0，内心天人交战。

他妈的，这句话看着咋那么怪呢？不行不行，智者见智，淫者见淫。

卫黎一直纠结到晚上，从操场跑完步回来，洗过澡，擦着发间水滴时，终于还是通过了那条好友申请。

昵称就是Reiko，卫黎却从来只备注真名，把备注改为“叶明宜”，自是因当晚只不过听了一耳朵，无从判断是哪个“yi”字。

备注刚改好，对方消息就迫不及待发来：“哈喽小歌手，帮忙找下嘛，顺便再收拾收拾家里。人美歌纯，心肯定善，对不对呀？”

卫黎面无表情，只打字：“800两小时。”

“成啊。”那头果然爽快，秒回。爽快到卫黎都有点后悔，早知道要1000，说不定都能成……

随即消息又到：“什么时候过来？明天？学校不调休，明天你们放假的对吧？”

本校学生对Q大有一万条嘲讽，却有一个优点谁都没法骂：从不调休。既不用东拼西凑挪周末来补课，更方便错峰出游。

五一连着Q大校庆，算上前后周末，若刚好上课那几天没必须出勤的课，能翘的都翘掉，可供出门旅游的时间能达10天以上。

卫黎看了她消息，心想，倒是挺懂，还知道我们不调休。

明天白天她是没事，却不想惯着这大姐，就说：“明天没空，后天吧。”

叶明夷在那头连续发了十几条消息，都是撒娇撒泼嘤嘤嘤。

手机震得室友们纷纷扭头看她，卫黎赶紧把振动关掉，点进对话，嘤嘤嘤和可爱表情包还在源源不断涌出。

她顿时头皮发麻，只好说：“明天也行，得加钱。”

“还真是个小财迷啊。”卫黎似乎能想象到屏幕那头女人在笑，“没问题，不过，加多少面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