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来,卫黎的工位换到了Jessi所在这片,离之前在的位置不远,且更靠近梁致浩的办公室。她自己倒是就一个电脑包,干干净净没别的物件,一副随时可以开始拉磨的优秀牛马风貌。
组里还有好几个实习生,都是大三或大二学生。听不见周颖然和林皓言互喷,以及少了王宇泽大哥风范的温和关怀,倒真有些怀念了。
来的路上,卫黎还碰见一个同系女生,叫宋星冉,在黄伟霆团队。两人平常在专业课上组队做过一两次pre,因而也算熟悉。
宋星冉性格偏内向,卫黎性子也偏冷不爱说话,原本两人不过点点头就罢。今天宋星冉却有点兴奋,笑言“竟然能跟大佬在一个地方实习真是荣幸”,搞得卫黎哭笑不得,她在系里也就勉强算个中上,实在不敢当别人喊一声大佬。
宋星冉还说,自己是被阙老师介绍,才能到P公司的子公司Ardentis实习,以前投过,连简历关都没过。
说起阙婉之,宋星冉一脸仰慕,不住说“阙老师真的好美好温柔”。
卫黎没上过阙婉之的课,真人也就见过一两次,也不感兴趣,不过附和几声。心里下意识想,人人都说阙老师给分好,要不下学期也选她的课看看,能给90分以上就不亏。
至于今早刚上班就遇见叶明夷,卫黎自然也不是全无波澜。
她重回Ardentis,实话说是有点白做工。这一个月她面试了几个地方,陆续都有消息,也不是一个能去的都没有。
从功利的角度考量,支撑她这么做的,只不过是实习工资稍微高一点,以及off-cycle intern做到项目结束能有bonus拿,估计有个几千上万。再加上,以后简历上可以写一行,“全程参与x项目,协助完成从尽调到交易完成的全周期工作”。
当然,Ardentis公司氛围很好,团队精干,项目有前途,尤其是大领导都十分年轻有为,又对她青眼有加,从实习体验上讲是非常不错的。
反正说这么些都没意义,她就是想见叶明夷,想多些机会和她碰面,仅此而已。
今天一早老天爷就实现了她的愿望,倒真是慷慨,或许是个好兆头。
只不过,很快卫黎就发现完全是自己想多了,这姐姐眼里压根就没有她。要么是工作状态的雷厉风行,要么是与人社交的八面玲珑,总之就算她一天在梁致浩办公室附近来去好几趟,也没施舍女大学生一眼。
与Jocelyn那种规行矩步的总部风格相比,Jessi做事节奏还快得多,卫黎完全没有“新手保护期”,快被模型收尾这块的工作给磨死。
Jessi又是汇报大神,对ppt的审查格外严厉,一毫米的边距都会细抠,眼睛简直是尺子做的,更让卫黎苦不堪言。
三周一晃就过,转眼已是11月中旬。天气预报说今晚可能下雪,气温骤降。不过,一切外在的天气变化,在常年恒温的高级写字楼里都是感受不到的。
Ardentis办公区,人人仍穿轻薄的衬衫、西裤或西装裙,顶多外面套一件学院风格的羊毛背心,或是将秋季的连衣裙换成初冬适宜的羊绒裹身裙,又轻柔又暖和。
这群高收入精英们出门都坐车,移动不过是从一个室内到另一个室内,故而有资本扮靓。还会穿羽绒服或笨重大衣的,只有还没大学毕业的穷实习生。
这晚卫黎照常干活到10点,听到梁致浩办公室里传来“啪嗒”的关灯声,不过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说声“梁总,明天见”,就又专注敲电脑。
这一个月,因为工位几乎就正对着梁致浩办公室门,彼此也都熟悉,梁总经常跟她打声招呼、闲聊几句,有时还请她帮忙请客,给手底下全员买咖啡和甜点作下午茶。
这种公事之外的微互动,无疑传达出她是他看好的小朋友的信息,因此人人对卫黎客气非常,关照有加。卫黎都懂,对这位儒雅温和、风度翩翩的ED也颇多感激。
她干活太认真,原本梁致浩下班也都是出门即走,不料今天悄没声在她身边站了几分钟,她还没察觉。
等她有所感觉了,抬头就见梁总正饶有兴致地窥她的屏,窥得光明正大,吓得小孩一个激灵,下意识就想把电脑扣上。
她在用周颖然的U盘跑python!按公司规定,这是违规的!
梁致浩还笑,指指她插在电脑上的U盘:“是因为这个小玩意儿才能跑起来?”
“是。”卫黎老实认怂,“梁总,我做完这一张图就收起来,以后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梁致浩淡淡地说,“规定是死的,跟不上时代变化而已。”话锋一转:“还是你觉得我是那种不通人情的老古板?”
“哪儿能啊。”卫黎笑,“哪有会请我们喝Blueglass和康普茶的老古板。”
梁致浩若有所思地说:“你这小孩,确实跟同龄人不一样,不怕吓。”说着穿好大衣,留下一句:“今晚天气不好,车不好打,早点回。”
一个小时后,卫黎看着晚上11点多还排队89个人的打车页面,心里也有点后悔没听梁总的话。北京一下雨下雪就打不着车,自己居然忘了这个常识。
等终于排到她时,已经快12点了。车过来还要10分钟,卫黎原本仍留在写字楼里,却听到一阵微弱的猫叫,奶声奶气的,好像十分凄凉惊恐。
她循声找出去,就算她耳朵好、听声辨位的能力很强,在草丛里看了半天,也没瞧见那只小猫。想来这附近人和车都多,猫听到人靠近就躲起来了。
车很快到了眼前,卫黎心里十分担忧,这样突然的降温和雨雪,如果是刚出生的小猫绝对扛不住。就算不能带走救助,至少可以给它留个纸箱。
她让司机又稍等了五分钟,直到保安都注意到她在找猫,走过来说:“附近是有个母猫,下了一窝崽,估计有几只跑到这儿来了。”
随即,保安大叔还很幽默地来一句:“你们这栋楼上班的是真有钱,去年有个女的,直接拿了条爱马仕围巾给猫当窝过冬。谁要是当了她家的猫,可比咱们会投胎啊!”
卫黎听得哭笑不得,心想谁这么壕无人性,这钱不要可以给我啊!却也得了启示,把自己的围巾解下,递给保安大叔说:“您要是找见了猫,这围巾给它做窝吧,可惜不是爱马仕。明天我带点猫粮来。”
“行啊。”大叔笑着说,“小姑娘你放心,附近很多女孩子带猫粮来喂,饿不着它。”
北京的冬天就这么来了。
空气变得像磨砂玻璃,带着干燥的灰尘感,将远处的建筑轮廓磨得模糊不清。刺骨的北风卷过街头,阳光还算明亮,却也只留下了一片冰冷的光影,无法带来丝毫暖意,昼夜温差大得让人措手不及。
第二天卫黎特意早半个小时出门,就是为了找到那只小猫,却仍一无所获。保安大叔交接过下一班,不是昨天那一个,也问不着。
自己的围巾倒是好好地盘在电表箱后面的避风处,形成一个鸟巢般的窝窝,看不出有没有小猫睡过。她只好把猫粮撒在不显眼的地方,避免被保洁阿姨扫走。
当天午饭时卫黎又去过一次,猫粮吃得干干净净,只剩点咖色粉末在原地,可仍是不见小猫踪迹。
后来她自己也忙得经常忘了这事,加上毕竟学校里还有课,不再像暑假一样一周五天到岗,隔几天才有空去找一次,只能希望小猫一切都好。
就这么到了第二周,气温实在降得厉害,大街上穿羽绒服的到处都是。
卫黎已经养成经过那个花坛就去瞥一眼的习惯,这天本也没抱希望,反而听到一声熟悉的“喵”,随即一个圆圆的黑脑袋钻了出来。
她一看就笑了,原来是只小黑猫,不算尾巴才一掌多长,简直可以一手抓住带回家。可惜她只有宿舍能住,养不了它。
小猫黑得纯粹,不含一丝杂毛,圆溜溜的金色眼睛像两颗金铃铛。总算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找不见它,太黑了啊!
它大概是饿慌了,只好出来找人讨吃的。卫黎小心翼翼地伸手摸摸它,它也不躲,还很贪恋她掌心温度似的,舒服地蹭来蹭去。
“是只小煤球呢。”卫黎笑着对它说话,“嗯,煤球这名儿有点烂大街,不如叫你海胆吧,刺刺多一点,以后跟别的猫打架不输……”
她身上没带猫粮,边挠小猫的头边说:“别走啊,马上就有吃的。”说着赶紧给宋星冉发消息,请她帮忙把工位抽屉里放着的猫粮拿来。
宋星冉果然很快赶到,两人一起看小猫吃饭吃得狼吞虎咽,都觉治愈。
海胆就这样成了她俩的宝贝,宋星冉比卫黎还上心,两人上班的时间刚好能覆盖周一到周五,于是每天轮流喂它。
宋星冉还经常跟卫黎唠叨,有个富婆在跟她们竞赛,下午4点左右准会出现一罐纯肉的湿猫粮,很贵很难买的那种进口粮。卫黎笑笑说不算什么,还有拿爱马仕给猫做窝的呢,听得宋星冉大发一通阶级批判。
12月即将来临,大街上已开始看得见圣诞装饰。
每当夜幕降临,长安街和国贸CBD就会被一片暖黄色的光海温柔点亮。平日冷峻高耸的摩天大楼挂满了细密的星光,巨大的圣诞树则披上了华丽的彩衣,流光溢彩的灯串在寒风中闪烁,将整个城市浸染在一种温馨而又浪漫的节日氛围里。
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姜饼和热红酒的香气,让人不禁对即将到来的圣诞和新年充满期待。
就在这个时候,海胆神秘消失了。保安大叔都没看见是谁下的手,说这栋楼附近都没找见小猫,也从来没有狗,只可能是被人抓走了。
新闻里虐猫的事情太多,宋星冉焦虑难过得饭都吃不下。卫黎其实也很担忧,却知道只能如此,总不能为了这个请写字楼物业调监控,何况猫也不属于她或宋星冉的私有物。
她只能笑着劝宋星冉往好处想,兴许是那个富婆出手把海胆带走了呢?肯给它买进口湿粮,应该是个好人,至少很爱这只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