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黎将收尾工作一一做好,才到自助餐厅,周颖然三人已吃完了,专等着她。
林皓言光顾着拉王宇泽说今天这群大佬都是什么背景、有什么爱恨情仇,周颖然却只关心卫黎,问:“Eric和Gilian没作妖吧?”这是MIT和港姐的名字。
卫黎难得有点玩心,学Eric吹了声口哨:“没,这哥们儿夸我呢。”听得三人都笑了。
林皓言又抱怨:“颜值高的充门面,我们这些长得丑的只能搬砖……”他和王宇泽这一天都在搬物料,搬得肩膀都疼。
卫黎也几乎连着站了三个小时,好容易坐下吃口饭,手机又响。一看是妈妈,连忙走到僻静角落,接通她的视频电话。
高爱玲本是如常笑着跟她打招呼,一看她身后不像公司,而是某个高级餐厅,惊讶得声音都高了:“乖女儿,你在哪儿呢?”
“在出差。”卫黎将镜头转到后置,边展示落地窗里的海景,边往外走,简单解释了到三亚的来龙去脉。
高爱玲看得一脸满足,眼里都是笑:“说来跟你爸还是在海南认识的,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卫黎也笑,满心温柔,带着镜头里的妈妈,慢慢在Rosewood里走了一圈。
她带她看14层大堂里阿根廷艺术家Carlos Arnaiz的巨幅油画花卉、漂亮的螺旋楼梯,以及自上而下俯视的海棠湾夜景。大堂电梯前有一尊鲸鱼尾雕塑,美丽的曲线充满动感,也让人联想到遨游大海的自由浪漫。
妈妈看得惊呼不已,感叹“还是我女儿有出息呀”。卫黎心里说不上高兴,反而心酸,只因自己在一晚上千元的酒店住着,妈妈却只能在医院受苦。
不过,那鲸鱼尾也让她想起叶明夷,想起她把她比作虎鲸,思绪不由得飘忽一瞬,心情也明亮起来。甚至想着,什么时候找个海洋馆,亲眼看看这种聪明的动物。
她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卫黎已走到海滩上。
音乐声隐隐传来,飘散在逐渐暗淡的夜空中。人来人往,都是在海浪和沙坑中玩耍了一天的大人与小孩,携手归家,笑意融融,心满意足。
她寻个礁石坐下,照旧关怀了妈妈的身体。爱玲女士却只对三亚感兴趣,满是怀念地回忆她和前夫的初遇。
卫黎微笑默默听着,最终说:“妈妈,以后我毕业工作了,咱们也可以去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你喜欢海,就带你看遍天底下所有漂亮的海。想来海南,冬天咱们就在这里过年。”
高爱玲听得喉中一哽,不想在女儿面前落泪,就悄悄将镜头挪开几分,笑着说:“这么好啊,那等你安排啊。不过乖女儿太忙了,有时间你还是抓紧休息,我在家待着,安安稳稳的,也挺好,不麻烦你。”
“怎么会是麻烦?”其实卫黎也知道,真干投行,恐怕忙得喘不过气,更别说带病人旅行了,却仍说,“年假还是有的,攒一攒,我们一起休长假。”
她这辈子努力的意义,不过是想让妈妈多活几年、活得舒服一点。如果能更进一步,那就是希望有一天,她们母女可以从容走在世界上的任意一处,不必心疼花费,不必寒酸自卑,不再受人冷眼,而是坦然轻松地享受生活应有的美好。
高爱玲实在忍不住想哭,借口欧姐叫她有事,挂断电话。卫黎拿着手机,眺望着渐渐漆黑的夜空,静静坐了许久,才起身回酒店。
这么一来,她晚饭几乎没吃到几口,回房间点了个外卖匆匆扒完饭、洗了个澡、干了一会儿活,看看时间将近10点,还得去参加今天活动的复盘会,领明天新发的任务。
再回房已过12点,周颖然累得倒头就睡。卫黎倒还撑得住,把手头事做完,将近2点睡下。
第二天是按照业务领域划分的高桌会,9点半开始。可一早还有不少嘉宾新抵达,签到处站桩还得继续。
自下午起,卫黎和Eric、Gilian被分派到高桌会的不同分会场,既要有眼色,能及时解决嘉宾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需求,也是一次旁观大佬交流的机会。
卫黎在的这场,当然是和NovaMuse有关的,主题是“智能资本”,探讨未来人工智能与金融的深度融合。
高桌会(High table)词源英国的牛津和剑桥大学,特指教授和资深学者用餐的专属高台。在现代商业语境中,它被沿用为一种高端、私密、精英化的圆桌会议形式,通常用于顶级人士之间的深度交流。
实际操作中,其实就是没有演讲的私密会议。参与者们围坐在圆桌旁,放下各自公司的头衔,以平等的身份自由讨论,气氛轻松而又充满思想深度。
对于Ardentis来说,他们邀请的都是自家最重要的客户,那些手握重金的基金经理、上市公司CEO和行业领军人物。目的不是推销产品,而是提供一个独一无二的机会,让这些顶尖人物可以相互交流、碰撞思想,顺便加深彼此的私人关系。
除了洪总、安总等与NovaMuse项目直接相关的极动集团高管,Ardentis还邀请到了各自领域的真正变革者。
有在生成式AI领域独树一帜的全球顶尖AI研究院首席科学家,以及深谙流行文化趋势的资深影视制作人、头部音乐流媒体平台的业务负责人,与来自Q大、S大和港大的人工智能专家们齐聚一堂。这些是真正能影响行业走向、塑造未来格局的关键人物。
文娱领域,和极动副总裁洪总头衔相当的,还有Korus副总裁裴珩。至于金融领域,倒有一位熟人,Q大管院金融系副教授阙婉之。
轮到阙教授发言时,她无奈笑道:“本来是我们系主任邱立华教授要来的啊,他临时放Adrienne鸽子,只好我来‘狗尾续貂’了。”
说着,她笑着扬一扬手中的稿子:“所谓‘狗尾续貂’呢,就是说我的讲稿全照抄邱老师,顶多补一点我自己的想法……”
在场众人都笑了,顾韶瑾当然得给老朋友面子:“怎么着也是‘锦上添花’,一加一大于二。婉之你就别谦虚了,讲吧。”
阙婉之轻咳一声,边看稿边说:“嗯,那么我的分享是……”
众人交谈之中,顾韶瑾却罕见地走了神。
邱教授临时取消行程,她不得不搬出老朋友来救场。而叶明夷去伦敦替她打点好下周和重要客户见面的一切安排,也是早早定好的一次出差。
她以为她可以尽量拖延住,不让她们见面,只没想到,叶明夷从不按常理出牌,兴许早已得到消息,才特意提前回来,专为当着她的面,见阙婉之。
是的,她知道,叶明夷今天一天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可一旦高桌会结束,必将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头却是裴珩举手示意添水,卫黎当然得上前伺候。
今天裴总一身浅灰西装,头发挽在脑后,像是随手一扎,却纹理漂亮,显然是看似effortless的精心打扮。
裴珩对卫黎笑笑,轻声说句“谢谢”,就扭头专注听会。可她神情里,分明还在关注小朋友的一举一动。
这些卫黎都能感受到,却没那么自恋。就算富婆动了什么奇怪的心思,也不过是逢场作戏、随便玩玩,她敬而远之就行。
何况,在卫黎看来,跟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相比,高桌会内容本身有意思多了,她听会还来不及呢。
待11点半会议结束,众人仍在松散地三三两两说笑,午餐大多约在一起吃,也有少部分约了外面朋友。
阙婉之和顾韶瑾并肩走出,阙教授还在拉着她聊方才的话题,然而堂堂顾总早已心不在焉,竟有几分慌张到近乎害怕的感觉。
如她所料,叶明夷就在外面的茶歇桌旁站着,拿小叉绞着手中甜点的奶油,看似在享受食物,其实只是摆个样子,并不入口。
见两人终于出来了,她将甜点随手一放,抱臂笑着迎上去:“顾总,婉之姐,这场效果很好啊,我看大家都聊得挺嗨。”
她没有对阙婉之说好久不见,阙婉之的样子也不像回国后第一次见到她。顾韶瑾心里纷乱,脑中瞬间将真相想通:她们早就见过了。
果然,两人顺势聊起之前在家里吃的那顿饭,阙婉之笑言好久没吃到这么合口的家乡菜。叶明夷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竟肯为了她大费周章地张罗一顿饭,就算是请人做的,也足见心思。
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顾韶瑾不得失态,只能稳住心神,表现得淡定如常。可心里那撕碎般的痛,无法言喻,更难以排遣。
下午还有闭门私享会,投资机会showcase需要由合伙人低调介绍一些deal flow和投资逻辑,供客户预览。顾韶瑾简直记不起她是怎样撑过这两场演讲,结束后急忙给叶明夷打电话,不接。到处找她,不见。
(showcase:展示会,推介公司的项目;deal flow:是投资圈的术语,指的是源源不断进入公司的潜在投资项目。可以理解成“投资机会”或者“项目源”。说白了顾总的这项工作也就是高级销售啦,跟大佬画饼哄他们入坑哈哈哈)
顾韶瑾转而拨给阙婉之,下午的showcase阙教授没有听,说是约了学术界的朋友喝咖啡。
阙婉之听她那焦急语气,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说她也没和小Reiko联系过。
正当她焦虑得拿着手机的手都有些发抖时,从窗外闪过的车影却给了她答案。
那是洪总一行的车,叶明夷不知怎的和他们混在一起,正被安总、洪总二人夹在中间。
洪总还好说,好歹是留过学的,做事没那么不讲究。可那安总,土生土长的极动元老,在顾韶瑾眼里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
普通,意味着早已与这社会的规则同流合污。
叶明夷似是有所感应,透过层层绿植和落地窗,回眸冲她一笑,就转身上了他们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