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书 第7章 第 7 章

日落黄昏，太阳离开前的微光散进城堡，塔尖米白外层漂亮地擦上金色涂料，昏黄的背景下内厅蜡烛灯光在明暗交界处泛起了白。

艾米莉亚望着书房窗外风景，听着今天会议的结果，声音低沉，“两个家族合力才勉强稳住局面，看来阿克塞尔的影响依旧不容小觑。”

“比起这个。”

坐在沙发的女人随意摆弄拿起棋盘中四处倒下的棋子，语气带上明显的好奇，“我更想知道为什么会议推迟了。”

“还以为我会是最后一个到。”

话落间房内生出沉默，只听到外面莎莎的木叶掉落。气氛似乎陷入某种怪异。

艾米利亚看向离她不远的伊莎，两个人即使有距离，可她依然能感受到这人身上的疑惑。

这种情绪犀利地对着是站在书架前的塞斯。

塞斯翻看眼前包着黄色封面的书，那书不过正常书本的大小，内页却厚厚鼓起，仔细看还能看到里面微微地突起。

和一般书页平整的其他书籍不同。

他垂下眼，细长浓密的睫毛半掩，目光直直地落到手中的东西，轻轻柔柔地指头磨砂面皮，眼神纯粹。

这样的神色很少见，艾米利亚知道塞斯看的不是书，而是另一种，隐秘的，难以察觉的东西。

仅仅过了几秒，他似乎也明白情绪外露，缓缓将眼神从书上挪开。

“我回去处理了一些事情。”塞斯有些不舍合上书，抬头看着正在把玩骑士棋的伊莎，“亨利闯入了城堡，没有经过文书核对。”

还在玩弄的手瞬时停住，像是听到什么惊骇地事情，伊莎敏锐地察觉到这句话的意思，不可思议地将目光投向前方，“城堡里的骑士有斯特拉斯家族的人。”

“没错。”艾米利亚语气坚定，肯定了她的想法，“已经派伯纳德去调查。”

伊莎将那枚代表骑士的棋子摆回原位，眼神挑高，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庞露出嘲讽的神色。

“虽然早有猜测，只不过没到这次亨利会如此狂妄。”

和艾米利亚一样，她对属于斯特拉斯家的吸血鬼毫无好感，毕竟，两个人的家族都受到过打压。

而这种因为冲动而埋下险境的行为在伊莎的眼里无异于**。

愚蠢至极。她在心里说道。

伊莎正想开口询问调查结果，却突然收回话，似乎发觉了什么，声音压低。

“你的城堡里……很热闹。”

吸血鬼特有的血红色双眼掠过一丝光亮，眼角上挑。

艾米莉亚不明白伊莎的这句话，不过出于同伴信任，她还是环视一周后开始警觉起来。

此时，书房外正在喝茶的柯林，握住茶柄的手紧紧捏死，血液从心脏迸发到指尖。

他尽力维持脸上的平静来掩饰内心情绪，可伊莎的话还是在心里掀起巨浪。

茶水带着香气入口，耳中传来男人冷静的声音。

“确实该清理了。”

心脏猛然跳动，柯林呼吸瞬时慢下，三个人的沉默就像黑暗中的火星，只需一颗便可以燃起旺盛的大火，而这把火焰会把他烧的尸骨无存。

他下意识把手放到背后，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女人得意的声音。

“好了。”女人语气冷淡。

柯林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已经做好了被发现的觉悟，可艾米利亚声音接着响起。

“抵抗不了就打算拼死一搏吗？还真是对阿克塞尔忠心。”语气中不难猜得出她现在不屑的表情。

说的不是自己。

心里重石落地，他暗自庆幸，连带放下杯子的力度都轻柔。

“啊---”

惨痛的声音从已经完全黑暗的城堡外破出，不只柯林，落在树梢上休息的乌鸦同样被突如其来的叫喊惊起，连叫带飞离开。

叛徒骑士吗？柯林眉头一皱，不禁回想三人方才说的话，如此推断，吸血鬼之间也会有不同的阵营。看来刚才被杀死的人便是其他家族派来的卧底。

三个人的交谈从塞斯带着伊莎回来进入书房，一直尽在在他的耳中。而根据对话来看，塞斯显然处于领导者的位置，那个女人和艾米利亚则对应下属。而他们所说的阿克塞尔属于敌对关系。

吸血鬼里也存在像人类国家那样的组织，只是形式不一样。

没等他仔细琢磨其中关系，塞斯的声音再次传出。

“伯纳德已经完成任务。”他语气平淡，仿佛早有预料。

书房里很安静，说话间柯林还能听到他手上将某样东西放下。

可能也有塞斯是柯林魔力施加对象的缘故，每一次他发出声音总是比其他人清晰。

语速不紧不慢，听得清每个字的发音，好像贴着距离耳朵的最近处说话，柯林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过去。

尽管不知道那人什么表情，当他再次开口时柯林能窥见尾音中隐隐兴奋。

“无论怎么样，这都是一次好机会。”

“对与我们计划绝佳的好机会。”

声调上扬的最后三个字成功勾起他的好奇心，柯林眨了眼前一片白盲的眼睛，若是有人站在面前，一定可以其中找到十足的兴趣。

到底是什么样的绝佳机会呢？

几个人谜语的交谈，一头雾水的前因后果，看起来就像在准备一场蓄谋已久的事件。

他正想了解更多，却发觉嘶嘶的噪声不知不觉盖过了接下来伊莎的声音，人声逐渐变小，嘶啦嘶啦地被驱逐占据，直到完全消失。

柯林终止魔法，宝石般璀璨的金黄眼眸底立马闪过微微光亮，同一眼睛内颜色深浅分层。

他对这段话不是非听不可，没有必要强行加强魔力进行窃听。以吸血鬼的敏锐性，被发现的机会会大大增加。

原本也只是想获取些对于逃跑有用的信息，所以将身上为数不多的魔法道具给拿了出来，乘他和塞斯靠近之余留在塞斯身上。

自己还没治好眼睛，不值得冒着这样可能被杀死的风险。

柯林再次拿起那杯还剩一半的热茶，抿了一口后拇指用力挤压光滑的瓷壁，低头将思绪沉入脑海。

约莫两小时，书房门推开，柯林循着声音转头望向他们，恰好对上伊莎那双标志着吸血鬼身份的红色眼睛。

不同于艾米利亚并揉双眼的疲惫，塞斯走出房间的轻松，她快速注意到将目光投注在自己人类。不同于刚见面时的匆匆掠过，暗沉吊灯下完美无暇的脸被灯光映照出柔和挺立的五官，眉眼精致，光影分明，像从油画里照出来一样。

特别是那双独特的双眼。

柯林的注视下，伊莎饶有兴趣地走向客厅中心光线最充足的地方，微微躬下身体，眼球上下打量。

“眼睛很好看。”她玩笑似的开口。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柯林缩到后方，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收回原本怡然的神态，肩膀紧绷。

来人轻笑一声，似乎对这个反应感到有趣，仔细听下，还潜藏着不易察觉的探究。

如果说现在伊莎的忽然的动作是让柯林“吓了一跳”，那她接下来的话则在他心中摇起急促的警铃。

“不像是看不见的样子。”

尖锐的齿牙露出棱角，危险的气息死死包裹周围。女人血红的眼珠如同嗜血的毒蛇，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可疑之人。

柯林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五指深深压陷进沙发柔软的棉布中，努力强迫自己冷静，身体尽力保持放松，生怕她看出异常。

两人的动静塞斯一眼不发地收进眼底，灯光太弱，看不清什么表情，只觉得有些扎眼。

没等塞斯发话，艾米利亚便伸手挡在伊莎眼前。

伊莎不明所以地转头，四目相对间她看到这人眼尾因为不服而紧绷的漂亮弧度。

她一时间被这幅样子愣住，不过想起什么，随即神态放松，直腰挺背和她正面相对。

“他的眼睛是我亲自判断的。”艾米利亚斜视，嘴角不悦上扬，眼神散发出不认可。

“你有什么问题？”

她学医多年，绝不认为自己的医术有误，只当是伊莎的不相信。

伊莎轻笑着摇摇头，她并不想和艾米利亚起冲突，也知道她走上这条道路不容易，索性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我只是觉得他刚才和我对视的动作很顺畅。”她不咸不淡地瞟了一眼柯林，又转头继续解释，“没有感觉到因为失去眼睛带来的不便。”

不仅如此，她还特地在最后压重声音强调“丝毫没有”。

柯林知道自己是该开口了，即使心中已经为她的这几句话感到心惊。

而继续保持沉默没有好处，只会给人留下心虚的模样。

“生存需要而已。”

伊莎话音刚落，他用刚刚好能听清楚的声音接起，平静地说出事实，“看不见的情况下我能选择的只有听的更准确些。”

“保证自己的生命。”

灯光落在柯林毫无表情的脸上，与精美的五官杂糅，模糊原本分明的边界。就像此时伊莎无法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她没说话。艾米莉亚也沉默。

唯有塞斯走进三人之间，一只手挡在在柯林面前，距离很近，温和的声音穿透他暗无光亮的世界，“好了。”

他站在伊莎旁边，和柯林共同接受同样程度的灯光打照。

作为人类的柯林在当他来到身边时，内心的风波渐渐平静，等到吸血鬼极为感性的声调传出，心中再次掀起涟漪。

“我心里有数。”塞斯语气坚定，眼神发出的气势不容置疑，“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这个。”

“伊莎，伯纳德需要你的帮助。”

柯林心里产生第一感觉不是高兴，而是不清不楚的质疑。

他在为我说话？

可他心底有道疯狂的声音在告诉自己-------放心，没有人会这样做。

他不会的......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将整个人卷入情绪的浪潮，柯林压紧眉头，不好的回忆慢慢侵袭脑海，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了，眼睛无神。

他甚至没听到伊莎笑着应答离开，无奈地摇头走出城堡，在最后时刻回头看了一眼他和艾米利亚。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眼里藏着一丝炽热。

当柯林将意识拉回现实，塞斯已经坐到身旁，比刚才离得还要近。沙发凹陷下，他可以察觉来人的气息包裹周围。

“怎么了？”他问。

语气轻的陌生，他没认出来。

柯林闭上眼，疲惫地沉下身体，对现在的塞斯有点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