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书 第6章 第 6 章

塞斯的回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柯林没想到他随意编出的谎言居然成了真，艰难地从地上站起，脸色难掩震惊。

亨利谩骂的话语到了嘴边，最后也只能不甘心地收回去。

塞斯看了一眼正在扶肩咬牙的人类，刹那间，那双永远似乎不会熄灭的赤瞳变得更加明亮，同时周身的气氛慢慢压抑沉闷。

艾米莉亚提到嗓子眼的心跳平缓落下，眼光开始在两个人之间来回切换，嘴角微微上扬，俨然成了一幅看戏的模样。

“看来亨利伯爵有事找我。”他背对太阳，一步步走进，“不过，你好像没有得到允许就进入了城堡。”

塞斯的语气逐渐冷峻，眼神暗沉，“况且……还打伤了我的人。”

你的人？什么你的人？

柯林反应过来抬头，感到疑惑不解。

而作为一个擅自闯入者，亨利自觉理亏，嘴上说不出半点话。

不过为了自己的脸面，他还是从硬生生牙缝里挤出一句，“那你现在知道了。”

“我也该走了。”

“等等——”塞斯出手拦住亨利，声音在空大的客厅间十分嘹亮，细细还带着回声。

他精巧的面庞渗出笑意，“你用哪只手碰了他。”

“我还回去。”

意味不明的笑容裹挟深不见底的寒冷，塞斯由外散发出的气势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掐住因为紧张而绷紧他的喉咙。

亨利尖牙回缩，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你……”

眼前空无一物并不会阻挡两个吸血鬼的对话声传入耳中，柯林捂住肩头的手停楞，想不到这样的话会从塞斯口中说出。

如同门被人推开的一刹那，心里忍受着异样感的侵袭。

不远处的艾米利亚在听到这句话，瞳孔不可思议地扩大，仿佛眼中在这片阳光下的塞斯褪去了某些东西。

而仅仅只是因为这个来到这个城堡不久的人类......

最无法面对事实的还是亨利。

他双手颤抖，塞斯居然会为一个人类和他动手！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而艾米莉亚的话更是让他雪上加霜。

“两只手都碰了。”她不经意地提醒，其实一刻也没有忘记亨利方才的恶语。

他恶狠狠地瞥了一眼艾米利亚，可艾米利亚丝毫不受影响，随后右手觉得一阵绞痛，身体更是不受控制直接跪了下来。

亨利双眼对上塞斯，冷酷的表情让他如同见到恶魔般惊恐。

即使全身沐浴在阳光下，心却沉入幽深的湖底。

“艾米，麻烦你带他到二楼检查。”

女人一口答应，“好。”

话落，艾米莉亚扶着痛得几乎面色扭曲的柯林，小心翼翼地陪护，踩着楼梯回到二楼原来的房间。

至于亨利，他被粗蛮地脱出城堡。在塞斯的亲自动手下，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挑断骨头和双筋。

城堡的主人喜欢他像条狗一般低头认错的模样，并贴心的警告，“下次记得打招呼。”

亨利的脸贴在城堡前方草地，发丝中沾上块块大大小小的硬泥土，耳膜颤颤作响，“回去告诉阿克塞尔。”

“我随时等着他的到来。”

柯林在二楼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心中没有喜悦，反而微微按下眉头，面色凝重，一动不动地任由艾米利亚检查他的眼睛。

他高兴不起来。

没了双眼，根本无法做到自保。

拇指和食指磨砂，每一下都加重阴霾。

艾米利亚轻轻拿起纱布擦拭柯林背后的伤处，衣服微微掀开的一角处泛起紫黑的淤青。

似乎感知到柯林情绪不对劲，她边撩起柯林衣服边开口，“我是新的医生。”

柯林还沉浸在思绪里，花了几秒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嗯？”

“我的医生。”

艾米利亚没在意他迟来的反应，简单解释了下，“塞斯不满意原来的医生。所以给你换了。”

“昨天他找到我，我同意了。”她说，“想着今天来找你，没想到亨利也在。”

“擅自进入其他贵族的领地是个严重的问题。”

艾米利亚说着语气雀跃，连带着上药的力度也变得轻柔，“估计又要被长老院审判。”

明眼人都听的出来她话里的幸灾乐祸，艾米利亚为了不在自己的患者留下不好的印象，只是摇摇头表示痛惜，心里却已经将这吸血鬼狠狠的嘲讽几遍。

柯林整理完衣衫，回忆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塞斯打掉亨利的手，问道：“他们关系不好？”

“那是自然。”艾米利亚直截了当地告诉他，“理念不和。”

她打开红色□□的工具箱，翻找检测材料，毫不避讳地说，“塞斯是亚特斯兰家族的继承人，亨利作为家族分支的一个保守党次子当然会不满。”

“保守党？”

她点点头，端详自己刚刚拿起的杰作，“对。”

“不过，这种事不该由我告诉你。”艾米利亚没说下去。

柯林不回应 扭头循着她的声音发出的方向，是个意料之中的回答。

自己作为一个人类不了解参与吸血鬼之间的博弈关系。

况且，他也不感兴趣。

他早晚会离开这里。

而拿起工具的艾米利亚从椅子上起来走到房间门前，伸出手关上门，突然朝外提高声音说，“医生看病需要和病人独处。”

柯林愣愣意识到门外有人，只不过人类的听觉不如吸血鬼灵敏，察觉不到那人鞋底和楼梯的碰撞摩擦声以至于后知后觉。

那人声音柔和，隔着木门看起来心情不错，“那我在外面。”

塞斯声音很清楚，大概就站在门口。

柯林转头对着他的方向，心中情绪翻涌。

这人又帮了自己一次。他懊恼想，稍稍过意不去。

可下一秒，柯林在女人的命令下把头扭回来，缓缓长舒一口气，尽量放松紧绷的肩膀。

只听艾米利亚拿着自制的长条棍状物体贴住两侧太阳穴，柔声引导，“别紧张，只是检查。”

柯林遵循指令慢慢调整呼吸，控制吐气频率，努力习惯两边被压实的触感。

他没了解过吸血鬼出身的医者，身体不动保持配合的同时，脑袋一直注意周围环境。

时间过去十几分钟，房内的光线逐渐充足，原先发亮的物品反射的光让空间里更多东西显露。

太阳穴旁挤压感消失，血液终于畅通。

艾米利亚收拾东西时顺道打开门让塞斯进来。她自己站在一边整理，给出结论，“可以治。”

后面附上，“不过需要半年时间。”

这么久....柯林低头思量，眉头一皱。

但比起时间问题，他还有更担心的事情。

塞斯挡在柯林的跟前，回应说：“我相信你的医术。”

“去准备好药吧。”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瞥向她一眼。

艾米利亚听得出来话里面的意思，见机盖上箱子立马行动，回答一声“好”后头也不回走出房门。

等到她下楼的踢踏声变小，柯林睁开眼睛，尽管眼前什么都看不见，还是面色诚恳地说了句“谢谢。”

不仅是这一次，还有之前的没道谢的两个瞬间。

塞斯微微带上笑意，“嗯。”

先前的阴暗沉闷早已消融，白得异于常人的脸上浮出一抹罕见的喜悦。

他接着问:“还手了吗？”

柯林不理解里面的意思，更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问。

自己是如实回答，还是隐瞒真相…………

或者，他要的是一个态度，还是，一个答案……

“呼...”

“他先动的手。”

权衡估量间，柯林决定如实回答。

离开这座城堡之前，自己还要在他身边待很久。

沉默中，塞斯目光投向柯林，一直等到说完话他才满意阖上双眼，似乎确认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柯林没听到这人立马回应，内心深处开始忐忑，可下一秒，这种心情便全然抚平。

头发像棉花落地似地被轻弹揉摸，意想不到中布满温柔。

柯林脑袋里什么想法也没有了，连带呼吸都停顿几分，仿佛被触碰的不是头发，而是那颗很少会为别人跳动的心脏。

“干得不错。”塞斯满意笑了，慢悠悠收回那只不舍的手。

发丝传入的温度还停留在指末，和阳光一样强烈。

没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这话塞斯在心里说起，没让他听见。

“我走了。”他轻声道，双眼低下望向柯林那张埋没在光影里的脸。

柯林这才想起来早上塞斯被管家催促去参加会议，不由想到“中途离开过来？”可能性。

虽然是猜测，可眼前的一切足以证明。

柯林没问出口，眼眸垂下思绪复杂，才想说的抱歉被他的嘱咐堵住。

柯林欲言又止，而留下话后塞斯轻轻关上门往楼下走去。

艾米利亚没有马上走，在客厅门前的小路等着他。

“亨利轻易地进入了我们的领地。”她眼神直视到来人，前半部分声音低沉，后半部分则全是凝重，“我想城堡的骑士里面混入了他们的人。”

贵族领地不可随意进入，往来需要信使传递文书，主人同意后方可到访。

亨利这次直接越过了塞斯闯入城堡，背后必定有人接应。

塞斯挺立站定，负手面对艾米莉亚，一侧阳光落在拧紧的眉头，“嗯，伯纳德正在排查。”

“不过，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次不错的机会。”他朝着远处城门遥望，一瞬间艾米利亚仿佛看到若有若无的笑意，坚定，自信。

担心的话语止了回去，她在想,也许自己的忧虑多余了。

这位领导者比她思考得更全面，很擅长从危机中挖掘机遇，就像猛兽一般在还未得到猎物之前，始终保持着敏锐与力量。

她肩膀缓缓下沉，语气少了紧张，开始请示即将到来的行动，“那我们的宴会.....”

“不。”塞斯打断命令道，坚定表示， “按原来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