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燃星火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和煦的春风懒散地吹着，酝酿着多少烂漫心事，陶若卿倚在苏玉恒的肩膀，微闭着双眼小憩，苏玉恒拿出随身的小镜子，检查自己的妆容，镜子的一角，是酣睡着的陶若卿白皙的额头，苏玉恒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她轻轻抬起陶若卿的头，让她更舒服地倚着自己。

公车的车窗外总是有嫩绿的树叶枝桠探进来，似乎又有点羞怯般地迅速逃走了，苏玉恒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知前路如何有时也是美妙的，期盼着，也有点兴奋的紧张着。

陶若卿醒了，她懵懵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突然坐地直直的，大声说道：“我们过站了，上一站该下的。”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下了车，走了一会终于到了，复式的两层洋房遮掩在翠绿的树荫下，门口是一片盎然生机的菜园，灰白头发，瘦削身材的陶臻正埋头除去杂草，闻声抬头喜出望外地迎上来：“卿儿，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爸爸好去车站接你……这位是……”

“这是我……朋友，苏玉恒。”陶若卿明显顿了一下。

“小苏，你好。”

“陶叔叔，您好。”

苏玉恒开着陶若卿的玩笑：“你怎么没说你家住别墅啊？”

陶若卿紧张地眼神跟随着陶臻的背影，答非所问地说：“你说他不会觉察到什么了吧？”

“不会。”苏玉恒拍了拍陶若卿刚刚不小心蹭脏的风衣，陶若卿却避之不及地躲开了，苏玉恒马上收回了手，让陶若卿走在自己前面。

“爸爸……”陶若卿赶上陶臻，不自然又兴奋地勾住他的手臂，说着旅途中的见闻。

看陶臻的神情，也是有些许不自然，但还是开心地听陶若卿说着。

“卿儿，你怎么不招呼一下你的朋友啊。”

“没事，爸爸，我很久没回来看你了嘛。”

进门那一瞬，陶若卿愧疚地向后扫了一眼苏玉恒，苏玉恒神情落寞地侧对着她，转过身来意识到陶若卿的目光，做了个让她快进门的手势。

“中午吃什么啊，爸爸，我来做饭吧。”

“我一个人都吃的比较简单，现在你和朋友来了，我来露一手，你最喜欢吃的是糖醋鱼对不对？”

“我来帮你吧。”

“不用，你去陪朋友。”

“叔叔，我也帮您吧。”

“厨房这么多人，会很热的，你们出去吧，我来准备。”

趁陶臻不注意，陶若卿踮起脚尖，在苏玉恒脸颊轻轻轻吻了一下，调皮地道着歉：“不好意思，我太紧张啦，生气了吗？我带你去参观一下吧。”

“我没生气，那就先从你的房间开始吧。”

陶若卿拉着苏玉恒去了二楼，干净整洁的桌椅，床上排列的整整齐齐的玩偶列队欢迎主人归来。

陶若卿的房间直通二楼的露台，两人凭栏远眺，重叠的绿色波澜映入眼帘，陶若卿双臂倚着栏杆，碎发随意地拢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

“若卿，为什么……回到这里你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你是我见过的所有人中最有勇气最确信自己选择的人了。”苏玉恒勾住陶若卿的手指，似乎都能感觉到她紧绷的神经。

“其实，我爸爸对我很严格，他对我的期望很高，不容许我犯错，所以从小到大，我和我爸爸都不亲近，他总是感觉难以接近，即使我上大学之后，他不太管我了，但我在他面前还是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了什么……”

陶若卿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妈妈她是我们俩的调和剂，她总是对我说我爸爸是如何如何地爱我，只是他希望我变成更好的人，所以才会那么严格……后来……她病倒了，因为一开始我在外地工作，几乎全是爸爸照顾她，带着她四处治疗，帮她完成她的愿望……”

“妈妈走了之后，我真的很难面对爸爸，即使我回家，也只剩下空荡荡的家，我们俩相对无言，我们俩关系缓和是他从宋韵那里知道我状态不好辞职了，他突然从严父变成了慈父，他把我接回了家，什么也不问只是天天给我做好吃的，我说一个人出去旅游散心他也同意了，如果是原来，他肯定会列举一系列不安全的因素，禁止我出去的……我……只是害怕再次失去这样的他，或者再次伤害他，他真的一下苍老了很多。”

苏玉恒搂住陶若卿的肩膀，像是默默地传递力量。

“若卿，你不用在意我的想法，在这里，在你爸爸眼中，我可以是你的任何人，但是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的。”

“吃饭了。”远远的传来陶臻的声音，陶若卿触电般地松开了苏玉恒，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走吧，吃饭去。”

“不知道小苏喜欢吃什么？你是哪里人啊？”

“爸爸，不要问了，我们都饿了。”

“叔叔，我是湘城人，您做的菜都很合口味。”

陶若卿习惯性地往苏玉恒碗里夹肉，嘴里还不住说着：“每次都不吃肉，每次都是低脂低脂，已经够瘦了还低脂？”

苏玉恒看着疑惑浮上陶臻的脸，忙碰了下陶若卿的筷子：“你不用客气啦，来你家我也可以自己夹的。”

陶若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言行举止过于亲近了，掩饰地笑笑，向着陶臻说：“我不是怕我爸爸嫌我待客不周嘛……”

陶臻爽朗地笑起来：“舒服就可以了，小苏爱吃什么夹什么。”

“好的，叔叔。”

陶臻总是起的很早，他凌晨5点从房间里出来，走到楼梯边上准备下楼的时候，看见迷迷糊糊的陶若卿从客房里出来上洗手间，陶若卿径直走，根本没看见陶臻，陶臻感觉疑惑，苏玉恒不是睡在客房吗，难道她怕苏玉恒睡得不舒服，跟苏玉恒换房间睡了？

陶若卿仍旧是迷迷糊糊地回到客房里，她没有关上客房门，里面映出橘黄色的灯光，陶臻远远地看到，苏玉恒着睡衣半坐着看书，陶若卿跳将到她身上，把书推到一边，哼哼唧唧地趴在苏玉恒的胸前，苏玉恒就势把她裹在被子里，亲昵地摇晃着，微低着头亲吻她的发丝。

陶臻只感觉大脑嗡嗡响着，但他快速回过神来，蹑手蹑脚地下楼，一个人面对着即将破晓的天色沉默地站着。

剩下的几天假期过得飞快，苏玉恒在这宁静恬淡的氛围里，状态也好了很多，陶若卿见陶臻并不十分留心自己与苏玉恒的互动，也不再小心翼翼，每天早上她都从客房偷偷溜回自己房间，自认为地下工作做地完美无缺。

转眼临近假期结束，早餐的时候，陶臻提议三人去爬山，见陶若卿兴致很高，苏玉恒也欣然同意了。

“今天就带你领略一下我家的山清水秀。”陶若卿挎上苏玉恒修长的颈，瞥见陶臻在旁边，局促地缩回了手。

三人行至山顶凉亭，极目远望，山间浩淼春色笼罩在清晨的薄雾中，深嗅一口全是草木清香。

“水喝没了，卿儿，你去那边买点水。”

“买水的地方很远哎，爸我们一会不就回家了吗？”

“我跟你去吧。”苏玉恒附和道。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吧，你正好陪我爸聊聊天。”陶若卿趁陶臻不注意，拼命向苏玉恒眨眼。

苏玉恒堂皇地坐在陶臻旁边，她愈发感觉到陶臻的眼神意味深长。

长久的沉默过后，陶臻徐徐开口：“我以前总是希望卿儿独立，所以总是她的严父，希望她从小养成好习惯，有个坚强的内心，我总是想，这样她以后就不会轻易受伤。”

“……但孩子无论多么优秀，父母都会担心的，担心衣食住行，担心工作顺不顺利，担心是否能做好选择，几乎是一瞬间她就长大了，我们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远，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满腹理想抱负，把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的卿儿，我总是看着她想起来她满周岁的时候，我把她架在脖子上，她兴奋地张开小手的样子……而那时她的世界似乎完全与我不相干了……我扯远了吧……”

“没有……叔叔……” 苏玉恒扫见陶臻瘦削的肩胛骨和鬓间的白发，不禁一阵心酸。

“后来她妈妈走了，对于我们俩来说，真的是天塌了，她自己辞了工作，日复一日地在出租屋里哭，当然这些是她的室友跟我说的，她回家为了我拼尽全力活跃气氛，总是开心的样子，我把她接回了家，她出去旅游我不放心，我那段时间办了休假在每个景点后面悄悄跟着她……”

“做父母的怎么能不担心呢？但这次回来，她不再假装开心，不再脸上笑着眼神却是空洞的，她眼睛里多了些让她坚强的力量，也许是责任，也许是值得投入的感情，也许是真正懂得她的人……”

苏玉恒和陶臻的眼神对上，苏玉恒话语全梗在喉头，她看到陶臻的眼中有着欣慰和信任。

“……你不用说……你要说的我都知道……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是和卿儿的妈妈在一起的日子，但现在我失去了，我知道你们也许要面临更大的困难和挑战，我当然也担心，自从知道了之后，我几乎没有睡着过，但是看到卿儿现在的样子，我又想有什么会比她此时此刻的幸福更珍贵呢？”

“叔叔，有件事我要跟您说……”苏玉恒想坦诚地向陶臻说明自己的过去和未来，不管他是否能接受，她觉得自己必须这样做。

陶臻看到了陶若卿的身影，低声说：“不要让若卿知道我知道了，我怕……”

“你们聊地挺好啊。”陶若卿气喘吁吁地拎着饮料走上来。

“是啊，再去那边？”

“我说，我的老父亲，你俩是一直歇着，我可是刚……爬上来……”

“好好……”

苏玉恒不得已止住了话，她眼眸低垂，掩上微凉的霜，但对上陶若卿的目光，她嫣然一笑，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三人回到家，吃过晚饭后，见陶臻要出门夜跑，苏玉恒跟上了他。

“你怎么出来了？”

“我正好也要跑步……”

看到苏玉恒欲言又止的样子，陶臻用宽厚的语调说：“小苏，你有什么话要说？”

“叔叔，若卿和我在一起，情况比您想象的复杂得多，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您我面临的一切。”

陶臻紧蹙着眉头，但不知是宽慰自己还是宽慰苏玉恒一样地说：“怎么可能不复杂呢，怎么可能不困难，但是我相信我女儿的选择……”

苏玉恒心情更沉重了，面对着陶臻的拳拳爱女之心，她不敢抬头看陶臻的眼睛，只是一味地讲述着，似乎说出口的话与自己无关。

她从未如此忐忑不安过，最后她说道：“我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这些对您来说应该是天方夜谭吧，但确实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叔叔，我原来也因为我的过去和我面临的一切，想要离若卿远一点，我怕在我身边她只会痛苦……但是……我们还是在一起了，是她的勇敢和爱给了我信心……假如您不能接受……我……”苏玉恒艰难而心痛地蹦出一个个字，每说一个字都像美人鱼走在刀尖上一般疼痛。

“我们早点回去吧，小苏,出来也够久了，卿儿会担心的。”

“……好……”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跑着，苏玉恒望着前面陶臻的背影，心里涌上内疚与痛楚。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回程的日子，“一起跑步” 回来后，陶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反而是苏玉恒有些不自然，每次到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总是避免和陶臻眼神相对，但偶尔她也会探寻地看向陶臻，再小心翼翼地转向陶若卿。

陶若卿和苏玉恒拿着陶臻给她们的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出门，陶若卿一把抱住陶臻，忽然又不自然地松开：“爸爸，我先走啦。”

陶臻竟有些扭捏，眼眶微红说道：“让你的朋友常来玩。”然后又掩饰地转过身，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的说：“对了，菜园里还有西红柿，忘摘了，你再去摘点，家里种的健康。”

“爸……我们俩本来就拿不动……还摘啊。”

“我今天没事，可以送你们到车站。”

“那下了车也要搬的啊。”

苏玉恒看到陶臻向她使眼色，马上附和道：“我帮你一起摘吧，叔叔没事的，不用送我们，我司机可以来车站接我们，到时候把若卿安全送到家。”

陶若卿转头疑惑地看着苏玉恒，口型在说：“你有什么司机啊？”

苏玉恒向她扬了扬头，让她赶快去。自己也放下东西，打算一起去。

“小苏，让她自己去吧，一点活都不愿意干。”

陶若卿怨念地扫了苏玉恒一眼，嘟嘟囔囔不情愿地走了。

等陶若卿走远，陶臻走到苏玉恒面前，说道：“小苏，那天听你说完之后我一直在想，现在……我就想问你一句话。”

“叔叔，您说。”

“你能一直在卿儿身边吗？不论发生什么,不论经历了什么。”

“能。”

“那就可以了。”

“叔叔……我……”

“你不要有愧对我的情绪，我还是那句话，我相信我女儿的选择，我能看出来，她很爱你很信赖你，我不能硬生生拆散你们让她现在痛苦，去预防以后可能发生的痛苦。”陶臻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珍惜彼此,你们共同拥有的时间才是最宝贵的，所以不用担心我的想法……”

苏玉恒看着此刻语调轻松实则满脸担忧的陶臻，她多想说出一句承诺，但她知道她此刻无法做任何承诺，她只是点了点头，伸出手和陶臻握手，像是达成了某种秘密契约。

“好了，我们走吧。”苏玉恒分担了吭吭哧哧走过来陶若卿手中的重量，向陶臻点了点头，走出了很远，她再次回头，陶臻形单影只地站在门口那一片翠绿下，相比她们来时满目寂寥。

前路漫漫，容不得苏玉恒停顿感伤，她回去之后就要和秦沐见面，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怎么了，刚离开我家，就想家了？”

“是啊。”苏玉恒拾起陶若卿晃在她眼前的手，轻轻地用嘴啄了一下。

两人到达苏玉恒家里的时间已经很晚了，苏玉恒从背后环住要打开行李箱的陶若卿，把她要弯下去的腰扳直，在她耳边说：“你明天还要上班，快去睡吧，我来收拾。

陶若卿脸偎在苏玉恒轻巧的锁骨沟壑里，黏黏地说：“但是你最近睡眠不好啊，要早点睡啊。”

“我睡不着的，你快去睡吧。”苏玉恒身上挂着陶若卿向卧室走。

“哎呀……”苏玉恒把陶若卿轻轻放在床上，陶若卿却勾着苏玉恒让她也倾倒在床上，手指还不断轻轻戳弄着苏玉恒。

“我的衣服还没换，这样躺在床上脏……”看着苏玉恒僵直立起来的样子，陶若卿哑然失笑。

“好吧……你去收拾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