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燃星火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深灰色的行李箱敞开着，等着被条理清楚地填满，几滴眼泪先于任何衣服先落进行李箱里，陶若卿的声音闷闷的，

“要几天啊？”

“还不确定，秦博士也是只有30%的把握。”

“那……”

陶若卿的声音越来越低，如果行李箱是一面镜子，就能映出她渐渐盈满眼泪的眼睛吧。

苏玉恒蹲下身把毛巾放进行李箱里，又起身去收拾洗漱用品。

“那纽扣和密码有关系吗？”

“现在在猜测，记得之前Jaden想要把我的记忆都还给我，也许有关系。”

不确定，30%，猜测，也许，这些含糊不清的词语像一把把利刃，刀尖都朝着陶若卿的心。

“那假如治疗起效果，你的失眠头晕……都能解决吗？”

陶若卿用衣袖快速地蹭了一把眼泪，佯装镇定地问出觉得是否利刃出鞘的问题。

“治疗只是辅助的，现在我还是想先找出密码……”

“停。”

苏玉恒终于意识到陶若卿的情绪不对，她讪讪地握着手中的白色胸衣，不知道是否应该放下，

陶若卿自然地接过苏玉恒手里的胸衣，妥善地安置在行李箱里，试图平静地祈求，但还是忍不住带上哭音。

“苏玉恒，我从未请求过你什么，这可能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能不能不要再探寻真相，不要再管其他人，我们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吗？如果你想远离这一切，我可以辞职，我们去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淡忘这里发生的一切。”

苏玉恒倾身，似乎想拥住小小的缩成一团祈求的陶若卿，但她突然顿住，

“你知道的若卿，我想跟你在一起，但不解决这个问题，我没有自信能保护你，我们之前经历的一切也许会卷土重来。”

“所以我说我们离开这里啊……好不好？”

陶若卿隐忍很久的泪水还是迸发出来，沿着脸扬起的曲线快速下滑。

“别哭，别哭啊。”

苏玉恒的脸贴上陶若卿的脸，像是在探知她的忧伤。

“既然目的是我们在一起，那为什么不能珍惜现在？”

“我不想试也不试，我现在头晕的频率越来越高，我不能让你来照顾我……”

“那治疗了，如果结果更糟呢……”

泪水碰撞在彼此脸上，问题没有回答，兀自陷进缄默里，很久很久，苏玉恒说，

“那我也要试一试，也许我成为一个‘正常’的人，也许我变得更糟，但无论如何都会成为试验的经验……”

“我不想失去……”

“我知道。”

深灰色的行李箱里载满了眼泪和期待，还是装满了。

苏玉恒在做着各项基础检查，在抽血的时候故意害怕似地埋进陶若卿怀里。

“是不是故意的？”

陶若卿的小声嘟囔让苏玉恒窃笑起来，她抬起头望着平静下来的陶若卿说，

“都会没事的。”

都会没事吗？谁都不知道，她们只能等待，等待着更好或更糟。

唐耀中给的空白纽扣安静地躺在试验皿里，秦沐抽取药剂瓶内的液体，缓缓注入苏玉恒的身体。

“这是什么？秦博士。”

“放心小陶，这是镇定用的，以免试验过程中触发以前的其他记忆产生激动情绪，无法进行试验。”

苏玉恒递给陶若卿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闭上了眼睛。

晶线中闪耀着断续的蓝色，苏玉恒平稳地呼吸着，陶若卿还是忐忑地注视着她。

半个小时后，秦沐将纽扣放在一个小巧的传导装置中，电脑屏幕亮起，但完全是断续的不能称之为记忆的片段。

“看来没有我想像的那么简单。”

“什么？”

“侵入式脑机接口的复杂性就在于长时间下，芯片根本感测不到大脑神经元的活动，也就是像你们现在这种情况，芯片成了某种意义上的记忆、知识、技能存储器，我猜测Asteria一直想要达到的是一种脑控共通的系统，简单解释就是通过脑机接口，甚至通过脑脑接口，直接下达命令，对大脑实施特殊频谱信号刺激，达到干扰和控制大脑思维活动的目的，直接对人的行动进行控制。”

“就是说如果真的实现了，就会出现以完成任务为最终目的的一个整齐划一的群体。

“对。”

“而刚刚我对芯片再次刺激，但没有任何反馈，现在我不能判断如何能激活它，如果不找到激活它的方法，可能也无法进行进一步的治疗。”

“好……”

从秦沐的研究室回到家之后，苏玉恒就一直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陶若卿也不忍打扰她。

电话突然响起来，两个人从沉静中苏醒。

“您有一通来自莱海市高等监狱的电话，确认接听吗？”

“好的。”

苏玉恒意识到这是来自唐耀中的电话，正襟危坐等待着。

“你好，这里有一封唐耀中给您的信件，您下午可以过来一下吗？”

“好的，我下午可以和唐耀中见面吗？”

“您下午过来就可以了,您过来我们再谈。”

年轻的狱警看起来很谨慎，他把信递进苏玉恒手里就转身离开。

“喂，他还好吗？”

“他……今天凌晨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白色的信封在风中翻飞，苏玉恒周遭的世界都安静了。

狱警看到她面色苍白，以为她或许是唐耀中的朋友，犹豫了一会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我查了档案，他的父母在10年前就相继离世了，他没有任何亲人，他像是有预感一样留了这封信……”

“他的死因……”

“他没有心脏病史，病发突然，他也没有亲人，没有人主张对死因……”

“好,谢谢你。”

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人就这么简单地消失了，那个主张每个人都是空空容器的人也终究成了一缕无人顾及的烟尘，而他最后留给世界的竟然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这张纸里会有她所探寻的真相吗？

苏玉恒心一横逐字逐句地读下去。

『苏玉恒：

我还是比较喜欢我给你起的名字，象征着必然的秩序重建，而我的离开也是必然的，Jaden那个弑父的小子会怎么完成我的遗志我就没办法亲眼目睹了，我只是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透露给你，用以告慰我心里留存的一点点善良。

其实这一切都始于Jaden的父亲Asteria创始人Adam的一个幻梦，他想用科技创造出一个他可以完全控制的完全欣赏的生物体，像造物主一样欣赏、栽培他的杰作，他实现了，他创造出了Joshua,但这引来了Jaden的嫉妒，在料到会发生什么之前，Adam把Joshua的思想和记忆剥离了他的身体，存储在某个试验芯片中，连同如何进行人机共通的关键技术也存储在了Joshua的记忆里。

所以其实七星计划只是一个幌子，当时留存的试验芯片有上百个，在各个国家都有试验体，但是至今为止都没有成功地提取Joshua的记忆，或许是需要相似记忆的激发，或许是我们的试验方法不对……

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Asteria和我都罪孽深重，我有预感我该偿还这一切了。』

电脑维修店内几个人面面相觑，肖可冉对着陶若卿做着口型，

“她怎么了？”

陶若卿摇了摇头，从苏玉恒回来就一直皱着眉头。

“这是唐耀中的信，你们看一下。”

方开洋看向苏玉恒，

“几百个芯片？”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的话，我们必须要阻止Asteria，在他们伤害更多人之前……”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我想起我之前有一次晕倒之前好像看到了一个男孩的记忆，但我不确定……”

“这老唐头其实也只知道个大概嘛……”

“是啊，他之前可能就是想对我们每个人都进行试验。”

“我想也许还是需要回到Asteria，唐耀中说可能需要相似的记忆激发，我的记忆大部分还是在那里，而且如果要实现人机共通，肯定发送指令的机器在Asteria总部。”

“但是你也不知道不是吗？”

陶若卿的声音反常地强势，她转向苏玉恒，一字一句地问，

“为了一封含糊不清的信，一些猜测，你就要再去那个危险的地方吗？”

肖可冉也附和着，

“是啊，也许这只是Asteria的另一个计谋，为了实现目的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的。”

“无论如何，我也要去试一试。”

苏玉恒看向陶若卿，去寻她的手，却被陶若卿甩开了，她情绪激动地跑出去。

肖可冉看着愣在原地的苏玉恒，忙把她拽起来，

“去追啊，愣着干嘛……”

苏玉恒才匆匆站起身去找陶若卿。

“若卿。”

陶若卿在苏玉恒的呼唤下停住，看着她无措的样子又心软下来。

“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要去，只是我实在忍不了帮不了任何忙地看着你受苦，我……今年的年假还没有休，我想回家休息。”

“那我跟你回去吧？”

这回轮到陶若卿无措，

“你为什么？”

“我是你的女朋友啊，或者你是嫌弃我……”

苏玉恒竟然撒起了娇，陶若卿半是惊吓半是感伤地揽过她的手臂，

“你是不是也怕之后去Asteria有什么……”

“不，我只是单纯的想去认识我爱的人的父亲，另外我相信我能给她幸福。”

“好。”

陶若卿在苏玉恒真诚的注视下点了点头，把自己窝进苏玉恒笃定的胸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