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燃星火 第12章 第十二章

苏玉恒在人群中无所适从地走着，她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去往何处，她抬头茫然地寻找着，突然发现只剩她一个人站在路中央，迎面驶来的汽车里面，原本笑靥如花的脸上突然换上惊恐的表情，紧接着是一声巨响。彻骨的寒冷包围着她，她根本无力挣扎，

“你怎么了？没事吧……”

她睁开眼，看到眼前担忧地看着她的小女孩，挽起她的手，梦中巨大的无所适从和无力感仿佛远去了，手掌里的温暖让她意识到此刻才是真实的。

“我没事，噩梦也许是好的预兆呢？我也许就快想起来了。”

她不愿与陶若卿提及，那撞向自己的车里，坐着的正是笑靥如花的“自己”，好像潜意识在警告她，继续追究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对了，方开洋把调查结果发过来了，徐天全的生活很规律……但是……”

“我想到他的生活应该会很规律，但是什么？”

陶若卿将那份文件投影到墙上：“每隔三个月，他都会消失一整天。”

“就是之前他们道听途说的偶尔消失的一天……”苏玉恒思忖着，徐天全应该也需要“例行体检”，只是体检的内容一定另有玄机。

“这一天是怎么回事，他晚上没有手术，应该直接回家的，怎么绕道去了这个地方？”

“这是一家私立幼儿园，他那天可能因为什么原因绕道了……”

“如果他跟我想的一样……那他应该不会为了一件事打乱他的规律，他的计划，他周边有什么认识的人吗？”

“他的社交圈还没有查到……”

“他肯定希望脱离了工作之后，他是隐形的。”

“隐形的？”

“对。”

苏玉恒看着投影，问道：“他那天在幼儿园停留了吗？”

“我去打听一下。”

陶若卿翩然转身，留给苏玉恒一个潇洒的背影，苏玉恒心中仿佛有成千上百只蝴蝶跟随着陶若卿的脚步飞舞，停留，徘徊，不知何时开始，她已然不是她眼中那个小女孩了，她冷静坚定，像是另一个自己。

苏玉恒抬头，发现陶若卿正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自己，她有点慌张：“怎么了。”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最喜欢欣赏你的脸随着光亮变化呈现出的美丽？我现在发现……”

“你说话怎么也文绉绉的了……”这直来直去的表白让苏玉恒不知如何应对，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我现在发现，你现在好像可以共情了，这让你的美丽更有内容了。你实话说，你刚刚是不是赞许我了，我都从你脸上看出来了。”

陶若卿一步步凑近苏玉恒，苏玉恒没有躲闪，只是温暖地笑着将她拥入怀中，语气中带着些许哀求：“你不要急着成长，我……在这里……”

陶若卿仰头看着苏玉恒，她的脸上多了一种她看不懂的愁苦，她心中伤感不已，其实她又能帮她什么呢，这些细微的不值一提的帮忙是她唯一能做的，她想要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但却只能一言不发地抱紧她。

视频电话响起来了，是方开洋，他大声打着招呼：“Hi,队友，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这是一段路口的监控画面，画面里的徐天全将车停在路口，快步走到幼儿园门前，然后一个小孩抱住了他，但他却转身决绝地走开。

“这应该和他的过去有关。”

“难道不可能是巧合吗？我也被小孩认错抱住过啊。”

“那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在幼儿园门口下车呢？”

苏玉恒揉了揉太阳穴，陶若卿担忧地看着她：“……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会。”

“方开洋，你有没有那种感觉，就是很多记忆片段回溯涌来，但真正能想起来的关键信息却寥寥无几……”

“是的，这种情况是我不再例行体检之后发生的，脉络应该会越来越清晰的。”

苏玉恒张了张嘴，但看到陶若卿担心的神情，没有再说下去。

“我要再去见一下徐天全。”

“我陪你去吧。”

“不，这样更会引起怀疑的，我要让他认为我只是去体检的。”

隔了很久，苏玉恒再次出现在星旗医院里，李医生看见她出现，十分惊讶，

“苏小姐，你……不是去……你好……”

苏玉恒听到这句话，心中的猜测成立了一半。

“我上次太忙了，错过了一次例行体检。”

“好……好……”李医生目光躲闪。

苏玉恒打断她，径直地说：“徐教授在吗，我想直接跟他沟通下，关于我记忆里闪回的画面……”

李医生快步离开，不一会，苏玉恒看到徐天全阔步走过来，她向前一步，伸出了手。徐天全彬彬有礼地回握，并跟李医生说道：“小李，你先忙去吧，苏小姐这里由我负责。”

“徐教授，我还是想跟您沟通下关于我记忆里那些画面的事。”

徐天全不动声色，双手交握，忽然倾身向前：“苏小姐，我想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你认识刘天屐吗？或者我应该说童言？”

“我认识童言，至于刘天屐，我没有听过。”

“你是怎么认识的他呢？”徐天全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

“他在我们银行资助的那个社区关爱中心里。”

“……是吗？这么说一面之缘你就记住他的名字了？”

苏玉恒直视着徐天全：“我是来咨询我的身体问题的，我不知道您为什么对这个孩子这么感兴趣……”

徐天全丝毫没有退让：“那我们回到你记忆里那些画面的事，你想要知道那些是什么吗？”

苏玉恒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愿记起那些，它们让我痛苦。”

“不要说谎，我比你想的还要了解你。”

“那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苏玉恒知道此行无果，打算奋力一搏。

“为什么帮助Asteria？”

“我不明白你问的是什么。我只能告诉你，不要，不要试图去查清楚。”

“他们毁掉我们生活，现在也许在毁掉更多人的生活……”

“你真的能确定，你的生活被毁掉了吗？你比原来更优秀，你比原来更成功，你拥有原来不曾拥有的资源。”

“我是拿什么去换的呢？我的亲人的死吗？我原来的生活吗？”

徐天全听到这句话，语气加重反问道：“你刚刚不是说不想知道吗？”

“徐海鸣，我请你不要欺骗你自己，你难道就一点不想你的孩子吗？抛弃亲人的感觉怎么样？”

“不要……跟我说这些，不要提那个名字……”徐天全脸变得煞白，锐利的眼睛变得暗淡无神，他狰狞着说出这句话，然后突然像一面破碎的旗帜一样颓然坐下。

“林英桦，Asteria根本没有掩饰他们的行径，所以不要以为你们真的能阻止他们，至于……你去不去找寻你的过去，那是你的选择，而我怎么样，是我的选择，所以……请回吧，在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答案。”

“所以……我们对Asteria到底算什么？”

“你们是实验失败的残次品，或许也不是残次品，你看看你自己，林英桦，原来的你能想到你现在的样子吗？”徐天全满面讥讽，此刻的他似乎胜券在握。

“你知道我原来的生活吗？你有权利这么说吗？”

“因为都一样，都是平凡的，琐碎的，没有建树的，为世俗感情所困的生活……”

“那……也曾是你的生活。”

“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们有这个对话。”

苏玉恒看着俨然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徐天全，她想冲上前去，撕开他虚伪的脸，剖开他讳莫如深的大脑，看看他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过去。

她走出了诊室，但徐天全的话却一遍一遍的刺痛她的心，他们真的只是实验失败的残次品吗，原来的生活没有了，现在的生活也岌岌可危。

她不知不觉走到方开洋电脑店门前，方开洋的妈妈拿着一盘水果走过来，

“小军，吃水果，别总对着电脑了，歇一会……”

“妈……咱家不就是电脑店吗？”

“是啊……我跟你爸商量了，我们三个人，不，我们四个人，你带上小可，去欧洲玩一圈散散心怎么样？”

“妈，怎么突然说去欧洲？那电脑店怎么办？”

方开洋妈妈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说：“小军……我看你们还在调查那个公司的事，既然现在你回来了，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了，就不要再追查这件事了……万一再有什么事，我和你爸……”她说到动情处不禁流下了眼泪。

“妈……”方开洋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他突然看见了门外的苏玉恒。

“哦……你朋友来了，我先走了。”方开洋不舍地看着妈妈走开。

“打扰你们了。”

“你越来越善解人意了。对了，你今天是不是去跟徐天全见面。”

“方开洋，如果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会怎么样？”

“也许像他们预设的那样所谓‘优越’地过一生，但是我就永远不知道自己是被父母这么宠爱，永远不会遇见我的小可。”

“其实，我现在的记忆也不完整，我只能记起来那些细碎的记忆，像小时候出门，爸爸在门口喊：‘路上别贪玩，臭小子！’，像妈妈做好饭，饭菜热气升腾起来的样子……”

苏玉恒倚在窗前，呆呆地看着弄堂破败陈旧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