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旅途 第36章 黑名单

沈敏现在住的房子，就是当初沈咏给她在龙城医大附近买的那一栋，龙城医大附属医院就在龙城医大的隔壁，沈敏一般不忙或者时间不赶的时候，都会选择步行去医院。这也是为什么她还没买个代步车的原因。

因为今早在家吃了向宁南做的爱心早饭，沈敏就不用在去医院的食堂了，她看了眼出门的时间，刚刚好可以走着去医院。

今早阳光还不错，龙城的好天气其实不太多，不是阴天就是小雨，沈敏从家门口一出来就看到这么好的天气时，她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原来能吃到热乎的早饭是这么一件幸福的事情，真好，昨晚接向宁南和小果果回家前，沈敏还陪着向宁南去了她小姑子那里拿东西，沈敏最初没有进去，她站在楼下，都能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尖酸又刻薄的女人嘲讽声，口口声声说着向宁南和小果果这两个麻烦精终于走了，向宁南就一直在闷头收拾着，要不是沈敏后来上去打断女人的话，也许向宁南就要一直这么忍受着，直到下楼，沈敏都能感觉到向宁南身上的僵硬，或许，她已经习惯了那个小姑子的所有激烈言辞，沈敏很庆幸，她遇到了向宁南，她也有能拉她一把帮助她的能力。

那样的地方，那样的人，沈敏绝不会让向宁南再回去。原本不错的好心情在想到昨晚的事情后就有些变了，沈敏叹了口气，她摇了摇头，不想这些了，可是下一瞬，沈敏又想到了小果果的病情。

“还是有些棘手啊。”昨晚她虽然一直在给向宁南加油打气，说着什么一切都还有希望，果果一定会过着和别的小朋友一样的正常的生活，可作为一名见惯了人世间悲欢离合的心脏科医生，沈敏却知道人一旦是心脏出了问题，那么就算是医疗手段再高端，术后恢复的再好，那也不可能真正的与正常人一模一样，往后的一辈子，也是要比常人辛苦的，这还是不复发的最好结果。

这样的情绪一直弥漫在沈敏的心中，直到她走进龙城医大的大门后，沈敏才将自己的心态调整到一个医生的角度。她给自己打了打气，作为医生，她还是要相信医学，相信医疗能救助他人的。

到了办公室后，沈敏刚把东西放下，坐在对面的小赵就发现了沈敏没有带早点，小赵开口说：“咦？今天没去买早点？正好，我这里还有一份新鲜出炉的，给你了。”

沈敏轻轻摇头，她看了眼小赵手上的包子和豆浆，说：“我吃过了。”

吃过了？小赵微微皱眉，他的心里很纳闷，今早他在食堂蹲守了好久，过了沈敏平时吃饭的点他都没看到沈敏，他很肯定自己没有看漏，如果沈敏在食堂出现，他一定不会看不到她！小赵收回拿着早点的手，他将早点放回自己的桌面上，状似不经意地问：“吃的什么啊？”

一旁收起病例准备去门诊的老庄撇了撇嘴，冷不丁地发出一声“呵”，只是没有人搭理他，老庄嘴角一勾，想要伸手拿起小赵桌上的早点，却被小赵眼疾手快的拦住。

老庄：“怎么这么小气？既然人家不要，就给我常常被？”

小赵：“你不是刚刚吃完了一个鸡蛋饼，两个茶叶蛋吗？”

老庄笑了笑，“这不正好还没尝过咱们食堂的肉包呢嘛，反正你也多出去一份，给谁不是给呢？都是兄弟，别这么小气！”

小赵将早点拿起，这可是他给沈敏买的早点，就算她不吃，那也不能轮到给“碎嘴子”。小赵将包子从塑料袋里拿出来，对着老庄笑了笑，“那就不巧了，我突然有点饿了。”说完小赵就咬了一大口包子，包子确实热乎，他的眼镜都被蒙上了一片细密的白雾，小赵仿若无觉般的三两下吃完了一个肉包，他看老庄还不走，边用鼓着的腮帮子指了指墙上的挂钟，那意思不言而喻。

老庄被气得用鼻子出了一口气后径直从小赵身后走过，还低声说道：“切，真是抠抠搜搜，怪不得容易被女人骗。”

沈敏拿着笔的手一顿，老庄说的话声音虽小，但是她就在那一边，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沈敏看了看正在把口中的包子嚼完咽下的小赵，小赵就像是根本没听到老庄的阴阳怪气一般，他还冲着沈敏腼腆地笑了笑，等包子咽下去后，小赵才对沈敏说：“嘿，今天食堂的包子真的挺好吃的。”

小赵一点想和老庄纠缠的意思都没有，老庄快走出办公室的门，沈敏才想到刚才小赵问他的问题，她看着小赵说：“食堂的包子确实挺好吃的，对了，你刚刚问我的问题，我早上是吃的老同学给我熬的粥。也很好喝。”

老同学？熬的粥？

小赵眼珠子瞪得贼大，他脸上的软肉都瞬间紧实了不少，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可好巧不巧的，他没收控制的打了个嗝，一时间，密闭的办公室里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小赵圆圆的脸颊霎时间红了起来，他视线躲闪起来，很想找个地方钻进去，奈何他脚下的寸头容不下看起来有些硕大的自己，小赵只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处境比病房里的那些患者都危险。

虽然刚刚那个震天响的嗝有些尴尬，但是，小赵如今更担心的却是自己打嗝之前沈敏说的话！

她说，她早上喝的是老同学熬的粥？小赵在自己的脑海中一遍遍重复、过滤、简化、抓重点。

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

一大早就能熬粥给沈敏喝的老同学！一定不简单！

联想到昨天那个开豪车送沈敏来医院的……沈敏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她的同学哥哥？

是不是一个老同学啊！

小赵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他清了清嗓子，从座位里走到沈敏旁边，一只手搭在沈敏的桌子上，一只手垂在自己的身侧，沈敏刚要拿起的文件恰好就被小赵压住。

“你抬下手。”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啊？”

“什么？”

“咳？”

小赵将手抬起，沈敏仍旧面露不解，沈敏拿起自己的文件，重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嗯……没什么，嗯……你，就是，给你熬粥的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沈敏被小赵的问题给整不会了，她今天一进办公室就感觉办公室里的气氛怪怪的，先是老庄，再是小赵，看来办公室是不能久留了，她澄清道：“当然是女同学了，是我高中的好朋友，她家里有点事，就暂住在我家。”

小赵一听说是女同学，嘴角立马翘起，他肉肉的脸颊也微微颤抖了两下，两颗像是黑豆般的眼珠里瞬间充盈着些许光彩，可是只是短短的一瞬，当他听到沈敏后面的话后，他又有些吃味了，他还没去过沈敏家里做客呢！

她的同学竟然能暂住在沈敏的家里！

小赵一屁股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独自生闷气，他看都不看沈敏一眼，而沈敏对此无知无觉，她已经整理好了所有患者的信息，和今天要手术的患者的注意事项，一会她还要去住院部查房，自从工作以后，只要她一进入到工作状态，就会将周围的环境和人都屏蔽掉。

小赵也不例外的被沈屏蔽了。当然，可怜的人不止小赵一个，还有那个号称要给沈敏一次机会的成岩。

今天一大早，成岩就给沈敏发了个消息，其中包含但不限于今日的天气状况和他的工作安排，不过，这个消息同之前的那些消息一样，逃不过石沉大海的命运，因为沈敏已经将成岩的号码甩进了黑名单里。

当然，沈敏的黑名单里，除了成岩以外，还有别人。

···

云城

阿凤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正在店里看店，顺便啃着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青春热血漫画，她吐掉嘴里的瓜子皮，再一次为男主角球场失意而难过时，超市的门却被从外面推开，一股凉意闯入，阿凤缩了缩脖子大喊一句：“关门，关门！”

从门外走进的男人脚步一顿，他连忙听阿凤的话将超市的门重重关上，阿凤头都没抬接着看着怀里的漫画，一般这种天气，来超市买东西的人都很少，他们买的东西一般都是急需的生活用品，阿凤指了指生活用品的方向，就感觉到自己面前的柜台晃了晃。

阿凤预想的不错，这样的恶劣天气，如果不是必须品，那也不会有人来超市，但是，凡事皆有例外。

就比如这一次。

来小超市的人是住在后面隔了几栋楼的阿海，性别男，爱好却是讲八卦。他和阿凤号称云城双响炮，但凡云城里有什么大事小事，不是阿海传出去的就是阿凤传出去的，阿海盯着冷风赶过来，一见到阿凤还在看漫画，他就重重的拍了拍阿凤面前的桌子，他不同于男人雄厚的尖细嗓子开口就是：“哎呦喂！你怎么还有心思看这些少女漫画！”

阿凤抬头，看到是阿海，她又把头垂了下去，满不在意地说：“要不你给我两本少男漫画？”

“呸呸呸。我才不看呢！”

“要拿什么赶紧拿！别耽误我看漫画！”

阿海眼珠子乱转灵机一动说：“咳，你这里有男人看的那种漫画么？”

阿凤一噎，她学着阿海的模样拍了拍桌子说：“出门右转五十米的有色书屋欢迎你，不送。”

阿海看到阿凤耷拉着的脸颊，担心自己真的惹怒到了阿凤，赶忙讨好地堆笑着说：“凤凤姐，啧，脾气咋这么大嘞，咱叔咋说的来着，顾客是上帝，你这也未免凶了点嘿。”

“有话快说，有事快做，没事出门。别耽误我看书。”

“哎，有有有有，我这冒着大风赶过来，可是有个天大的大新闻要和你将嘞！”

“天大的大新闻？”

“哎！”

阿凤当下漫画书，她将胳膊拄在柜台上，对着阿海招了招手，说：“啥事？”如果真是个大新闻，那她就不怪他打扰她看漫画了，但是如果不是……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阿海看到阿凤上钩了，嘴角弯弯，他走到柜台前，让阿凤把耳朵伸过来，阿海在阿凤的耳边说：“我跟你讲，我也是刚知道的，你可别外传，咳咳，你可得听仔细了啊。”

阿海口中的热气吹在阿凤微红的耳框周围，阿凤忍着不适，点点头说：“嗯嗯嗯，我听着呢，你赶紧说。”

阿海本想抻抻阿凤报一报刚刚阿凤吼他的仇。但是一想到除了阿凤以外没有人能给他他想要的那种“正向反馈”后，阿海就打消掉了抻抻阿凤让她急一急却偏偏不告诉她的想法。阿海虽然音量不大，每一个字阿凤都听得清，可是她却无法将这些字连接起来成为一个整段的内容，因为阿凤听到阿海说：“沈家老爷和夫人，据说出车祸双双死了……还有他们的小儿子和小女儿，据说通通消失了……你可别和别人说，我也是刚刚知道的。”

阿凤一连点了好几点下头，直到阿海神神秘秘地讲完，她还像是没有回过神来似的，阿凤拉住阿海的胳膊，她一时说不出来话，脑子里想的都是，是她认识的那个沈家老爷和夫人么？

除了她认识的那个沈家，整个云城，也没有别的姓沈的人家能被这样称呼了，而且，别的人家，也没有什么小儿子小女儿。

阿凤逐渐想清楚后，阿海还站在她对面十分肯定的对她点了点头，阿海想要得到的“正向反馈”已经得到了。

没错，阿海就像看到阿凤这个什么都不知道，无措又慌乱的神情，乡里乡亲都说他和阿凤是云城的双响炮，八卦嘴，但是阿海一直都在较着这个真！

他就是要证明他比阿凤更加“消息灵通。”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听说这个消息哪都没去第一个就往阿凤的小超市跑的原因。

阿海心满意足了，接下来这个消息就会在云城的街街脚脚、挨家挨户、小小巷巷里传遍，不过这都和他阿海无关了。阿海走出阿凤的小超市时，冷风再一次肆无忌惮地拍打着他的脸颊，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连围巾都没裹。

阿海走出去没多久后，阿凤就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得从超市里走了出来，她明明知道外面很冷，可她如今是觉察不到一点，她的脑海里全是阿海说的那个有些离谱的“消息”。

阿凤脚步匆匆的穿过几条小巷子，任凭掺着雨水的冷风打在她的身上，这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巷子里没有一个行人，挨家挨户门门紧闭，只能从窗户里传出的光线判断每户人家里有没有人。阿凤越走越心急，她很急于去证实些什么，可她又很怕阿海口中传出的“消息”真的被证实。

眼前的小房子就是沈咏后来搬进去的家，阿凤咱在楼道里，漆黑的楼道就像是野兽的食道一般，虽然比外面温暖一些，却散发着阴暗又潮湿的腥气，阿凤站在沈咏的门前良久，她的耳朵贴在门口处，除了外面的风声以外，她听不到一点动静，阿凤一颗悬起的心渐渐落回原处，她本想原地返回，背后的铁门传出一声厚重的响动，阿凤被吓了一跳，她连忙回头，瞪大这有些突出的眼睛，一眨都不敢眨地喊：“谁！”

“哎呦，是阿凤啊！你咋跑着来嘞？”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咏的邻居，阿凤想起阿海和她讲的话，走到铁门前，指了指沈咏的家，哆哆嗦嗦地说：“阿春叔啊，我、我、我是为了躲雨嘞。”

阿春叔将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阿凤从上看到下后，面露一丝怪异的笑容，他动动手将门打开，满嘴好意地说：“你这丫头，在外面躲着给我吓个够呛，来来来，进来叔家坐坐，叔家里热乎。”

阿凤强忍着不适，她露出一口白牙，在昏黄的楼梯间被灯光照的也有些黄，阿春叔手还握着门把，他看到阿凤的黄牙后，不再继续开门的动作，阿凤趁此机会，赶紧一推铁门将它种种关山，然后她撒腿就跑，直到听不到有人追上前后，阿凤才对着烈风大骂了一句：“糟老头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还想让我进你的家门！门都没有了，我可是阿凤，我才不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傻姑娘嘞！”

阿凤宣泄完后还一阵后怕，阿春叔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经常对小女孩动手动脚，简直就是个为老不尊的臭流氓，阿凤早就把沈咏一家的事抛在脑后，她逃出来后就一路小跑跑回自家的小超市里，她从暖水壶里倒出一杯热水，双手捧着，热气包裹住她的脸颊后，她才逐渐镇定了下来，等双手被冻的红色渐渐褪去，她才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

沈敏正准备下班回家，她听到自己的电话响起，她本能的以为是向宁南，因为除了她以外，没人会在这个时间给她打电话，沈敏想都没想就接起，她笑着说：“是不是又让我帮你带什么菜回来？”

然而电话的另一端却不是向宁南。

沈敏脸上的笑容也凝结住了，电话的另一端，云城派出所的警官还在机械得重复着说：“喂？沈小姐，您还在听么？我这边是云城派出所，这边有些情况需要找您核实一下，请您尽快来云城派出所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电话那头好像说了很多，可沈敏只听到了那句——“很抱歉的告知您，沈咏先生及白炎女士于今日下午五点左右被一辆卡车撞击当场身亡。”

身亡！当场身亡！

敏盯着眼前一直再摇摆不停的小赵，她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人堵住，她喊不出任何，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感觉自己周身都是一片漆黑，她摸不到任何能握住的东西，她也听不到其他人的喊声，恍惚间，她好像能看到沈咏和白炎站在她的面前，沈敏眨了眨眼，她感觉眼前很模糊，可是不论她在如何努力，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双眼。也无法在控制自己的身体。

她直愣愣的倒在了办公室的地上。幸好小赵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小赵将沈敏扶到办公桌旁的沙发上，只是不论他如何呼喊沈敏的名字，他都叫不醒沈敏，他只能看到沈敏的眼角以极快的速度留下一行行泪珠，泪痕还未显现便被再次填满。小赵慌了神，他捏着沈敏的人中，不停地喊：

“沈敏，你醒醒。”

“沈敏，你怎么了？”

“沈敏！沈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