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旅途 第35章 旧友

沈敏回到办公室后，像往常那样先去接了壶热水，同事老庄抬头看了眼就低下了头，像是手里有很多工作急需完成似的，他一直在回复着消息，老庄一旁的小赵蹭的一下从座位里站起身，他对着老庄的方向说：“你别太过分了。”

说完，小赵就走到沈敏身旁，他欲言又止，等沈敏都接完了一整壶的热水转身时，小赵才说：“你……昨晚没休息好？怎么脸色有些不好，要不，一会你在办公室里休息休息，门诊我替你去吧？”

沈敏莞尔一笑，“没什么，就是昨晚和姐妹们聚了聚，我没事的，我一会冲杯咖啡顶顶就行，你不是也刚下夜班么，我哪能让你替我？”

“姐妹们？”

沈敏点了点头，“大学的室友。”

“哦，之前没听你提起过，我还以为你是熬夜写稿子呢。”

沈敏提着热水壶，小赵想接过来帮她拿着，沈敏摇了摇头，“你回去吧，我也要去门诊部了。”

“哦。”小赵目送着提着热水壶走远的沈敏，想起刚刚群里大家传的那些话，他微微攥紧拳头，发恨得像一旁的白墙挥去，疼痛的感觉令他清醒。

他才不相信沈敏是群里说的那样假清高、真虚荣的女人。什么豪车、男伴、夜不归宿他都不相信。

小赵本不想再会办公室看群里的发言人之一——老庄，但是他的背包还在办公室里，他锤了几下墙后也算发泄了些情绪，再回到办公室，小赵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老庄，他拎起自己的包就往外走。

老庄抬了抬眼皮，待小赵走出办公室，他才撇了下嘴满不在意的说：“又是个被美貌蒙蔽了双眼的瞎子。”

···

沈敏提前了大概半个小时到达了门诊部，这时问讯处的小护士们还没上班，她打开电脑，便开始书写自己的发言稿。

专心工作的时候，时间就过得特别快，沈敏再一抬头，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病人敲了下门，询问道：“医生？”

沈敏坐直身子，她对着病人微点了点头，“请进，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

“医生，我这个位置有点不舒服，就是经常觉得自己喘不上气。”

沈敏摸了摸，“没感觉有明显的问题，除了喘不上气，还有什么其他的症状么？”

看病的人仔细想了想，说：“有时候还会疼。”

“是怎样的一种疼法？撕裂的疼还是闷闷的疼？”

“撕裂的疼。”

沈敏扶了下自己的蓝光镜，说：“那先去拍个片子吧，拍完片子带着片子过来看一下。”

“哦。好的医生。”

第一个病人出去后，沈敏刚要叫下一个进来，当她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她顿住了，因为，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门口站着的人是……向宁南。

未等沈敏开口，门口的人就走进诊室，她手里还牵着个看起来才三四岁的小女孩。她一直留心着孩子，等坐下后，看向医生时，她也明显的愣了片刻。

“沈敏？”还是向宁南先喊出沈敏的名字，沈敏抿着唇看着向宁南，“宁南。”

向宁南：“诶，沈敏，真的是你！你、你现在都是名医生了？”

沈敏再一次点头，她此刻有些激动，她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向宁南了，还有许规。自从被沈咏锁在家里后，大概有八年了吧。她们就这样逐渐断了联系，回回想起，沈敏总会怨恨沈咏的独断专横。

幸好，她终于逃离出来了。

沈敏很想和向宁南好好唠一唠，聚一聚，只是现在不是她和向宁南叙旧的时候，她还有很多病人没有看呢，沈敏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激动，刚想和向宁南说自己在工作约个时间再聚，就看到电脑里自己的第二名病人的姓名，视线落在“向宁南”三个字时，她几乎忘了呼吸。

她这可是心内科，一般情况下，来门诊的人十有**都得住院治疗，宁南……她的心脏难道除了什么问题？沈敏明明记得高中时向宁南的身体素质可好了。八百米都是女生当中数一数二的那种。

沈敏不敢再想，此刻她先是一名医生，才是向宁南的朋友。她面向着向宁南说：“宁南，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

向宁南久久没有说话，她将靠在自己身上的小女孩用力抱住，仿佛才充满了勇气一般的对沈敏说：“沈医生，我、我可能挂错号了，嗐，我可真是糊涂啊，我应该挂的是……是皮肤科。”

沈敏看着向宁南的双眼，她拉住向宁南，静静地说：“宁南，不要骗一名医生，如果你真的挂错号了，我可以给你转号，但如果你没有挂错，就请相信我。我一定会尽全力的帮助你。”

沈敏说完之后，就像是和向宁南对峙一般，良久后，向宁南略带着些许哭腔说：“敏敏。”

许是被向宁南的情绪感染，她怀里的小女孩也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沈敏：“这是……？”

向宁南拍了拍女孩的后背很是熟练的哄着孩子，等到孩子不哭了，两颗像是紫葡萄一样的眼珠子充满好奇的仰头盯着沈敏的脸看时，向宁南才说：“这是我的女儿，她今年四岁，叫果果。”

果果听到自己的名字，嘟起自己的小嘴学着妈妈的样子重复着“朵朵。”

沈敏一整颗心都要被融化了一般，这时她也注意到了果果的嘴唇，比一般的小孩子都要更紫一点，沈敏心觉不对，可当她还想再仔细看看时，向宁南就把孩子往转了个个，面向着自己的方向，而背对着沈敏。

“宁南……你，让我看看孩子。”

向宁南微微摇了下头，她还是从座位里站起身，她再一次坚称是自己挂错了号，无奈之下，沈敏只好将号退给向宁南，但是她还是很不放心，因为她总觉得果果有小儿心脏发育不全的症状存在。

沈敏在向宁南出门前，起身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塞进了向宁南的手里，“如果有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等我下班后，我再找你。宁南，我好不容易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向宁南看了眼电话号码，对着沈敏点了下头，说：“敏敏，我也是。”

向宁南离开后不久，沈敏虽然一直都在门诊部看病，但是她总是会想到向宁南，想到她怀里的果果，终于撑到下班的时间，沈敏将所有的病人也全看完了，她调出之前向宁南挂号的信息，记下了向宁南的电话号码。

沈敏没在回办公室，她掏出手机拨通了向宁南的电话号码，诊室里寂静无声，除了一直未接听的电话声响以外，沈敏还能听到自己清晰的呼吸声，在墙上的指针转过一圈后又要转过第二圈时，电话的另一端才传来一声很小声的“喂？”

沈敏赶紧出声说：“宁南吗？我是沈敏。”

“……”

“喂？宁南你在听吗？”

“……”

“宁南？”

沈敏听不到向宁南的声音，她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身子一直在前倾着，她看了好几眼拨通的电话界面，确认没有被挂断后，沈敏一遍遍喊着向宁南的名字，直到电话另一端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沈敏感觉是有人放下电话，又有人将电话接起。

沈敏再一次喊：“宁南？你在么？”

“嗯，是我。”

沈敏松了口气，“宁南，我终于听到你的声音了。你在哪？我下班了，我们聚一聚？”

电话的另一端，向宁南看了看熟睡的果果，又看了眼时间，实在是有点晚了，按照常理果果一会儿就会醒过来，如果到时候看不到她的话……果果是一定会哭闹的。

向宁南想起那个根本不把果果当成亲生侄女对待的小姑子后，还是打消了去见沈敏一面和她聚聚的打算。

向宁南婉言拒绝了沈敏的邀请，电话挂断后，向宁南的小姑子还满不在意地说：“谁啊这是？我好心帮你接了电话，你瞅瞅你这是什么脸色？给谁摆脸子看呢？等我弟弟过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向宁南垂着眼掩盖自己的真实情绪，自从来到龙城她们母女借住在小姑子的房子后，她就动不动要忍受小姑子的冷言冷语，向宁南不想和小姑子起冲突，她走到果果的床边，按照节拍一下一下的替她扇着风。向宁南望着果果熟睡的小脸，一点一点露出微笑，只是，她却无法不去在意果果那个微微发紫的嘴唇，她攥紧手里的扇子，那是她的心病，也是果果的心病。或许……她今天不应该那么快跑掉，她明明已经鼓起勇气了，怎么能因为医生是沈敏而放弃呢？

几天后，向宁南终于鼓起的勇气，因为果果也因为她自己。

果果确实天生从娘胎里就带着心脏病，向宁南当初也曾犹豫过，退缩过，还是她的丈夫李祥握着向宁南地说，亲口对她说：“宁南，那毕竟是一个小生命，或许医生说的也不一定完全准确呢？”

向宁南看着李祥眼中的自己，她抬头迎着天空，让自己的泪水不再流下，向宁南留下了这个孩子，随着孩子在她肚子里越长越大，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小手小脚在和她互动，就算肚子大了夜晚的她难以翻身，难以去厕所，她也不曾退却过。

果果好像很懂得心疼妈妈，生她的时候，向宁南生的很顺利，当她所有的母爱肆无顾忌的泛滥时，果果还是被确诊了先天性的心脏疾病。向宁南犹如被晴天霹雳一般，李祥也是，他抱着哭的情难自已的向宁南，嘴上说着“没事的，宁南，医疗那么发达，我们一定会治好孩子的，我一定会努力做个好爸爸。”

殊不知，当越来越多的药费摆在眼前时，李祥就变了个人，他不再掏钱，也很晚回家，禹城那样的小城市治不了果果的病，医生劝向宁南去周围附近大一点的医院看病，李祥就像没听到一样。向宁南好说歹说，李祥才终于点了头，可他却拿不出一点钱，只是把向宁南领到自己妹妹家里后就又消失不见了踪影。

向宁南将这些对沈敏讲出后，她已经留不出任何一滴眼泪了，要怪只能怪她遇人不淑，嫁错了人，她哄着怀里熟睡的果果，说：“敏敏，果果……现在还能不能有的治啊？”

沈敏眼圈红了一片，她很想把向宁南口中的李祥叫出来，痛骂他一个小时，但是她也知道她不能这样做。

沈敏摸了摸果果的小手，软软的，小小的，她自己也是一名医生，自然懂得先天的心脏病会给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带来怎样的痛苦，给一个这样的家庭带来怎样的磨难。

沈敏安抚了下向宁南的思绪，也在心里措了下辞，想好之后，她才说：“宁南，我没想过这么多年你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果果现在还太小，虽然我是心脏内科的医生，但是我也只是看成人的疾病，……嗯，就是我们应该问问儿童心脏病方面的专家，我想想，我好像认识个这方面的师姐，你先不要着急，我一定会帮你想办法的。”

向宁南一直在点头，现在沈敏口中的就是她唯一的希望，她恨不得给沈敏跪下，只求她能救救果果，果果还那么小，她还没有尝试过痛痛快快的生活、玩耍。

沈敏果然联系到了自己的师姐，她一个电话打过去，交代了果果的年龄、病情后，师姐就答应了帮忙看看，沈敏替向宁南和师姐约好时间后，短暂的松了口气，沈敏想到向宁南的困境，说：“宁南，你在……你的小姑子家住的还习惯么？要不要和果果搬到我家住？就是我平时除了睡觉时间基本都在医院，也许不能随时搭把手照顾果果，但是我家环境还是不错的，很适合果果休息……”

向宁南瞪大着双眼，她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子很酸，沈敏已经帮了她很大的一个忙了，她竟然还愿意让她带着果果去她的家里住……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感受过到善意帮助的向宁南终究没有忍住泪水，她双手握着沈敏的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之后，连夜向宁南就带着沈敏抱着果果去了沈敏的家，说句实在话，小姑子那里她真是一天都忍受不了，如果不是为了给果果攒钱，她早就搬出去住了，向宁南搬去沈敏家里后，自觉地承担起了各种家务。

第二天清晨，沈敏就在一阵浓郁的香气中醒来，她从卧室里走出来时，向宁南正系着围裙端着一碗看起来很好喝的粥，她笑着对沈敏说：“醒了？来尝尝我的手艺？”

向宁南的笑容让沈敏恍惚了一下，这次相遇她总觉得向宁南变了很多，但如今看到她的笑容，沈敏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高中时的向宁南，她还是高中时的样子，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沈敏站着不动，端坐在椅子上一副小大人模样的果果一边对着吃的吹气一边对沈敏招手说：“敏敏姐姐，过来！”

沈敏莞尔一笑，轻声说：“要叫阿姨。”

果果撅起小嘴，一直重复着“姐姐”，“姐姐”。

向宁南摸了摸果果的小鼻子，笑着说：“淘气包！”

果果：“就是姐姐。”

向宁南和沈敏对视一眼后，说：“行吧，就听她的吧，敏敏姐姐也去吃饭吧。”

沈敏红了红脸，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也太麻烦了，我……我是叫你们来休息的，不是让你来做饭的。是我想的不够周到，我一会就找个阿姨……其实是我平时工作太忙了，经常都是去医院对付一口。”

向宁南拦住沈敏，将她按在椅子上，说：“找什么阿姨啊，我和果果哪用得着找阿姨？其实这只是很简单的小米粥，我都做的很顺手了，我和果果来麻烦你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你再找阿姨不是赶我们走么？”

“可是……”

“别可是了，又不是专门给你做的，你不吃，我和果果还要吃呢！再说了，你空着肚子去医院那也不舒服啊，赶紧吃吧，我煮了好多，保证够够的。”

沈敏不再多说，她喝完一整晚粥后，刚要去洗碗，就又被向宁南拦住了，向宁南动作极其麻利，“不用你，你赶紧去上班吧！”

沈敏：……

“你别忘了和我师姐约得时间！”

“好的，我知道了。”

沈敏走出家门后，向宁南才开始吃饭，她想起见到沈敏前的那通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陷入了短暂的思考状态。如果不是那通电话里的陌生人告诉她不要挂儿科而要挂心内科，还专门告诉她挂号的时间，她是不可能遇到沈敏的，如果没有遇到沈敏……向宁南也就不会和沈敏的师姐取得联系。

所以，那通电话究竟是谁打的呢？听起来像是个男人的声音，只是不论向宁南如何辨认，她都不记得她认识这么一个人……

果果吃完自己的盘子里的食物后，用小手戳着向宁南的脸颊，小声说：“妈妈，你在想什么？”

向宁南这才回过神，她笑着摸了摸果果的小脸，说：“没什么，吃好了么？”

果果点了下头，“吃好了！”

向宁南把果果抱到餐桌下，叮嘱她不要乱摸沈敏的东西后，她的电话再一次响起。

向宁南接起，就听到里面传来沈敏的声音，沈敏说：“宁南，我忘了告诉你了，备用钥匙在鞋柜旁边的第二个抽屉下，你要是出门的话记得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