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凶。
我低头又看了一眼那枚预示着不详凶兆的签言,冷笑着随手把它丢在脚边,再用木屐的鞋尖不屑一顾的将它踢到一边。
老巫女面色如秋水,波澜不惊,似乎在那支木签掉落进我的手心之时,就俨然预测到了我随之而来的所有反应。
她似乎猜到了我就是这样一个对神明、对命运、对所有需要被‘敬拜’的崇高存在不屑一顾的异类叛徒。
她本可以使用神社巫女的权利对我进行言语上的仲裁,在众人面前将我驱逐出去,然而她并没有——似乎她也预测到了如果她真的做了,那我也一定会报复回来。
老巫女只是双手拢在巫女服的袖摆里,恭敬地候在一旁,目送我们离去。
“她让我小心身边人诶!说的是你吗,悟?”我拉着五条悟笑眯眯地转身离去,顺势揶揄着他:“你不会是三俗小说里的那种杰克苏男主,表面是什么热血男高,其实背地是什么世界第一杀手之类的隐藏人设吧?”
五条悟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似乎比我对此还要更不屑一顾。
“说不准哦?”他笑嘻嘻地踩着那根‘预测命运’的签而过,低头看都没有看一眼,用玩笑的揶揄口吻回应我:“也许我背后的人设是什么古老家族的继承人之类的也说不定诶~”
我看了他一眼。
他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抿唇看着我,把墨镜往鼻梁又推了推彻底遮住了那双漂亮又璀璨的眼睛,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一只手揣在口袋里微微低头,俯视我。
“噗嗤。”我忍了一下,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
“醒醒啦别做梦了五条同学。”我努力压着想上翘的嘴角,越是忍着笑越是想笑,拜托啊这都什么年代了,有咒术师这种奇怪的东西突然出现已经很离谱了,要是还有什么‘血统制继承的古老家族’这种设定那就更搞笑了吧。
而且这种设定完全就和传统意义上的现代热血JUMP漫不符嘛。除非是《死神BLEACH》或者《火影忍者》这种,但是我们走的难道不是热血男高打‘奥特曼’的这种风格吗?
“其实我之前也曾经做梦梦见自己是什么被供奉起来的神女呢。”我装出同样一本正经、亦真亦假的神情笑着对他说:“在梦里‘言出法随’那种能力我都有呢。一堆人排队跪在我脚下等我赐福,可风光了呢。”
“所以——梦里什么都有。”我笑着一锤定音。
其实我是几乎从来不会做梦的那一类。就算偶尔做梦,哪怕梦里再刻骨铭心,醒来以后,也会半点都记不清,像是看不见的橡皮擦将所有痕迹都从海马体上抹去得一干二净。
在踏足京都之前,我唯一记得的,便只有因为那枚戒指作为锚点而解封的那段和太宰相关的记忆。
也许是之前淅淅沥沥氤氲了一整个古城的那场晴空雨,也许是之前八坂神社内的参道灯笼让我又有了deja vu,但是我开始不自觉地闪回一些地点似乎是在京都的‘梦’的碎片。
我梦见了一座深隐于岚山中的朱砂色的塔,塔尖像淌血的利剑,直指苍穹。贵族和武士们携着浩浩荡荡的家眷顺着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长阶匍匐着叩拜在我的脚边。
梦里我的小御弥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替我整理着发簪。
而我安静望着那一列等待神女赐福的贵族和武士,还有排在队伍更后面密密麻麻望不见尽头的平民,一言不发地握紧了拳头,染了丹朱色的指甲刺入掌心,黏腻的血和微微的刺痛在梦里清晰的像现实。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高天原了。”我并没有转过身,背对着我的御弥说,声音被塔顶的风吹得模糊不清:“有一天,我也会死去呢。也许那一天,已经……”
我的话像骤然断裂的梳篦,一根发被他不小心倏然扯断在手心里。
“不会的。”他头一次僭越,打断了我的话,用着令我陌生且森冷的语气说:“把他们都杀了,您就会好好地活下去了。对吗。”
五条悟的眼眸将我从闪回的回忆漩涡中遽然抽拽而出。
他用着忽而低沉深晦的口吻,和无法琢磨的、深不可测的眼神望着我:“诗音酱知道吗,有时候记忆会说谎哦。”他把玩着我的手指,尾调带着分不清虚实的笑意:“但是,有时候,有的梦境不会哦。”
我们顺着祗园小路,朝着我订在了坐落于净佛寺内的那家酒店慢悠悠地走过去。
“所以悟君是那种,白天冷心冷清、没心没肺、晚上回忆会入梦的那一类人吗?”我好奇仰起头,视线落在他线条优越的侧脸。
他还是那般捉摸不透,用着玩世不恭的语调笑容轻飘飘地说:“你猜?”
我忽略了他语气浮于表面的轻佻,调侃着替他回答:“我猜,你不会偶尔还会梦见那个抛·弃你的前女友吧?”
其实到目前为止我以为我已经开始了解他了。我以为他会像之前一样,依旧用着那种捉摸不清的玩笑口吻给我一个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答案。
这样有来有回、彼此互相试探着的对话到也是别有一番趣味。就像一本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页会出现什么样剧情的书,阅卷人永远也无法感到腻味,总是好奇着想要翻览新的篇章。而我和他,对于彼此而言,似乎就是这样一本无法猜到走向的书。
“哇,诗音酱真的好聪明诶!”他用过于浮夸的语调状似惊喜地拉长尾音感慨着,伸手向我比了大拇指,顺势揉乱了我的头发:“猜对了,但是,没有奖励哦。”
“不是吧!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悟君真的还会偶尔梦见那个抛弃自己的坏女人吗?”我不可置信地问他。
五条悟低声笑了笑。是那种我无法分清是真实愉悦还是语带嘲讽的低笑。
“不是偶尔哦。”他收了笑意,看不见任何表情的面孔漫溢而出的情绪纯粹而浓郁,像窒闷的光潮在最绚烂的顶点将人吞没摧毁:“是每一个夜晚。”
“你都会梦见她?”我下意识放轻了声音问。
他沉默了一个红灯转绿的时间,而后开口,仿佛带着笑意的嗓音却又低又冷,像凝结了层刺入喉骨的冰:“梦见她和另一个人缠绵的画面。”
“那个人是谁呀。”这下我是真的好奇了。
他再一次用那种带着轻佻笑意的语气回答我:“秘密。”
***
我从来没有真的把五条悟说的那些亦真亦假的玩笑话当真。直到在入住酒店之前的关键时刻,我突然想起来,我忘记带了我的假ID。但凡用真名注册,那是分分钟被爪牙无处不在的Port Mafia揪回横滨。
然而该死的天气,又下起了雨。也许夏季末尾的天气就像记忆里某人阴晴不定的脾气,放晴还是落雨总是忽然而然,让人措手不及。
“我们可能要露宿街头了。”我叹气,摆出真挚而无奈的表情说:“离家出走,忘记带关键证件。或许,我们可以找到哪个寺庙,假装自己是流浪孤儿,将就一下?”
“”离家出走?”他歪头看我,突然倾身凑近,墨镜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半寸,苍蓝色眼瞳在暖色灯光下像融化的冰川:“护照本也没带吧?这种天气可找不到民宿哦。”
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我盯着他漂亮的下颌线,叹气。让一个正儿八经的高中生和我这个明明存款有着数不清多少个零的mafia一起流落街头,怎么想都过意不去。
“啊,所以说,可能真的要流落街头了呢……”我继续叹气。
他的情绪出乎意料的稳定。一点讶异和手足无措之类的情绪都没有。甚至唇角依旧噙着懒洋洋的笑:“怎么可能让诗音酱流落街头嘛。所以——要住我家的旅馆吗?"
我头一次瞳孔地震。
“你家旅馆?”
他一副心慵意懒的无所谓模样摊了摊手:“啊。家里正好有些产业在京都。”
……原来我以为的穷学生其实是个什么深藏不露的富二代吗?
三轮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在雨幕中格外清晰。
转过第三个街角时我僵在原地。朱漆鸟居在暴雨中若隐若现,青瓦白墙沿着山势绵延不绝,纸灯笼在狂风中摇晃如同漂浮的鬼火。五条悟单手插兜踏上石阶,回头时墨镜滑到鼻尖:"不是说好是家庭旅馆吗?"
"这根本就是......"
"家主。"穿墨色羽织的老者突然出现在廊下,身后二十余名仆人齐刷刷跪伏在地。我的手提包啪嗒掉在浸水的石板上,五条悟却弯腰捡起包,指尖掠过我手腕时带起细小的电流。
方才还普通的宅院突然浮现出无数咒力流转的金色结界。我的呼吸卡在喉咙里,看着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掌心的咒具玉。
"要摸摸看吗?"他忽然把玉坠贴在我掌心,冰凉的触感惊得我后退半步,"家主印信哦。"带茧的拇指擦过我虎口,他俯身时发梢扫过我的耳垂,"现在反悔可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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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