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白 第6章 你说的

从烤串店出来，晚霞正灿烂。

梧桐街上学生依旧多，四周都是肆意的笑声，但很奇怪，方知绿第一次觉得内心如此宁静。

一种心被满足后的安宁。

但宋思棠的心里显然跟她不相同。

走出店门没多远，宋思棠走快两步拦在方知绿面前，表情贼兮兮的。

“不是说不熟？”

五个字，尾调上扬，活像踩住了老鼠尾巴的小猫。

方知绿被她说得莫名心虚。

老老实实讲述了李闻白帮她的事情，方知绿说到最后，用手指比出一小截长度。

“大概，现在是这样，一点点熟。”

宋思棠听了哈哈大笑。

“知绿你也太可爱了，我要是李闻白，我也帮你。”

“不仅要帮你，我还要...”

剩下的后半句她没听清。

吃烧烤花了太长时间，方知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还得值日。

顾不上讲话，这个点儿别的同学估计已经在卫生区扫地了。匆匆和宋思棠说了声，方知绿提起步子就开始跑。

宋思棠叉着腰在后面慢慢赶。

“知绿，刚吃完，你跑慢点，小心岔气。”

-

值日去得还是晚了，到的时候卫生区已经打扫完毕，方知绿诚恳道歉，主动提出收拾最后一点残局。

同学都没计较什么，反而眼底划过一丝惊讶。

但方知绿没有注意。

落叶和垃圾已经被团成一团，要做的事就是把它们弄进垃圾桶然后倒掉，方知绿拿过扫把，三三两两的同学经过她朝教学楼走去，但有一人，在她面前停下脚步。

方知绿疑惑抬眼，眼前的女生短发圆眼，朝她笑得腼腆。

女生方知绿认识，叫徐莹莹，班里的语文课代表。

两人没多少交集，自然也没说过多少话，方知绿不善交际，正思考着该说些什么时，徐莹莹先开口。

“垃圾桶有点大，你一个人不方便，我和你一起吧。”

垃圾桶确实是大，刚才她还在烦恼这个问题。没有推拒，方知绿浅笑，礼貌道了声谢谢。

“不客气的。”

浮宁一中喜种香樟，穿过一片香樟树林，走至小道上，天空便没有半分遮拦，大片大片橘红色的晚霞开得绚烂。

“真漂亮啊。”徐莹莹发出感叹。

方知绿看着，应和点头。

两人并肩走，一人提着一边拉环，之前打扫卫生时也有几次是她们一起倒垃圾，不过与这次不同的是，之前她们并不怎么交流。

这次不知怎的，徐莹莹的话匣子打开了，主动开始分享一些趣事。

从学习上，再到生活上。到了垃圾场，把垃圾桶递给收垃圾的爷爷时，徐莹莹更是靠近方知绿，“知绿，你和宋思棠玩得很好吧。”

方知绿不懂她问这句话的用意，于是实事求是点头。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很高冷很严肃的人，都不怎么敢跟你说话。”

“但是最近看你和思棠相处得不错，今天更是和她一起出去，结果值日迟到，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想说，我也可以做你的朋友吗，崇拜你崇拜很久了。”

说完，徐莹莹面怀期待，忐忑地伸出手。

方知绿怔愣了一秒，而后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

“太棒了。”

像是达成契约一般，徐莹莹收回手，满脸雀跃。

“那以后我可以找你玩吗？”

“可以。”

“一起上厕所？”

“...可以。”

“问你问题？”

“可以。”

...

两人是踩着晚读铃回到教室的，徐莹莹笑意盈盈，分开时碰了碰方知绿的手，略显亲昵的动作被宋思棠精准捕捉，回到座位，宋思棠凑近逼问。

“就十几分钟的功夫，你就背着我在外面有人了？”

方知绿抿紧唇，不知如何回答。

“果然是了，我太伤心了。”宋思棠戏精地拿手擦拭眼角，皱着脸，试图挤出几滴泪。

表演了半分钟，眼看着方知绿连手都不知摆哪了，宋思棠及时停下。

以方知绿认真的性格，她应该真觉得自己在伤心。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我不在意这些啦，交朋友是好事啊，我很赞成的。”

“你都不爱在班里说话，所以很多人都觉得你不好相处，现在看来，不止我一个人有慧眼啊。”

“我们知绿不仅学习好，人也非常棒。”

接下来的时间，为了贯彻不在意这句话，宋思棠一下课就主动把徐莹莹给招过来，吃饭时也喊着一块儿。

徐莹莹乐在其中。

相处起来才发现，徐莹莹长相乖巧可爱，实际上是个与宋思棠旗鼓相当的话痨。三人一起出行，通常是她们俩在那吵吵闹闹，方知绿在一旁安静倾听。

氛围不至于太吵，也不至于太静，一切都像是刚刚好。

周三的傍晚，晚自习的前段时分，打水处的一个出水口下挤着三个女生，两个女生手忙脚乱撕着泡面调料包，另一个负责接热水。

接好热水、盖好盖子，三个女生一人拿一桶，轻手轻脚地走向操场的观众台。

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暑意，晚风干燥。操场上，三两成群的女生挎着胳膊绕圈走着，彼此倾诉着心事。男生则是时不时做出投篮动作，有一搭没一搭和同伴聊着天。

“你们说，男生为什么老喜欢做投篮动作，跟猴一样。”吸溜泡面的宋思棠发出感慨。

“他们觉得很帅吧。”徐莹莹抹了抹嘴，回答。

“可能是习惯？男生好像都挺喜欢打篮球的。”方知绿认真思索。

“有道理。”

“对了，过两天就又是月假了，我们要不要一起出来玩啊？”徐莹莹提议。

“我都可以啊。”

“那知绿呢？要一起吗？”

话题猛地落到自己头上，静静吃泡面的方知绿抬眼，看见两张面露期待的脸。

让人不忍心拒绝，但是...

“知绿得好好学习的，每次月假留的作业那么多，哪有时间出来玩。”

“要是出来玩写不完作业，我就没得抄了。”宋思棠说得理所当然。

“喂，你这人抄作业还有理啦。”

“知绿乐意给我抄，你说得好像你不抄似的。”

“你...”徐莹莹气结，“知绿也会给我抄的，对吧。”说着，她委屈巴巴地挎上方知绿的胳膊。

宋思棠不甘示弱地挎上另一边，“那也是先给我。”

“好啦好啦，都给都给。”

方才的纠结情绪消散，方知绿此时只觉得自己是鹅妈妈，两边各揣着只小鹅崽，小鹅崽们不是很听话，她得哄着她们。

“哎，大李子，那是方知绿吧。”

观众席下方，棕红色跑道上，一个男生仰头，下巴抬了抬，指向方知绿的位置。

李闻白闻言望过去，像是也才刚注意到，点了点头。

“学神也会跟朋友一起吃泡面啊，我还以为她只会埋头学习呢。”

“对了，上次啥情况啊，你们认识啊。”

“算是吧。”

“啊，我也想认识年级第一。那我成绩岂不是蹭蹭涨。”男生感慨。

李闻白轻轻笑了笑，没多言语。

本来就是打完球在操场放松一下，男生没再注意方知绿，而是接着聊起了刚才的进球，李闻白跟他并肩走着，时不时应答他。

“知绿，回去吗，我们也吃完了。”

“好。”

观众席上，方知绿擦了擦嘴，低头开始收拾垃圾，突然，无端地感觉到一道视线。

她抬眼，循着第六感看去，观众席下方两个男生正好经过。

只一眼，她就认出了李闻白。

貌似只是经过，李闻白的脸偏向身边的男生，而那个男生左手转着篮球，衣服袖子撩到了胳膊肘。

两人应该是打完篮球在这边散步。

所以，只是她的错觉？

“知绿，想什么呢，走啦。”

“哦，好。”

-

一月一度的假期。

相似的场景，方知绿走出校门时，校园寂静。

公交车站旁，站着的不是上一次那个司机，但却是如出一辙的动作。

石沙的碾磨声中，方知绿屏息，穿过一阵儿烟雾。

夏日降临，白昼开始拉长，越发繁绿的树叶中，透出的阳光依旧明亮。

方知绿安静地沿着路边走，时不时有人从身边经过，有下班的大人，也有散学的学生。

学生跟她年纪相仿，几个女孩子凑在一块儿，笑嘻嘻地约着回去一起打游戏、又约着去最新的奶茶店打卡，方知绿竖起耳朵聆听，捕捉到青提、蜜桃几个字眼。

思棠和莹莹会不会一起去呢？

岔路口，几个女生走向另一条道路，方知绿想着这个问题，无意识继续往前行走。

直至——

“方知绿。”

标准的普通话念出的三个字，不含一点情绪，方知绿心头一跳，熟悉的电动车刚好停在她身旁。

李闻白撑着把手，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上车。”

并没有看她太久，说出简短的两个字，李闻白目视前方，安静等待。

车旁，方知绿看着车后座，有些不知所措。

上一次搭车是因为腿疼，但现在腿已经好了，她完全可以自己走回去。

那继续搭车就是在麻烦李闻白了。

她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喜欢欠别人什么恩情。

沉默了片刻，方知绿决定开口拒绝，还没张口，前方的少年唰地递过来一张东西。

方知绿定睛一看，是这次段考的数学试卷。

“压轴的最后一问没有思路，我知道你解得出来，在车上帮我看看。”

“如果有什么可以帮你的，请尽管找我。”

“方知绿。”李闻白说到这话语一顿，扭过头，少年微抬起下巴，神色认真。

“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