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站在马车旁,楚舒厌不见要走的意思,陌妤见状又问:“怎么了?”
楚舒厌虽疑虑,却不怕她真怀有目的,她问:“你还会来见我吗?”
陌妤沉默了一瞬,“会。”
贪心不足大概就是说她了。
可她不是圣人。
陌妤默默无言,心里被楚舒厌弄得乱糟糟的。
楚舒厌刚消失在视线里,陌妤的脸便立刻拉了下来。
意料之中。
可这样不声不响跟在人身后监视她二人的一举一动未免令人作呕。
来人没有被发现的羞愧,坦然道:“陛下请郁小姐。”
她忍不住摩挲着腰间藏着的软剑,眼神随意扔在某颗枯树上,她沉默许久,不知在酝酿什么。
久到那人开始防备,唯恐陌妤在给他准备什么‘好果子’,她终于幽幽开口:“那便…劳烦大人带路。”
再次进宫,男人将她带去的地方并非承德殿,而是御花园的亭子下,倒不知皇帝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陌妤只知道他肯定会兴师问罪,默默编排着用什么理由解释。
“还没几个人敢对朕阳奉阴违。”皇帝不咸不淡道。
他消了气,又是那个喜欢把玩佛珠,总一副处变不惊的宸荣皇帝。
亭子附近只站着几个侍卫围在他们附近,个个蒙面黑衣,站在这里很是突兀,如果不是皇帝淡定坐在那,陌妤还以为这是谁派来刺杀皇帝的。
“皇上是在说谁?”
皇帝:“你靠着‘陌妤’的身份回来,却做着坑害陌家的事,是仗着朕不敢降罪于陌家?”没给她答话的机会他又质问道:“朕再问你,你又是如何与失忆的九公主相识的?!”
她理了理那日的情形,开始编造:“原也没认出,是与兄长从宫里出来那日碰到的,九公主被三公主等人堵在巷子里,似是要下杀手,幸而被我救下罢了。”
“这又是哪门子的事?”皇帝随口问道,可看那样子并不关心楚舒厌受了什么伤。
人只要还活着,便都不是什么大事。
“我只看见下人使阴招绊倒九公主,然后一行人围起来,还有些许打骂声。”略顿,她用了个很不好听的字眼:“九公主穿的朴素又虚弱不堪的模样实在难以置信其身份,我只是想着不能让人死在陌府附近,否则多生是非。”
天子面前,又是‘我’又是‘死’的,皇帝不与她计较,忍着对陌妤的不满说道:“你可知空口无凭,这是污蔑公主。”
陌妤不反驳,垂首站在一旁,仿佛与她无关。
她了然,前车之鉴在他心底扎着根刺,便是说什么也不能够短时间内博得信任。
皇帝一左一右摆着炭火,陌妤隔着好些距离,此时手已冻了个通红。
他置若罔闻,心道今日必给陌妤个下马威。
忽而一声嗤笑,皇帝大怒:“你不恨她也就罢了,回来种种动作都是为了她,郁时意,你自己说这是什么意思?你意欲何为!真当朕不敢动你吗?”
郁时意。
是啊,她并非陌妤,替身做久了整个人竟都畏畏缩缩的……
陌妤,不,郁时意应付似地跪了下去,语气依旧平静,丝毫不惧:“陛下想听虚言在下就保证再也不与九公主往来,谢绝九公主一切要求。”
“若陛下想听真话,我便答:儿时挚友,怎会因一些小事分崩离析?若非当年被逼无奈,这些年也不会让她变成如此这般。”
“恕在下失言。”郁时意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她闭眼强迫自己说出那话:“您担心什么我清楚的很,我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此心,我与公主彼此清清白白,若有意中之人,公主与我亦会相互祝福。”
“朕真希望你所言非虚。”皇帝冷哼道:“陌家的的兴旺,可不在陌邢青。”
她身体一僵。半晌,才应道:“是。”
如今举步维艰。冷风吹在脸上,郁时意脑子清醒了些。除非失忆的九公主主动些。她完全失去利用价值之前皇帝绝不会让她出事。
反倒是自己,后面还有陌家牵制。
楚舒厌早已孑然一身,从诞生在穗敏腹中起,从出生皇宫起,仿佛已经注定了她的一生。
郁时意又如何能放手去按皇帝说的做?如果楚舒厌平安喜乐无忧……可她很苦,她一点也不好。
楚舒厌靠在树下发愣,地上冰冷,她浑然不觉。
祁月晗说的话她其实并不意外,原本就没信旁人所说的她那母妃有多么好。
她不知道如何从这死局里走出去。
楚舒厌脑中浮现陌妤的面容,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利用陌妤。
“真够无耻。”楚舒厌嘲讽一笑,暂且跳过了这个馊主意。
不容她再清净,不远处亭子下传来争吵声。
两个侍女越吵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惹得楚舒厌更烦躁。
她忍了一会,那二人还是没有罢休的意思。逼得楚舒厌无奈只得亲自前去查看。
“你若没做,尽管去官府告我污蔑!”
“你!你这贱婢再敢胡诌我撕了你的皮!”
先不论对错,楚舒厌已经想即刻将后者轰出府。她憋着火,道:“你想撕了谁的皮?”
刘稔娴一慌,向后退了两步。看见来人,勉强地笑了笑,佯装镇定:“小殿下莫生气,我…奴婢只是一时冲动说了气话,秦芮妹妹总编排奴婢。这次倒好,还想去您面前污蔑奴婢偷窃……”
说着她擦了擦没有泪水的眼角。
秦芮一愣,没想到刘稔娴居然厚颜无耻到这般,“你恶人先告状!”她迅速向楚舒厌说清前因后果:“奴婢与她同日来府,这人生性善妒喜欢惹事生非,常因一些小事闹得动静极大。”
“昨日您前脚出府,她后脚就借口采买溜了出去。这府中下人可都清楚她什么人,本以为她也做不出泼天的祸事。哪料想今早宫里来了人,说昨日她奉殿下您的命去碎梅宫拿东西。”
许久没有听到碎梅宫这三字,楚舒厌笑了,重复了一遍:“奉我的命?”
刘稔娴不知道楚舒厌有没有动怒,见她还笑着心下稍稍松了口气,试图解释:“小殿下饶命啊,奴婢家中……”
话音未落,一只冷如寒冰的手扼住她的脖子,挣扎不开,她瞪着眼珠子拍打楚舒厌的手。
“谁给你的胆啊?”楚舒厌依旧笑问,那表情好似在同她说笑。
刘稔娴为保命吓得拼命甩出衣服里藏着的东西,“拿……我、拿……”
东西落地,发出一声脆响。她感觉到那手的力度减轻了些,连忙甩开楚舒厌,连滚带爬的想要逃离。
楚舒厌被甩的惯性向后踉跄了几步,视线转移到地上的东西。
无人发觉她此时的状态不对劲,刘稔娴触了最不该触的霉头——碎梅宫。
那是个血红的玉佩,这样古怪的颜色楚舒厌忍不住捡起来细看。玉佩被刻意做成了花的形态,却像是个技艺欠缺的匠人所做,只能勉强看出是花,只是这颜色过于突兀,与花不相配。
她注意到花蕊的位置刻着一个字:慕
“就只这一样?”黝黑如潭死水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刘稔娴。
她下意识想要往后挪动,那双眸子黑的可怕,深不见底,光是看着好像就要被吞噬。不待她翻身逃跑,楚舒厌已经蹲下平静地看着她的脸。
惊魂未定,那手突然轻柔地抚摸着自己,冷意席卷全身,她几乎是尖叫出来,“救,救命!!救命啊!”
秦芮瘫倒在地,不敢动弹,不敢出声。
只因楚舒厌面上和善的笑容还未褪去,一手却干脆的取下头上的素簪。
“啊!——”
刺耳的尖叫声并非来自刘稔娴,是秦芮。
楚舒厌猛然转头,目光落到秦芮身上,秦芮顿然捂住嘴,缩在一旁。
刘稔娴根本没有叫出声的机会,素簪是直接扎进脖间的,无甚力气的楚舒厌竟把那簪子插进去了大半。
她慢悠悠地把垂下的发丝抚了上去,又猛的抽手拔出簪子,血瞬间喷溅至她脸上,那血还是热的。
楚舒厌看着自己满手的血。
我杀人了。
接着秦芮就听楚舒厌忽的发出一声怪笑,那模样活像鬼魅还魂人间索命。
而刘稔娴瞪大的双眼再也闭不上,她躺在血泊之中,无声地控诉自己的惨状。
“去搜,将她盗来的所有东西给我找出来。”楚舒厌撑着最后一点意识对秦芮说道。
支开秦芮后。素簪从手中脱落,楚舒厌来不及思索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小侍女是如何进得去碎梅宫的,一股强风挂过,她摇摇欲坠,扶住一侧的柱子才没摔倒在地。
真冷。
楚舒厌倦倦地阖上眼,思绪沉入黑暗。
期间意识回笼过片刻,天上又飘起了鹅毛大雪,不久她便被层层白雪包裹。
她感觉到了冷,后面又渐渐感到温暖,到最后她呼吸有些艰难,身体愈发滚烫。
冷热交替,她不知在雪中这样反复交替了多少次。终于将意识彻底消磨殆尽。
秦芮吓得手脚不停,一直翻看着刘稔娴的所有东西,找出了不少首饰珠宝。等她确认再没有了后去内室找楚舒厌,她却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