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自己依然回不去,只能随这三人上山,这山庄依山而建,脚下石子铺成的小路一路绵延直上,两侧石栏环护,绿柳周垂,当真是一幅美景,走了一段还算平整的环山而上的山路,便来到一个气派大门前。
抬眼望去,这门嵌在一个三层的石木相嵌的阁楼里面,阁楼牌匾上刻着“八方来客”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这阁楼古色古香,青石青砖朱红石柱,窗栏格栅挑角飞檐,浮雕大气,很是精致。
门户大开,门两侧毕恭毕敬又站了八人。
看到来人,便躬身行礼,越往上走越入佳境。
周围偶有山石耸立,气势磅礴。又有艳丽花丛与葱翠佳木与之交相辉映。
再往前走,忽听得水声“叮咚”,远处竟有一清流自上而下,从花木深处泄于石隙之下,隐于山下乱石之中,风景秀丽,美不胜收。
两侧石壁中偶有石头阶梯嵌入山中,沿着阶梯往侧面看,自阶梯往上爬一小段,又是一片阁楼隐于山石翠木崖壁之间,隐约看的到一些人影徘徊,这一路蜿蜒而上,不知路过了多少阁楼房舍。
这山庄着实气势磅礴,比起城中深宫大院,这里依山而建,自然有另一番韵味。
钟凌突然觉得自己运气不错,白捡了一个大户的恩人头衔,果然是要时来运转!
又走了很久,走到一个分叉口,他们便不再往前走了,沿着岔开的小路直往里走去,走了一小段后便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竟是一片更开阔的山间园林。
阁楼庭院雕花走廊,整个大庭院里有一贯通四周的水系,旁边绿树环绕,群山呼应,远离尘世喧嚣,仿佛置身于宁静悠远的仙境之中。
这地方当真别致,也是当真难找得狠。
穿过迂回走廊,走向一大片空地,空地中间有一座最高大别致的阁楼,远见楼中牌匾上又是金光闪闪斗大三个字:“忠义堂。”
一行人还未到那跟前,便看见从阁楼里走出一群人,远远地迎了过来。
他们三人也甚是激动,步伐不由得快了。
为首的是一袭白衣一脸正气的中年男子,相貌和那个知礼的年轻白衣男子有三分相似,唯多了份不怒自威的气势。
只见他三人齐刷刷单膝跪地:“庄主,幸不辱命!”那群人一听此言,个个面露喜色,激动不已。
那庄主赶忙上前把三人扶了起来。
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眼光甚是慈爱。
“平安回来就好。这一路辛苦你们了。”
那红衣女子眼眶微红,把包袱递到那庄主手中。
一边跟他说着什么,又时不时的看向自己,那些人听得也是时而义愤填膺,时而一脸释然,庄主拿着仿佛千斤重的包袱,摸了又摸,之后把包袱交给身边一老者:“敬德,你去吧。”
老者同样一脸激动地接过包袱,然后一脸感激地看了眼钟凌,便离开了。也不知道那里面藏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宝贝。
忽见那一群人浩浩荡荡冲着自己走过来,钟凌心里突然有些发虚,那庄主大步走到她面前:“多谢姑娘仗义出手,拔刀相助,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钟凌连忙摆手,拔刀真谈不上,自己只不过是抬了一脚而已,“......客气客气,呃,小女子钟凌有礼了。”
“啊哈,我就说嘛,咱们有缘。”蓝衫公子插来一句。“尘风不得无礼!”庄主呵斥一声,那男子悻悻闭了嘴。
那庄主笑道:“钟凌姑娘,你是我青城山庄的贵客!如姑娘不嫌弃,且在山庄暂住几日,我们理当好好的设宴款待才是。”
红衣女子轻“哼”了一声,传递了下自己对这个贵客的不满。
一群人无视她的小女子姿态,紧跟着庄主纷纷行礼,恩人这个礼遇,钟凌自知着实受之有愧,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再下只是,凑巧路过而已,一切都是马儿的功劳。”
蓝衫男子“噗哧”又笑了。
众人见她言语天真烂漫,也都跟着笑了起来,纷纷附和道:“姑娘当真是年少机敏,侠肝义胆,谦逊又聪慧!”
原州人极注重仪表,女子更是看重相貌。平日里外人看到钟凌脸上的疤,总会做出一副悲天悯人苦大仇深状,仿佛那疤是长在了自己脸上。而她又一直如乞丐那般装扮,因此平日里没少受人白眼。
虽然钟凌嘴上说着不介意,但眼见着别人鄙夷的目光,心中落寞难免。
眼前这些人笑容坦荡,虽第一次见面,对她的伤痕视若无物,耳畔这言过其实又无比真诚的称赞,硬生生让钟凌红了老脸,反而心中略有一丝羞愧,其实自己原本只是想看个热闹,没想去帮忙的。
众人寒暄着把她带到了忠义堂厅堂,山庄的那些妇人,想来是平日里难得有个外人来,委实憋闷太久了。
好不容易来了个生面孔,成功的激起了她们的口舌之欲,于是这些妇人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围着钟凌七嘴八舌的问起了这一路见闻,顺带着还眉飞色舞的聊起了这江湖趣事,乃至整个青城山庄祖宗十八代的前世今生,丰功伟绩。
钟凌也听得津津有味,因为她对江湖事本就知之甚少,以前是不入江湖事不关己,后来虽然流落市井,但混入最底层艰难求存,无暇顾及其他。
从他们口中,钟凌简单捋了捋复杂的人物关系,当今武林乃至整个开原国,最富盛名的能代表正派人士的三大江湖势力,分别是:青城山庄、无双剑派、佛陀寺。而青城山庄首当其冲。
青城山庄庄主叶青城,一式雷云掌,据说掌法奇快,一掌从天而降,鸟兽皆亡。他天资独厚,少年成名,奈何夫人死得早。膝下只有这一根独苗,便是那个恭敬有礼的白衣少主,叶凌峰。
叶家少主,继承了他家老子的天资,善掌法,精通各种兵器,为人又敦厚谦和,二十有三,在江湖中已是青年一代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只是太过沉迷武学,性情寡淡木讷,到如今还没有哪个女子能入他的眼,因此至今尚未成家,硬生生愁坏了老庄主。
那红衣女子名叫沈红梅,是庄主二弟子,也是他的义女,和蓝衫公子年纪相当,年方十八,虽貌美脾但性情刁蛮,江湖人称“夺魂娘子”,擅使软鞭。
那个穿着花里胡哨蓝衫的,便是三弟子楚尘风,人送外号:玉面狐狸。一支青铜笔,一手好算盘,极善经营,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山庄的生意,大部分都是他在打理。可谓名副其实的好看又多金,女人缘极好,嘴贫但是发乎情止乎礼,乃色中君子也。
他二人都是自小被庄主收养的孤儿,因沈红梅自己死乞白赖的非要做师姐,于是她便当上了山庄二弟子,楚尘风屈居第三。啧啧啧,还真是出乎意料。
钟凌嘴角抽了抽:定是这帮人太过度美化自家人,想想刚才这几人驾马逃命的姿态,再想想那登徒子,相貌嘛,因为自己反感其举止轻浮,没仔细看,也不见得有他们说的那般潇洒。
黄衣妇人又神秘兮兮一脸春意道:“这沈二姑娘自小就倾心于我们少主,整个山庄的人都知道,只可惜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载落花,唯独我们少庄主不能领会。”
钟凌心想:有你们这些人如此大肆宣扬,想不知道也挺难的:“等等,虽是养女,但女儿对儿子倾心,你家庄主也不管吗?”
黄衣妇人聊到兴起,正待回答,被一个红衣妇人挺胸抬肘一把挤开:“去去去,端的在这胡言乱语,前因后果你都讲不清楚。姑娘,还是我来给你讲吧。”
……
“这沈姑娘啊,和我们尘风小公子一样,都是孤儿,都是自小便被我们庄主收养的孩子,因为自小在庄主膝下陪着少庄主一起长大,彼此感情深厚,不是亲生犹如亲生!本想把他和沈姑娘凑成一对儿,奈何这二人互相看不对眼……沈姑娘倾心少庄主,我们庄主原本也是不能接受的,后来又想义女也好儿媳也罢都是一家人,也就默许了,但我们少主偏偏看不上呀……因此这沈姑娘如今这身份不上不下,很是尴尬……”
原来青城山庄以铸造武器为营生,不只是江湖众人,官宦人家所用武器,很多也出自他们之手。
三大门派向来交好,因此虽然江湖小帮派层出不穷,但多数都是不入流的小门小户,像什么打家劫舍的铁杉帮啊,专发水上财的游龙帮啊,都不能与他们相较。
人多复杂关系太乱,钟凌听得脑袋嗡嗡作响。又不好意思去打断,只得说:“姐姐们真是见多识广啊。”
这妇人听得夸赞,更来了精神,正要继续讲说,只见一个温婉和善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笑骂道:“你们这帮碎嘴,姑娘远道而来,想来甚是疲惫,还不赶紧退去,让姑娘去休息休息。”
这几位妇人虽意犹未尽,但也规矩的退到一边。那蓝衫男子楚尘风,也跟在妇人身后,他抓着那温婉妇人的胳膊,一阵摇晃:“方姨,我也累了,也需要休息。”
妇人笑骂:“收收你那混模样,别吓坏了远来的贵人。你若想休息自己去便是,你跟着我作甚。”
“太久不见方姨,实在想念的狠。”一边说还一边冲着钟凌抛了个媚眼。
……鸡皮疙瘩抖落了一地,胃里一阵翻腾。
寒暄过后,那方姨要带着钟凌去稍作休息,随后一起用午膳。
只见那楚尘风拉着方姨神秘兮兮一通讲,被她伸手甩了一巴掌。他不依不饶的在那耍浑拉扯,直到方姨点头,才笑嘻嘻作罢。
方姨满面笑容地走过来,说:“姑娘,随我一同去看看为你准备的房间。”
钟凌跟着她穿过忠义堂,走过长廊,后面竟是另有天地,又是一处小院落。
钟凌看着门口牌匾上秀气婉转的三个字,惊讶的张大了嘴:“钟灵阁”
楚尘风神秘兮兮凑过来:“怎样,这名字亲切吧!我就说我们有缘分。”看钟凌沉默不语,他眉毛一挑:“不识字?没关系,那我念给你,这里是‘钟—灵—阁,哈哈!”
钟凌一时无语,虽此灵非彼凌,但当真是好巧。
方姨带着钟凌,进了钟灵阁。
沈红梅住在正间,钟凌住在她旁边那间。而楚尘风住在对面,一个巍峨的假山巨石,自院落中间穿过,硬生生把两边分隔开来,石头中间有个洞,内嵌一个小门。既省了院墙,又恪守了距离各自独立,当真是奇景。
房间陈设也是雅致的很,楚尘风在后面探头探脑地一路跟着,直到安顿好钟凌,方姨才把他拉走。
这一路很是疲惫,待人都离开,钟凌一个大字瘫到床上,一动不想动。时来运转啦,竟然能几天蹭吃蹭喝的日子。
不一会,又有人敲门,打开门只见方姨带着几个女婢
走了进来,她们把茶点放在厅堂桌案,手里端的木托盘放在里间梳妆台,紧接着又和方姨进了里间,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忙,不一会一大桶洗浴用的热水便准备好了。
方姨走出来对钟凌说:“姑娘一路风尘,定是累极了,先沐浴梳洗一下,吃些茶点,晚些我再过来,带姑娘去静心斋用午膳,午膳我们先在院中小厨房吃,下午姑娘好生休息,等到了晚上,咱们再好好吃喝一番,给姑娘接风洗尘。”
钟凌连声道谢应和。
待她们退去,钟凌匆忙塞了几口点心,一头扎进浴桶里,热水沐浴,只感觉通体舒畅,这一路实在过于劳累,没多久便头脑发昏沉沉睡了过去。直到被一口水呛醒,才惊觉水早已经凉透了。
刚逃出来时,为了躲避仇家纠缠,自己不得已混进最不易引人注目的乞丐堆里,如蝼蚁般风餐露宿过了一年,虽近日许因藏匿稳妥风头渐息,但也未敢有片刻松懈,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