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且慢!”那白衣男子本想制止,可惜终究喊得慢了一拍,已然来不及阻止这无礼的行为。
他手悬在半空中,尴尬的注视着钟凌那怒气渐盛的脸。
有生以来,钟凌头一次体会到,原来被银钱羞辱的感觉,是这种滋味,还当真是让人万分的不舒服。自从自己武功尽失,混迹于江湖以来,钟凌变得越发喜欢钱了。因为只有银子,才能带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虽然自己曾经乞讨过,脸皮已被磨练的相当厚实,但还没有厚颜无耻到如此饥不择食!
钟凌抬起头,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傲慢的红衣女子,多日的不顺意转变成蹭蹭见长的怒火,直烧的心头发烫:“啧啧,姑娘这教养,当真是配不上你这张脸。”
那红衣女子一看自己被一如此不起眼的男子当街耻笑,气得登时涨红了脸:“你个狂妄小子竟然敢羞辱我?”
“我为何不敢?”
那白衣男子见状赶忙赔不是:“小公子莫气,原是我家师妹鲁莽了。”
钟凌还没回话,只听得那远处马背上的蓝衣男子“哈哈”一笑道:“师姐,师兄,人家明明是个女公子,你们二人竟满口公子小子,如此眼拙,唉,当真是唐突了佳人呐!”
钟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的眼神也不怎么好,佳人?笑话!又看了看他那身虽然是蓝衫,仔细看内里却绣着夸张图案,和他表情一样浮夸的花哨衣服,嫌弃的翻了个白眼,这人的品味真是低俗。
见钟凌打量他,他笑得越发像个花枝招展的登徒子,惹得钟凌没来由的反感,再也懒得看他。
一听钟凌是个女子,那红衣女子在她脸上来回审视了一番,满眼鄙夷里有了那么一丝同情和厌恶,白衣男子却一直不住的道歉,一贯对长得好看的人极富包容性的钟凌,也不好再说什么:“罢了罢了,反正也没受伤,你们走吧。”
那红衣女子冷哼一声,自行骑马离开。
白衣男子举手致意后也策马而去。
只剩下那个蓝衫男子,凑到钟凌跟前探头问到:“姑娘,你要去哪里啊,再下可以捎你一程。”
“不必了,多谢好意。”
钟凌往日所见,皆是恪守礼仪的谦谦君子,即便是后来的市井小民,也懂得避嫌,像他这样乱搭讪的登徒子,还真是头一次遇见。
心中这般想,身子便往一边躲去。
忽听得前面那红衣女子阴阳怪气地喊了句:“师弟,人家既然不稀罕,你又何必去献殷勤,你还当真是不挑嘴!还不赶紧走,少主还在前面等着我们呢!”等等,不挑嘴?这是什么话,自己眼下是丑陋了些,可你长得美,很了不起吗?
钟凌怒目圆瞪看向她,刚待发作便听得身旁那讨厌的蓝衫公子大叫:“来啦来啦。”
他一边回应着那女子,一边冲钟凌笑着一扬手,扔到她怀里一个包裹一样的物什:“我乃青城山庄楚尘风,姑娘要记住呀,路途遥远没什么好礼相赠,请姑娘吃个包子吧,后会有期!”边说边紧跟着策马而去。
钟凌抱着怀中还有余温的包子,哭笑不得。
原是一段小插曲,钟凌也没在意,在亭中休息片刻,又继续往前走。
就这么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太阳快落山了。
自己好像走出了很远,走到了城郊,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这里不甚繁华,每间隔一段路程,才能看到几间民舍,但临近傍晚的景色幽美,别有一番韵味。
放眼望去,夕阳西下,彩霞满天,远处群峰矗立,于落日余晖中若隐若现。而眼前却是一片翠绿,微风拂面,舒服的狠。
陶醉于这难得的悠闲自在中,她心想反正自己到哪里都是一个人,不如找个客栈住一晚,先不回城中了。
终于在日落西山时,找到了一个看着还算别致典雅的客栈。走入大堂,很是宽敞气派。门口有一柜台,还未进的门来,便听到有人吆喝:“有客到!”
接着便有小二迎了上来,他看到钟凌的扮相,犹豫片刻,依然顶着敬业的笑脸问到:“公子,请问您是用膳还是住店?”“小二,劳烦给我找个安静地房间。”
“好来,您里边请!”小二带她上了二楼,选了走廊最深处最里面的一间房,房中布置简洁干净,看着还算满意。
钟凌交了房钱,定好房间,便下去用晚膳。
走到大堂,选了墙角一桌子坐下,摘了破洞帽子,要了一碗面,正要吃呢,突然听到隔壁桌上一人大叫:“呀,姑娘,咱们又见面啦。”
钟凌转头一看,竟是刚才半路上遇到的骑马的那三人,白衣男子冲钟凌微微一笑,点头致意。那红衣女子看她的目光依然满是敌意。
蓝衫男子站起来就往她这边走,白衣男子扯他一下,让他挣脱了。
他不请自来坐到钟凌桌上,眼睛贼亮亮地看着她:“姑娘,你我还真是有缘啊。”钟凌头也没抬,形同嚼蜡似的低头吃着面。
只听他在那念叨:“这个店你以前来过吗?我跟你说,这店里最难吃的就是面!”
“......”
自己差点被一口面汤呛到。
那人继续碎碎念,“这里的红豆膳粥和蜜饯青梅最适合女子,美味又养颜。”
这人虽然令人生厌,话说的倒是不错,眼前这碗面还真不是一般地难吃。
他在那滔滔不绝地给钟凌推荐这里的特色美食,钟凌吃得索然无味。
不由得想,自己以后食饭时再也不说话了,原来是如此让人生厌。
看钟凌兴致缺缺,他又说:“单是这么说,姑娘你也想象不出那味道,我给姑娘点下这小食,权当是给姑娘赔不是可好。”
“不必了,我一个人,吃不下那么多。”
他无视钟凌的拒绝,热络的叫来小厮索要了他说的那两样东西。等店家端上来之后,钟凌抬头一问: “桌上得一共需要多少文?”待小厮报了数,钟凌摸出铜钱,放在桌上。
“你既然这么喜欢,自己慢慢吃,这顿算我请你!”说罢只端着面碗快步上楼。
那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钟凌离去。后面那骄纵女子喊:“师弟,你为何非要去贴人家冷脸,这种无理之人理她作甚。”
钟凌自觉过往的经历,已让自己对外界事鲜少有情绪了,但被这个蛮横骄纵的大姑娘嘲笑自己刁蛮,让自己心中颇有些不痛快。
于是转头冲她灿烂一笑:“在蛮横无理这一点上,鄙人自知愧不如你。”
眼看她气急败坏,钟凌乐得哼着小曲走了。
钟凌认床,虽然这客栈的床比她那简陋住处的软,但换了地方她极不适应,客栈隔音效果又差,半夜三更还总有过往行人来住店,实在是乱得狠,晚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只觉得炸裂一般的头痛。
于是心想着赶紧回城去补补觉,她早饭都没顾上吃,买了点小食,便匆匆往回赶。
走到一隐蔽拐角处,忽听得前面嘈杂的狠,像是有人在打斗,不远处有三匹马散着缰绳,在路边草丛悠闲地吃着草,这马鞍有点眼熟。
钟凌悄悄弓着身,蹲在路边草丛里,顺着声音看去,果然前方有几个人正打得热火朝天。
只见一波紫衣人正在围攻两男一女,仔细一看,竟是刚刚遇到的那三人。
两个紫衣人正在围攻那个红衣女子,另有六个人分别与那白衣和蓝衫男子纠缠。不过一天时间,竟遇见了三次,要说没缘分,自己都快不信了。
眼见那打斗场面那般刺激,钟凌好奇的蹲在草丛里看热闹。
只见那红衣女子一手紧紧抱着一个包裹,另一只手持一个软鞭,手臂翻抖之快,鞭花如行云流水,使得围着她的二人一时无法近身。
哇,人虽然不讨喜,功夫真不赖。
打来打去,钟凌看明白了,他们并没有下狠手,只是要夺这个女子的包袱。
这红衣女子不过二十左右年纪,这手软鞭使得当真是凌厉致极,厉害非常。
手腕翻转间鞭子宛如灵蛇附体,硬是逼得那两个男子一时难以近身。但对方拳脚功夫,显然也不弱,他们又是精壮男子,对峙久了,女子体力上不占优势,脚步缓慢了许多,气喘吁吁,败势顿现,那二人一看此景,越发猛烈的进攻。
钟凌不由得想:这些人还真是不要脸面,几个大男人,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欺负一个女子。
白衣男子见情形危急,凌空一脚踢向纠缠的人,趁他们退开功夫,拔腿便向女子奔去,奈何还没走几步,又被紫衣人团团围住,不得不与这几人继续过招。
那紫衣人功夫也不赖,人又多,硬是缠的他一时无法脱身。
再看那个蓝衫男子,两只手不知道拿的什么东西,左手一戳,趁人家后退那一瞬间,欺上前右手当头向那人脑袋砸去,气势汹汹,全然不是刚才那副登徒子的模样。
这几人招招凌厉,但也没见血,打的还算雅。
蹲久了看得累,于是钟凌便坐在地上,一边看一边吃着在店里拿的小点心。
那马儿看了几眼钟凌的点心后,又悠闲的闷头继续吃草去了。
你家主人都那么危险了,你倒是吃的挺欢快。
哼,畜生就是畜生。
钟凌打了个哈欠,心想也不知道这架什么时候能打完。忽听得后面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又有几个行人向这边走来。钟凌冲他们摇摇头摆摆手,又指了指前方,那几人伸着头拧着脑袋顺着钟凌的指向,往那边一看,扭头拔腿便往回跑去,跑的那叫一个快。切,胆小鬼。
钟凌连同吃草的马儿一起,狠狠的鄙视了他们一番。
忽然又听到那红衣女子惊呼声起,只见那两个紫衣人像是耐心用尽,忽然发了狠,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把剑,两人两侧夹击,手拿利剑刀刀向女子拿包袱的左臂砍去,这美人本就疲于应对,不知道又踩到什么东西,脚下不稳,身子往后一仰,手上便慢了一步,鞭子没挡住呼啸而来的利剑,眼看着避无可避,她竟然左手死死地抱紧包裹,惨败着脸硬气的用右手去挡,任由那剑向她右手砍去。
老天,眼看着傲慢美人顷刻就要变成独臂少女了,想想那血淋淋的场景,钟凌登时没了胃口,心下有些不忍,再看看旁边那几匹正悠哉悠哉吃着草,一副不关己事的马儿,钟凌没来由的生气,吸足一口气放开喉咙大叫一声:“啊……!”
一边站起身来冲着马屁股,狠狠踹了过去。
太不仗义了,畜生,都不知道护主,要你何用。
马儿正吃的欢快,突然被那嚎叫声吓一大跳,还没来得及反应,屁股上又硬生生挨了一脚,大惊之下,一阵嘶吼,冲着人堆就“嗷嗷”嘶叫着冲了出去。另外两匹也后知后觉的紧跟着嘶吼着冲了出去。
钟凌的大叫声太过突兀凄惨,惊得打得正激烈的人停了手,往这边看来,看到那几匹疯狂逃窜冲着自己而来的畜生,众人也不在恋战,纷纷穿梭躲避着这些发了疯的马儿。
那蓝衫男子趁机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那几匹马儿狂奔了几圈后,便直冲着他们三个人去了。那三人飞奔到自己马儿身边,纵身上马扯开缰绳夹腿便跑。
紫衣人呆愣片刻,随即紧追其后,眼看着连人带马冲着钟凌就过来了,钟凌傻了:这三人要是跑了,等那紫衣人追不上他们,回头岂不是要砍了自己泄愤,不理智啊不理智。
正在思量着后路,只见那蓝衫男子策马来到钟凌身边,大喊一声:“快上马!”看钟凌一动不动,他顺手一捞把钟凌拽到马背上,策马狂奔。
他的力道着实太大,惯性使然钟凌嗷嗷大叫还没坐稳便趴到了马背上,这是钟凌第一次骑马,准确的说是趴马。
这个动作实在是太不雅了,马背又颠簸,想来他们此刻急于逃命也顾不上等她纠正姿势了,就这么一路颠簸奔出好远,直颠的钟凌胃中阵阵翻腾恶心,庆幸早上没吃饭,只吃了一点点心,不然得边颠边吐了。
一直等到好不容易甩开了身后的紫衣人,那蓝衫男子这才放慢了速度,扶着她慢慢起来。
她天旋地转有气无力的死死拽着这人的衣服,好不容易坐正了。
真想大骂他八辈祖宗,想想自己是在逃命,忍下了到嘴边的难听言语。
随着他,穿过蜿蜒丘陵,郁郁葱葱的树林,终于跑到了一座山脚之下,几人骑着马绕着山路转了半天,在半山腰一个非常气派的牌坊前停住。抬眼一看,牌坊上赫然金光灿灿四个大字:青城山庄。
自己便是这样,第一次来到了青城山庄。
下得马来,早有门口守卫之人过来牵马。
同时转头吩咐另一人道:“快去通知庄主,少庄主他们回来了!”
“嗨,小娘子,舍不得下来了吗?”耳边戏谑之声响起。
钟凌一把扯掉帽子扔地下,头晕眼花抬起头,有气无力地说:“快扶我下去,我想吐。”
看她脸色惨白,那人也敛了笑容,赶忙纵身扶着她下了马。
钟凌跑到旁边树下一阵呕吐。
实在是太难受了。
红衣少女别别扭扭缓缓走到钟凌面前:“喂,你还好吧?”
钟凌没敢说话,生怕一张嘴又吐了。
自觉被忽视的少女面有愠色,转念又想刚刚是她给自己解了围,江湖儿女,自当恩怨分明,于是别扭地说了句:“刚才真是多谢了。”
“不过,你怎么连马都不会骑?!”
钟凌有气无力地说:“大小姐,不会骑马不犯哪家的法吧!”
她“哼”了一声走了。
那蓝衫男子笑眯眯地看着钟凌道:“姑娘当真厉害,总能三言两语气到我家师姐。”
钟凌白了他一眼,冲他一竖大拇指:“你不同仇敌忾还这般开心,也当真是好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