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 第12章 第一幕 第十二场

第十二场

根据莉丝的情报，托拜厄斯等人的据点在离城镇有些许距离的早已无人居住的村落中。

几人传送到了城镇，沃尔夫吩咐完镇上待命的骑士后，跟着莉丝匆匆前往那个废弃村落。

因为是骑马，赶路的时间并不会久。莉丝坐在尤菲米娅前，随着接近目的地，她的神色愈发紧张起来。

“莉丝小姐，不用担心，副团长承诺了，那他就会尽全力拯救你的朋友。”尤菲米娅不忍地安慰道。

莉丝没有回应，只是继续指引方向。

“莉丝小姐？”尤菲米娅轻声呼唤少女的名字。

“莉丝小姐，你不说，我们是无法真正帮助你。”一旁的兰登忍不住插嘴道。

尤菲米娅瞥了兰登一眼，兰登比划着住嘴。

莉丝背对着他们的互动，马匹疾驰带来的风不断吹拂着她的长发，她的思绪早已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骑士大人……嫉恶如仇的骑士大人，是不会宽恕真正的恶的吧……” 莉丝轻叹着。

“真正的恶？”尤菲米娅重复道。

“科尼他们只是被骗了，但是领头的人，托拜厄斯，他带着一群人做了很多坏事：欺骗、抢劫、甚至杀人……”莉丝难过地说道，“即使是我，也知道这是无法轻易饶恕的。”

“……莉丝小姐，你认识那个强盗头子，托拜厄斯。”兰登肯定道。

莉丝嗯了一声。

三位骑士沉默地等着下文，尤菲米娅空出一只抓着缰绳的手，握住了莉丝冰凉的手。

“他不想回头，不愿意回头……可即使如此，我也想救他。”莉丝的低语如同哭泣，“托拜厄斯是我的亲哥哥。”

“兄长？”尤菲米娅惊讶道。

“村子里的大人都觉得他无可救药，你们也一定觉得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吧？”莉丝能够想象骑士略显尴尬的表情，她压低着声音，“但他对我很好，我想，这一生都不会有人对我这么好了。”

“他是那种自己挨饿还要给我带面包的人，是会满足我一切心愿的好哥哥。你们看，我的裙子……他说小女孩不能没有漂亮的裙子，但他也买不起新裙子，所以从垃圾桶里捡来了贵族女仆不要的裙子，花了好久自己改的……他之前甚至都不会缝纽扣……”莉丝不自觉摆弄着袖口的花边。

“那他为什么……”尤菲米娅有些不忍心问下去。

“出于好心。”莉丝轻笑出声，“很可笑吧，他的初衷只是想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你们之前提到过要调查‘怪病’吧？这个怪病很有名，周围的好几个村子都因为这个病消失了，大家死的死，跑的跑，尸体留在村子里也是被魔兽吃掉的份。”莉丝说着，可怕的回忆自然而然浮现心头。

“邻近的村子有个我认识的小男孩。我看着他躺在床上，连昏迷的时候都在呻吟，他的爸爸一直抱着他哭，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就只能这么看着，我真的很害怕……”莉丝捂住了脸，尤菲米娅在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尤其是，从那回来之后我也发烧了，我躺在床上，想着下一个要是我怎么办……村子怎么办……托拜厄斯，又怎么办？”

这么健康的莉丝难道曾患怪病？

三位骑士都有些动摇，但是很快莉丝继续说了下去：“托拜厄斯想尽办法要救我，他求医生来村子里治病，医生不肯，他又把积蓄拿去医馆买药，他什么都不懂，只能瞎买了一堆药草……好在我并不是患了怪病，吃了药之后我就退烧了……但其他人还是病倒了，怪病渐渐蔓延开，他很担心，他从医馆回来就一直在焦虑，说要想办法……”

“他想救我。他不想我们再受苦了。病死、挨饿、受尽折磨，最后死得毫无尊严，他不想我们也这样，所以他拼命找办法来救我、救大家。哈哈，谁知道他最终找到的办法，居然是害人……”莉丝的话语像是在嘲笑，又像在痛苦，声音浸透了悲伤，在风中无能为力地飘散，“也或者，在这样的世界里，只有害人才能活下去？”

“发生了什么？”一直没有插话的沃尔夫严肃地问道。

“有一个自称神使的人告诉他，唯一能拯救大家的方法，是信奉黑暗神这一神明。”

看到托拜厄斯放血，瑞文这次想要出手，但是又被制止了。

海德像是劝导托拜厄斯，又像是在说明给瑞文听：“这个魔法阵发动需要大量的魔力，仅凭你一人的血量是无法启动的——或者你想放干我的血？我猜，你的神使是要求祭品活生生被献祭吧？”

海德一边说着，一边又低头研究起这个魔法阵。

之前隔着一段距离只粗粗看了一眼，现在他看清了全貌，正在脑中飞快解析这个魔法阵的作用：火焰和烟雾花里胡哨，却是好用的障眼法，能够掩盖幕后之人真正的意图。这个魔法阵叠加了太多功能，他必须要尽快研究出魔法阵的用途。

也因此，他没有注意到，托拜厄斯的血不断流下的同时，他嘴角流出的血，也同样滴落在魔法阵里。

魔法阵泛起了幽幽的光。

海德皱眉。

瑞文忍不住破口大骂：“不靠谱的魔法师，你不是说启动不了吗？”

托拜厄斯则露出了痴痴的笑容：“看吧，吾神庇佑着我，神赐予我荣光。”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瑞文打晕了。

瑞文不知何时已经挣断了绳索，而海德还在一边没有紧张感地絮絮叨叨：“信仰不是力量，也无法补足魔法阵需要的能量，这充其量就是挣扎着发个光，一会魔法阵就开始索取启动能量然后因为能量不足就……啊……”

海德解释到一半，突然有些心虚。

瑞文把海德从魔法阵中拖出来，拿托拜厄斯的匕首割开了绳索：“有问题吗？”

“有，我的血掉在了魔法阵里，我这种程度的魔法师血蕴含的力量，能够启动魔法阵。”海德讪笑着。

“你刚才不也解释了，这么一点血能有多少力量。”瑞文将海德扶起，又转身将托拜厄斯拖出魔法阵。

“我刚才研究了一下这个魔法阵的功能，其中有一个追索的功能。”海德有些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什么意思？”不懂魔法的骑士完全摸不着头脑。

“就是魔法阵在接受到启动能量后，会循着能量中的元素找到能量的起源，这是最高级的魔法之一。”

“嗯？啥意思？”

海德深吸一口气，但他比较亏心，因此还是耐心解释：“用骑士也能理解的话来说就是，一旦接受了我的血，这个魔法阵就会追踪到我的魔法核并吸收我的魔法，直到吸够足够启动魔法阵的能量。设计者本来应该是为了防止祭品在仪式一半逃跑，所以吸收祭品的生命力的。”

瑞文无语地回头看向海德，海德则一脸无辜地对视。

“海德阁下，按照您的解释，我可以假设现在情况紧急吗？”瑞文嘴上恭恭敬敬，实际已经用眼神表达了“你踏马还不想想办法”的意思。

“在想了、在想了！”海德连连致歉，“把追索的路径断开就行了，这好办，用隔离的魔法，让我想想……”

“海德！瑞文！你们没事吗？”最混乱的当口，上方遥遥传来沃尔夫的声音。

“副团长，这里，下面地窖！”瑞文连忙大喊，一边的海德则完全顾不上回应，手忙脚乱地往魔法阵中输入自己的魔力。

地窖门被一把拉开，沃尔夫率先跳了下来。

跳下来的同时他环顾四周，瑞文正抓着一个昏迷的青年，海德则半跪在一边，他手边是一个巨大的魔法阵，魔法阵闪烁了几次光芒，最终暗淡了下来。

海德松了口气，抬头看见走到自己身边的沃尔夫，他习惯性地笑着问候道：“来得非常及时，沃尔夫团长。”

“是啊，我赶来给你收尸呢。”沃尔夫呛了他一声，回头朝着上面喊道，“下面没有问题。”

语毕，两位骑士带着莉丝一起也跳了下来。

“几位也无恙，真是太好了。”海德起身，笑眯眯地和众人打招呼。然后他看到莉丝惊叫了一声，匆忙跑到了瑞文那边，紧张地看着托拜厄斯。

“上面那些其他的村民呢？”海德指了指头顶。

“打昏了。”沃尔夫回答，“这里又是怎么回事？邪神祭祀？上面那几个村民就神神叨叨的。”

沃尔夫双手抱胸，和海德交流起了情况。

“嗯，具体事宜我觉得瑞文队长应该会整理成详细的报告。”海德耸肩，不想给沃尔夫再讲一遍故事。

“那神使呢，你们抓到了吗？”

“你们也知道神使？遗憾，托拜厄斯先生似乎知道点什么，但是他刚才的状态并不适合套出情报，”海德没有表现得很意外，沃尔夫一行人这么快出现必然是有知情人，而知情人大概率就是跟着他们一起出现的莉丝，“而且他可能还和魔法实验有关。”

“嗯？”意外的发现让沃尔夫微微扬眉。

“托拜厄斯先生情绪起伏极大，并且和外貌不同，有超乎一般人的力气，刚才他抓我的时候我感受了一下，他的体温似乎也远高于正常人。”

沃尔夫闻言示意了一下瑞文，瑞文摸了摸托拜厄斯的额头，点头回答了二人。

“村子里的怪病的症状应该有高烧，魔兽异变的症状是……力量增强、狂躁、短寿……”沃尔夫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感觉有些牵强却又微妙地有些关联。

“病理特征需要骑士团之后提供我一具异变魔兽的尸体研究，其他的，我们可以等托拜厄斯先生醒来后再问。”

语毕，海德和沃尔夫两人走向昏迷的村民。

托拜厄斯躺在地上，莉丝一脸担忧地握着托拜厄斯的手。瑞文正站在一旁和尤菲米娅以及兰登交换情报。

见到二人过来，几人调整了下位置，为二人空出空间。

“要叫醒他吗？”瑞文问道。

“嗯，叫醒他吧，既有神使的事情，又有魔法实验的事情……等等……”沃尔夫说到一半，突然觉得情况不对，“他是不是陷下去了一点？”

“什么？”瑞文还没有说完，就见托拜厄斯身下的地面突然像是活过来一样起伏着，须臾，地面就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莉丝尖叫出声，沃尔夫还来不及伸手抓住他们，这个口子就如同张开的大嘴一般，瞬间将托拜厄斯和莉丝吞了下去。

变故发生得太快，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地面已经又恢复平整，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地面把托拜厄斯和莉丝吞下去了？”兰登疑惑地确认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敌袭？”尤菲米娅环顾四周。

“不攻击我们，只抓走他们？是什么目的？”瑞文感到困惑。

“保持警惕。”沃尔夫提醒道。

“不，不用担心，是魔法阵的效果。”海德开口，他正沿着魔法阵边缘踱步，脑海中飞快地思索，“魔法阵有转移的效果，这不是纯粹血祭那些故弄玄虚的魔法阵。”

“我以为你已经中止了魔法阵的启动，海德阁下。”瑞文咄咄逼人地问道。

“我也以为，”海德敷衍地回答，“显然，这魔法阵的创造者并不是个纯粹的骗子，他是个具有丰富研究经验的强大魔法师。”

“神使。”沃尔夫念出了这个村民们无比推崇的名字。

“我们得赶快找到托拜厄斯和莉丝，”瑞文说道，“莉丝是无辜被牵连的，而托拜厄斯身上也藏着重大的线索。”

“怎么找？能够用仪器追踪吗？”尤菲米娅问。

“各位稍安勿躁，我现在解析一下这个魔法阵的作用。”海德拿起了桌面上托拜厄斯放的那张纸，“沃尔夫团长，劳驾您或者您的下属上去找一位村民，我需要详细确认之前他们在祭祀时发生了什么，任何细小的细节都不要放过。”

沃尔夫示意瑞文一起，尤菲米娅和兰登则在海德身边待机。

离开地窖的时候，他看到海德正席地而坐，从空间魔法中掏出了一支笔，趴在地面上写写画画。

他和瑞文双双走出地窖，穿梭在昏迷的村民之间，待和地窖拉开一段距离，他才低声询问道：“瑞文，这个魔法阵是怎么回事？”

“嗯？”瑞文疑惑地看了一眼沃尔夫。

“你说你以为海德已经中止了魔法阵的启动。”沃尔夫沉着脸，表情严肃。

“是的，至少按照我的理解。”瑞文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沃尔夫一边听着，一边摸着下巴思索。

“后来魔法阵的光熄灭了，在我看来魔法阵确实停止了，而且按照海德阁下的说法，这个魔法阵启动时会产生火焰和烟雾的效果。”瑞文就像是大多数骑士一样，在魔法方面并没有很深的造诣，一系列事情发生也确实符合他认知中的魔法阵中止。但是他是温特人，始终带着对北部战争幸存者的淡淡警惕和敌意，因此习惯性地将发生的细节都记了下来。

交流完，他们又叫醒了几个村民，反复确认了之前村民们在进行祭祀时发生的场景。

村子爆发怪病已过去一年，这些村民们都是从那时起被托拜厄斯召集的信徒。

他们根据神使的要求不定期举行祭祀，为的是使黑暗神降临，将所有病痛和贫穷消除。每次的魔法阵都是由托拜厄斯亲自画的，他作为祭司深受神使信赖，只有他持有魔法阵的原图。画完之后，他们将祭品放在魔法阵中心，先割开祭品的四肢，再由信徒们集体祈祷并奉献血液，魔法阵启动，在黑色的烟雾和火焰灼烧中，祭品被活活烧死，当祭祀结束，一切都没有留下痕迹。

由于每次祭祀都需要信徒集体献上大量鲜血，因此村民们尽量控制着祭祀的频率，但出于神使和托拜厄斯的要求，还是有不少信徒死在了祭祀中，只是村民内心对于神的虔诚早已远远超越了对于死亡的恐惧。

“每次发动都有火焰和黑色的烟雾，但是托拜厄斯他们消失了，却没有火焰和烟雾？”瑞文皱眉。

沃尔夫确认了一下：“琉……海德说只要隔离‘追索’的路径，就可以中止魔法阵的启动？”

瑞文点头：“这有问题？”

“不，理论上没有问题，隔绝魔力源确实可以中止启动。”沃尔夫摇头，“问题不在这里，海德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但是他的解决办法却不是隔离魔力源。”

“嗯？怎么说？”

“海德应该是损坏了魔法阵的部分功能。”沃尔夫组织了一下语言，“没有火焰和烟雾，但是转移的功能仍在，所以魔法阵只是根据最初的设计，按照顺序一一启动功能。”

“不可以损坏魔法阵吗？”瑞文问道。

“可以，我只是不理解他为什么说的与做的是两种方法，在魔法上他一直是非常严谨的人。”沃尔夫摇头。

“他要隐藏自己损坏魔法阵的事实？”瑞文猜测。

“不知道，而且既然魔法阵启动了，证明魔法阵获得了足够多的启动能量，也就是魔力，但是海德那家伙看上去完全不受影响。”

“海德阁下是首席魔法师，魔力量应该是非常深厚的。”瑞文回答。

“这可是每次启动都需要大量人献上濒死量鲜血的高级魔法阵，更何况生命力作为能源来说本就比魔力还要精炼，只是这种做法为学界不齿。”沃尔夫一板一眼地回答，让瑞文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差点忘了，这位曾经是正经魔法科科班出身的。

“那家伙太遮遮掩掩了，早晚从他嘴巴里把真相撬出来。”沃尔夫抓了抓头发，一脸烦躁，“走吧，我们回去吧，时间差不多了。”

感谢您的阅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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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一幕 第十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