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 第11章 第一幕 第十一场

第十一场

幕后黑手暂且还没有收获，秘密基地倒是已经找到了一个。

海德和瑞文被这群看似强盗的村民押送到了他们的据点：彼此都被捆住了手脚，一起关押在不知哪里的地窖，作为阶下囚，此时正在静候村民处置。

先谨慎地确认好周围没有其他人，瑞文终于开口解决心中的疑惑：“父亲大人？瑟瑟发抖的小少爷？”

“你用说谎的钓饵，就可以把事实的真相钓上你的钓钩。”*海德用咏叹调一般的语调喟叹，在注意到瑞文怪异的眼神后，他摇头，“哦，缺乏欣赏力的士兵。”

瑞文强忍皱眉的冲动：“所以，你演这一出戏是为了什么？”

“深入敌营？”海德促狭道，“您不觉得很可疑吗？我们兵分两路之后立刻就出现强盗，强盗头子轻而易举地找准了村长的位置还制住了他，村长还认识强盗头子，一群打劫的强盗却心大到在村子里都没有搜刮我们的行李……”

瑞文冷笑：“你不必向我一一解释，我长眼睛了。”

海德耸肩，不走心地表示歉意：“冒犯了，我老觉着骑士就和沃尔夫团长那样靠肌肉思考的。”

“那是因为我们的直觉比思考能更快得到结论。”瑞文忍不住为同僚辩护。

“那你们的大脑和野兽的大脑又有什么区别呢？”海德笑了笑，在瑞文还欲反驳前停止了这种无意义的争执，“说回正事。村民当然也在怀疑我们，这种与世隔绝的小村子，只要出现外人都是可疑的。莫名其妙出手大方的商人？来这附近做生意？来做慈善的吧。”

“我知道，”听出海德对潜入计划的指摘，瑞文并无疑义，“但是这也比一群全副武装的骑士去大肆搜捕要强。”

“对，不过这是一场赌博，看能不能恰好撞上幕后之人的圈套。万幸，确实中奖了。”海德晃了晃被捆住的双手。

“……那你在那边哭哭啼啼个什么？”瑞文无语。

“我猜村民们只知道我们会来，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一个娇气小少爷总比一个魔法师更让人放松警惕，”海德笑眯眯地说道，“而且您不觉得太快了吗？我们才到村子，第二天‘村外就出现了魔兽’，沃尔夫团长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强盗’。”

“不意外，村子里多半有通风报信的。我现在担心整个村子都有问题。”瑞文内心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确实，穷困闭塞的村子、突然爆发的怪病、消失的年轻人……不幸已经开始，更大的灾祸还在接踵而至。*”海德兴致颇高，“疑团重重。瑞文队长，你猜猜后面会发生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意外。”瑞文冷静地结束了话题。

沃尔夫三人带着两位村民回到村中。

算上清剿魔兽，他们确实浪费了不少时间，不过离开得也并不算太久。尽管如此，回到借住的空屋时，原本留守的海德和瑞文已不见了踪影。

沃尔夫示意两位骑士放开老人回去报信，自己则大马金刀地坐在屋中等着。

很快，惊慌失措的老村长带着几个村民来到了他面前。

看到面无表情的沃尔夫，老村长一阵踉跄，但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沃尔夫已先一步堵住了他的话：“该知道的我已经知道了，现在我问你，托拜厄斯他们据点在哪里？你还知道些什么？”

老村长浑身颤抖，几次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沃尔夫看着眼前几个抖得不像样的人，叹了口气：“我们是骑士，我们不会伤害本应保护的人。”

骑士这个词似乎触动了什么，村民中传来几声窃窃私语，但众人仍旧心怀畏惧。

“我知道了。”沃尔夫的声音严峻沉稳，他并没有进一步逼问这些衣衫褴褛的村民，只是起身，带着两位骑士朝屋外走去。

“海德和瑞文应该潜入调查了，等到时机成熟了瑞文一定会联系我们。尤菲米娅，用传讯道具联络埋伏在镇上的接口人，派遣一支小队来支援法韦尔村，这里果然有问题；兰登，你擅长追踪，海德和瑞文他们也许没有走远，这次的敌人藏得很深，保险起见我们要抢先一步找到敌人的据点……”沃尔夫语速飞快地一一指示。

“他们已经走远了。”沃尔夫的话被突然响起的女声打断。

沃尔夫皱眉，三人一齐看向插话的人。

倒是个熟人，正是前一日为众人带路的少女，莉丝。

“走远了？他们骑马了还是……”沃尔夫并没有质疑少女，只是反问道。

“他们有个奇怪的道具，通过那个道具能够转移到很远的地方，你们在附近是找不到你们的同伴的，”莉丝尽量平稳着声音，试图用生涩的谈判技巧继续话题，“做个交易吧。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你们的同伴，但你们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传送道具？”尤菲米娅捕捉到关键词，“如果用了传送道具的话对我们更有利，海德阁下寄放在马车里的道具中有魔力追踪仪器。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追踪仪器可以检测出小范围内传送道具的魔力走向。”

沃尔夫内心朝着不在场的某人那过分周全的准备翻了个白眼。

路上海德在絮絮叨叨解说道具的时候他并没有细听，但仔细想想好歹是个首席魔法师，这种程度的道具怎么会没有。

尤菲米娅的声音虽轻，却并没有避开莉丝。

少女模糊理解了尤菲米娅那一长串说明，身形有些摇摇欲坠，但仍旧咬牙试图抓住她话中的漏洞：“小范围……不是吗？而且还要等这个什么仪器启动，也许最后你们的仪器根本找不到你们同伴的去处。”

“检测低级道具当然没有问题。那些人的传送道具也是别人给的吧？你知道能进行人员传送的道具有多贵吗？你觉得把那群人卖了能买得起一个传送道具的螺丝钉吗？”兰登每甩出一个问题，少女的脸就褪去一点血色。

尤菲米娅肘击兰登让他闭嘴。

她看向莉丝：“小范围是相对的形容。虽然仪器追踪范围有限，但村民能得到手的传送道具应该是最低级的，仪器的范围绝不会超过追踪道具的极限。至于花费的时间，相信我们的同伴有足够的能力短时间与他们周旋。”

唯一的筹码被人毫不犹豫抛弃，少女沉默不语。

沃尔夫此时开口问道：“莉丝小姐，你似乎知道什么？”

莉丝咬住了嘴唇，她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就像前一日拦在众人面前一样，此刻她也只是硬着头皮挡住三人的路。

沉默在空气中弥漫。

沃尔夫看着倔强的少女，忍不住叹气道：“好吧，仪器要花费时间，确实不怎么方便。”

莉丝依旧死死盯着三人，她的双手反复揉捏着裙角，漂亮的花边都被蹂躏得有些变形。许久之后，她才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说你们是骑士？”

三人对视一眼，最终沃尔夫回答道：“是的，我们是黑翼骑士团的骑士，之前也说过，我们奉皇帝陛下的命令来调查怪病的事情。”

沃尔夫注意到，谈到怪病的时候，少女眼神一缩，有些难以置信。

少女迟疑着开口：“科尼的爷爷确实说了，你们是骑士，所以我来找你们。科尼说过，骑士是救死扶伤、庇护弱者的英雄。虽然我不怎么相信，毕竟当初怪病爆发的时候，骑士并没有来救……”

少女渐渐低下了头，她的话语变得断断续续，原本充满活力的声音也隐隐透出了悲伤。

“科尼相信你们，科尼一直想要像骑士一样拯救大家，不光是科尼，大家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少女最终鼓起勇气道，“你们能够救救大家吗？”

“莉丝小姐，我们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我们需要收集情报……”尤菲米娅冷静地指出问题所在，但是却被沃尔夫挥手制止。

“我不能保证拯救所有人，我不是全知全能的光明神，”沃尔夫上前蹲下，对上少女低垂下的视线，他的眼神平静而深沉，“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将尽我所能拯救所有我看到的人，以骑士之名宣誓，小小姐。”

“不需要你进行任何交易，拯救他人本就是骑士的职责。”

少女将头埋得更深了一些，她捂住了脸，手指拼命揉搓着双眼，少倾，她才重新抬起头来，眼眶泛红，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好！我带你们去他们的据点。”

海德看着眼前的场景，觉得刚才瑞文的话还是说得太满了。

在将他们关押在地窖许久，疑似强盗头子的人终于带着强盗团伙下来，和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却不是交易或者威胁，而是……

“所以，你们是想把我，献祭给这个什么，黑暗神？”海德眨眨眼，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托拜厄斯的话，“黑暗？神？”

“大不敬。注意你说话的口吻，外乡人。”托拜厄斯不满地说，“我是黑暗神的祭司，这里都是吾神最虔诚的信徒。”

“哈，”海德没忍住笑出声来，看了一眼托拜厄斯破旧磨边的布衣，以及身边一圈衣衫褴褛的村民，“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但是……这得是多伟大的神，连给你们吃饱穿暖都做不到？”

“大放厥词！”其中一位信徒被激怒，冲上前狠狠踹了海德一脚，“不想再吃皮肉之苦的话就闭嘴！”

“哈？你们本来就准备‘献祭’我，死前我不得多说几句。”海德完全不知收敛，他不知何时又从瑟瑟发抖的哭包小少爷变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角色转变太快，搞得同样被绑在一旁的瑞文完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得继续保持沉默。

“你们果然不是普通人。”托拜厄斯闻言反而平静下来，“神谕又一次应验了，你就是献给吾神最好的贡品。”

“神谕？”海德抬头，明明是个阶下囚，却摆出了一副睥睨众人的神情，“你是做了个不知所云的梦，然后就把自己的梦话当做神下达了旨意？梦中你亲爱的神叫你来绑架我？”

“像你们这种缺乏对神的敬意的家伙怎么知道！那是神使交待给我们的重要使命！近期会有不知死活的人冒犯黑暗神，务必抓住他们血祭，以安抚神灵、震慑敌人！”周围的信徒嚷嚷道。

“神使？”这次瑞文抓住了信徒们口中的新词。

“闭嘴，这不是你们该知道的事情！”托拜厄斯抬高声音呵斥道，周围骚动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距离祭祀还有一些准备工作，大家先去准备吧，这里由我来看守。”

人群渐渐离开，只留下托拜厄斯。

“喂——再说说你那伟大的黑暗神啊，他为什么要抓我？血祭要干什么？”海德像个无赖一般挑衅。

但托拜厄斯并未分心给被绑着的祭品。他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摊开，铺在桌面，接着埋头对着纸上的纹样，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

百无聊赖的海德又开始关注托拜厄斯的笔下。

“魔法阵？”海德看着托拜厄斯手下逐渐成型的图样，只一眼便看出玄机，“火焰？雾？这是献祭的魔法阵？祭品是被活活烧死然后在黑雾中消失的？”

托拜厄斯停下了手：“你怎么知道？”

海德没有理会，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魔法阵继续叨叨：“魔法阵的发动需要魔力，你们都是普通人，怎么启动？”

眼见海德转移了话题，托拜厄斯不再有兴趣，只是继续沉默着完成手中的工作。

魔法阵的绘制非常复杂，但托拜厄斯显然对此已非常熟练，他只是不时抬头看一眼桌上的纸张，将魔法阵的细节完善。

不多时，地面形成了一个完整而陌生的巨大魔法阵。

海德远远研究着魔法阵：“原创魔法阵，功能叠加复杂但是相当强力……也就需要大量魔力启动。”

“靠强制抽取祭品的魔力？不对，这种偏僻的小地方是不能一直找到有魔法天赋的人的，需要替代魔力的动力，最方便取得的动力……生命力……血……你们也要献上血。”海德一边飞快地思考，一边自言自语道。

托拜厄斯越听脸色越难看，他丢下手中的东西，一把揪住海德领口：“你究竟是谁？”

海德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你们伟大的神使没有告诉你要绑架的祭品是谁吗？”

“没有必要，冒犯神之人皆须受死！”

“那可真是残忍的邪神，又要祭品的生命，又要信徒的鲜血。你信奉他是为了什么？”

“住嘴！所有人都丢弃了我们！放任我们自生自灭！只有黑暗神看见了我们！只有他能够拯救我们！”

“哦？你们所谓的神给你们带来了什么？”海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嘲笑道，“他治好了你们的怪病了吗？”

“这是必要的牺牲！神使说了，这是召唤黑暗神的仪式！只有灾厄才能请来黑暗神的降临，只有黑暗神才能清洗一切的痛苦！”

“灾厄？”海德眼神一闪。

“疾病、战争、饥饿、死亡，所有的灾厄！黑暗神会在混乱中降临，将一切归零。”托拜厄斯将海德一把丢到魔法阵中心，“黑暗诞生自灾厄，力量应咒诅而生，苍白的疫病、鲜红的战争、漆黑的饥荒、灰暗的死亡，黑暗即是永恒。”

这段不明所以的文字十分绕口，没有接受多少正规教育的托拜厄斯却将它背诵得异常熟练。

瑞文正要挣脱绳索上前救援，但是海德一个眼神制止了他：“这就是你们的教义？真够洗脑的。”

“住嘴，这是预言！”托拜厄斯俯视着趴在地面的海德，“疫病早已发生，饥荒随之而来，战争不止，死亡无处不在，现在正是黑暗神降临的绝佳时机，只要献上足够多的祭品，神就能拯救一切。”

“人类不过是柴薪，是吸引黑暗神的燃料，若火焰不够旺盛，那就需要再添加一把柴火！”

没救了。

瑞文远远观望着托拜厄斯疯狂的表现。

他神色向往，语气癫狂，像是在崇拜他的神明，又像是在说服自己，音调逐渐提高，最后几个字尖锐得近乎歇斯底里。

温特族信奉自然，相信万物的轮回。瑞文自然也有信仰，却绝不是这种疯子呓语出来的信仰。

帝国内也是，虽然托皇帝的态度和不拘小节，对神明的信奉比较开放，并不严格强制神明崇拜，但据他所知，大陆上没有哪一种正统神的教义主张血腥祭祀，靠祭祀来请神降神更是一通胡言乱语。

同样的，以常识来说，一个偏僻村子的村民无论如何是无法编撰出一通似是而非的教义，甚至创造出一个全新的魔法阵。

他们已经抓到了关键，那个开始布道的神使。

他们还需要收集更多关于神使的情报。

瑞文思索着托拜厄斯之前的话开口道：“你口中的神如何拯救一切？你的神使有提醒你吗，你的神至今未曾降临，而你手上已沾染了足够多的鲜血。”

瑞文吸了口气，即使已经经过清理，地窖里仍有挥之不去、浓重的腥臭味。

“那又如何？神使大人说了，黑暗神是全知全能的，祂降临之时，一定能将所有的死者复活。”托拜厄斯空洞的视线滑向瑞文，那眼神早已丧失理智，只余下坚定不移的狂热，让瑞文也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你召唤黑暗神的目的吗？你想要将死者复活？”瑞文轻叹，“神使是这么和你说的吗？这位神使又是如何得知的？”

“为神献上身躯之人将获得新生，自灾厄诞生的神明，也必将终结一切灾厄……”托拜厄斯喃喃重复着。

这次是海德打断了，他毫不留情地嘲笑着。

“你还是小孩子吗，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海德嗤之以鼻，“死者复生，下一步是不是时光倒流了？你为了童话故事杀了多少人？”

瑞文皱眉，情报还没有完全套出，海德在进行没必要地激怒，但是海德没有理会他，他的语气有些急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情绪和平时稍有不同地透出厌恶：“醒醒吧，那自称神使的骗子是在问你们要钱？还是要人？我也能起死回生，你又能给我多少钱？”

托拜厄斯的呓语停止了，他歪头，神色不明地俯视着脚下的人，海德则笑嘻嘻地和他对视。

托拜厄斯竟然也跟着笑了笑。

空白一片的脸上扭曲出一个十足恶意的笑容，然后下一秒，他狠狠一脚踹向了海德的腹部。

“海德阁下！”瑞文忍不住叫出声来。

海德被踹飞了一段距离，砰地一声撞上了桌脚，才堪堪停在了魔法阵边缘。他忍不住轻咳出声，下一秒又被人踩上了肩膀，左肩被大力碾压了几下，他感到骨头都几乎要碎裂了。

托拜厄斯的力气超乎想象！这完全不是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村民该有的力气。

实打实挨了两下让海德的喉咙泛起腥味，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顾不上从嘴角留下的血，他只是用口型比划着：“找到你了。”

看着海德的表情，瑞文惊疑不定，随后他也迅速反应过来。

他们一行人此行的目的：魔法诅咒。

先不论是不是魔法诅咒，他们怀疑十之**有人在西部边境实施非人道的魔法实验，而现在不知为何，海德确信了，托拜厄斯就是实验体之一！

瑞文的心跳都加快了一瞬，但他立刻察觉到，托拜厄斯的状态并不正常。

狠狠踩着海德并不能让托拜厄斯撒气，他略过地上的人，从桌上抽出一把刀，毫不留情地划开自己的手臂，顷刻间血流如注，他不在意地将血倾倒在魔法阵上：“既然你冥顽不灵不信仰黑暗神的荣光，不如亲自体验一下吧。”

“见到吾神的时候，记得向祂致以我最崇高的敬意。”

感谢您的阅览。

*你用说谎的钓饵，就可以把事实的真相钓上你的钓钩。——《哈姆莱特》

*不幸已经开始，更大的灾祸还在接踵而至。——《哈姆莱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一幕 第十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