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又逢春 第5章 散是满天星，聚亦是此间少年

厚重乌云密布，偶有雷电叱咤，山谷的异常状况，分明已经到了挑衅的地步。

崖顶，有的人愁容满面，亦有人云淡风轻。

耘耳叹息，“我的天网接收不到谷底的消息，他们……不会凶多吉少吧？”

“嘘。”玄武双手赶紧捂上耘耳的嘴，“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小老儿我算了一卦，他们定能化险为夷。”

方澄摩拳擦掌，准备好了去战斗，“你除了会算卦还会干嘛啊，还不如我们直接去看看呢。”

弥野好声劝道，“方堂主你先别急啊，我们要行动不得和天门长老们商量商量嘛。”

“再商量，再商量，一会人都凉了！”

弥野眼含笑意，视线挪向后方，“诶，苍梧长老他们来了。”

方澄步子急切迈去，“苍梧鱼，你们俩讨论出来啥了没？”

苍梧鱼神色如常，淡然开口，“她这是给我们合一宗下战书，只不过是让这些小辈迎战罢了。”

毕方昭也连连点头，“苍梧和我商量过了，既然小辈们接下了这份‘战书’，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对他们而言，这也是考验嘛。”

方澄看着天门这两位长老不急不忙的模样，欲言又止，但他明白，苍梧鱼无疑是最了解这个要搅得合一宗天翻地覆的人。

天门长老一致认为可按兵不动，地局又怎会先行。

弥野调侃道，“方堂主，山谷里面都是生息，又没有我们人族，没那么容易死的。”

方澄熄了熄火气，盯着崖下黑云陷入沉思，“这才是真正的考核，算了，这点鼠兽能掀起多大风浪呢。”

……

暗河的尽头，排列着长短不一的条条巴蛇，远远眺去，似乎是一种神秘古老的图样。它们之中，有的被撕下蛇皮，血肉模糊；有的身体遍布啮齿撕咬过后的累累伤痕，气息奄奄；有的搅在一起被绑作死结，成为相互窒息的枷锁。就算是轻易被折磨致死的，面容也相当狰狞，而且它们都无一例外的，被自己的獠牙死死钉在石壁上，细看那贯穿之处，已经结起深黑血痂。

石壁中心，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洞，无尽的深渊张开血盆大口，贪婪抽取吸收来自这座山的息识力量，片刻不歇。

停滞流淌的暗河边，悄然开出一朵暮山紫的小花，昂扬着头，似在探听。

正是鸢尾的一朵化身。

梅霜，岑央央，锦绣三人异口同声问询，“可有什么发现？”

鸢尾摇了摇头。

三人齐齐低下了头，落下失意。

沉闷许久的地启好不容易扯起一丝嘴角，“若是我们真被困得出不去，天门长老们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阮泠开口问出心中疑窦，“叶姑娘，你好像早就知道这里的奥妙？”

叶棠梨泰然自若，“我也是偶然发现，这里的困境…不正是考核的一部分吗？大家想获得宗门长老的青睐，难道不愿意搏一搏吗？”

梅霜点头如捣蒜，“对，我们要迎难而上。”

岑央央双手抱胸，“好啊，我们的息识撑不了多久了，在这里不过是送死罢了，怎么搏一搏？”

叶棠梨答道，“为今之计，主动出击。”

“妈呀，这里好多蛇。”鸢尾瑟缩了一下，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梅霜无语发问，“你不是什么都没发现吗？”

“谁说我没发现，我刚只是在调整视角而已啊，我在青川可有‘千里眼’之称呢。”

锦绣身上还是灰扑扑的，也顾不得打理，“行行行，你最厉害，那你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鸢尾变戏法似的在空中画了个圈，“喏，你们自己看，我可没骗人。”

众人看着不太清晰的传像，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岑央央的盛气凌人在这声颤音里失态，“它们这是在祭祀？”

阮泠声音里透着寒凉，“也是报复，力量疯长后的解恨。”

叶棠梨没什么反应，似乎一切尽在意料之中，“巴蛇是鼠兽在玉虚最大的天敌，这里既有鼠兽成群，那定然有巴蛇，我没骗你们吧。”

锦绣和地启一般笑的勉强，“是，确实有。”

难怪把山上翻了个遍都找不到巴蛇，分明是都快死绝了。

“现下不瞒诸位，阴差阳错，我在这里发现了半山玉。我也是发现了这一点蛛丝马迹才妄加揣测，没想到还真被我猜对了。”

岑央央恢复冷静，“半山玉，定阵之石。”

梅霜疑惑，“定什么阵？”

阮泠面色凝重，为几人解惑，“传闻无字天书中有一阵法可使难以化形的识兽修得人形，抽取五行息识力量为己用，而半山玉，就是这定阵之石。”

语罢，只有地启和梅霜一脸懵圈。

鸢尾目露赞许，“原来这么多人都听过这个传闻，我还以为就我和叶姑娘知道呢。”

“那你还来？”梅霜看鸢尾就像看傻子一样。

“你才是这里最大的傻子！”鸢尾敲了敲梅霜的头，瞟了一眼地启，又调笑道，“哦，地启是第二大傻子。”

地启满脸无辜，简直无妄之灾，“那我们只要让定阵之石改变位置，破坏阵法，那不就可以出去了？”

梅霜看向叶棠梨，“棠梨，你的任务既然成功了，那你是不是已经动摇了这阵法？”

锦绣抬头仰望盖顶乌云，“看刚才那个样子，阵法稳固得很，她恐怕并没有成功吧。”

叶棠梨开口，“确实没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的半山玉总共有五只，必须一齐离位，才能破坏阵法。我有一计，就看诸位愿不愿意配合了。”

梅霜率先支持，“我愿意！”

其余人逐渐有了眉目，颇有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齐声道，“但说无妨。”

叶棠梨用手指了指其中二人，“你们——为饵，吸引火力，动静闹的越大越好。”

梅霜弯弯眉眼藏不住一丝期许，“好啊，我可以去打架。”

岑央央无语，“她那么爱打架让她去就算了，我怎么也要作饵？我不要！”

鸢尾笑的合不拢嘴，“你可是我们这里面最大的香饽饽了，紧俏得很！况且梅霜一个人打的不尽兴，你俩一起有个伴嘛。”

阮泠补充道，“火行生息少见，况且，以鼠兽睚眦必报的德行，你杀的鼠兽最多，无疑是它们最大的靶子。”

岑央央咬咬牙，默许了下来。

“鸢尾你负责在此联络众人，剩下的人，负责解救半山玉。”

梅霜数了数人，“不对啊，棠梨。只剩下你，阮泠，锦绣，地启，还差一个人呢。”

叶棠梨使劲揪了揪钦钦的耳朵，“你忘了，这儿还有一个在装死。”

“痛痛痛，我只是在保存体力而已嘛。”

“所有人，见机行事，不可轻敌！”叶棠梨又凑近钦钦耳朵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

……

岑央央和梅霜循着鸢尾的指示找到了暗河尽头，准备大干一场。

“这地方也太恶心了，本小姐让你们这些鼠辈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蓬荜生辉。”

岑央央轻抬细腕，手中汇聚息识，骄傲双眼被火光映红，利落打出一掌，直直朝那石壁中心的黑暗攻去。

可见那团黑洞毫不客气的把所冲过来的火焰尽数吞入口中，依旧不肯餍足。

梅霜在一旁幸灾乐祸，“那是个无底洞诶，岑大小姐。”

“那你要怎么办？”

梅霜又使出一招踏雪寻梅，圈圈黄梅一朵朵飘落在巴蛇的头上，乒乒乓乓，就像正在解冻冰河，先裂出冰隙，再慢慢松动，最后，让巴蛇一条接一条与石壁分离。

原本在等待时机的鼠兽倾巢而出，密密麻麻把二人包围起来。

岑央央活动活动筋骨，“哟，好大场面。”

梅霜笑道，“可不是。”

头顶依旧黑暗，空气中，烧焦烟味和冷冽寒香交织，地上一片狼藉。

鼠兽一轮又一轮围上来，二人背靠背作战，败退一圈又一圈鼠兽。

岑央央擦了擦额上的汗，望向蓝紫小花，“鸢尾，他们到哪一步了？”

鸢尾声音传来，“快了，快了。”

语罢，鼠兽停下脚步，攻势不再，暗河尽头陷入死寂，唯有二人喘息的声音。

片刻后，一阵拍掌的声音在空谷传响。

尖锐沙哑的话语钻进二人的脑中，“不错不错，品相极佳，我很满意。”

隐隐黑雾间，藏着一个佝偻人影，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就闪到二人身前。

许是才化形，他后背弓着，依旧保留着作为鼠兽灰暗的皮毛，双脚勉强立在地上，双手长短不一，额头过于饱满，鼓起一个大包，头倒是光秃秃的，却有一道道瘢痕。

与这个丑陋形象格格不入的，是它居然人模狗样的穿了件宝蓝水纹的长衫，因着衣裳过长，下摆被撕咬了一截，线条凌乱。

这个可怖的“人”狞笑着，渗漏口水，挂在嘴角，那双眼里充斥着渴望，看的人心里发毛。

猥琐的目光从头到脚打量起岑央央来，最后停在她的胸口处。

梅霜执剑把岑央央护在身后，语中满是不屑，“鼠兽就算化了形，还是丑陋不堪。”

“哪算什么人形，我看他，从头到脚，也就只有头和脚了。”

才化形的鼠兽气急败坏，“你们，都是贱人！不过就是投胎投的好，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的！”

他嘴里吐出一团黑气，“小的们，上！”

二人赶紧屏息静气，息识就快耗散殆尽，在做最后的抵抗。

梅霜消耗太大，晕了过去。

看着就要被鼠兽淹没，岑央央心中默念：叶棠梨，我们的小命可就交给你了。

……

五朵鸢尾花分身同时传话，“准备好了吗？收到请回答！”

鸢尾这先显现了最近南面的传像。

钦钦头上被砸了几个大包，眼睛也红红的，嘴里叼着一只挣扎的半山玉，艰难点着头，算是回应。

然后是西方。

叶棠梨牵着不良玉的一只小爪子，“我们这儿一切顺利。”

东方，锦绣也点了点头，“我这儿当然也没问题啦。”

看着被金色丝线团起来的一只半山玉，吊在石壁上，好似放弃了抗争。

鸢尾看了看无助小兽，“锦绣，钦钦我就不说了，你倒是对它温柔一点啊。”

锦绣在理衣装，答道，“我已经很温柔了。”

鸢尾无奈，“得，我看看中间的地启吧。”

地启这边，黄土把半山玉整个包裹起来，露出一双眼睛和一个鼻子，似乎等着把它踢出去。

鸢尾颇有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愤懑，“地启你有病吧？不是说不能伤害它吗！”

地启傻笑，摸了摸鼻子，“我心里有数的。”

鸢尾又无奈摇头，“诶，最后是阮泠那边了。”

北面的一处洞穴，有一个晶蓝水球，盘旋在空中，里面被困住的半山玉毫无怨言。

阮泠声音清脆，“我这边也好了。”

“行，我数三二一，大家一齐把半山玉移出洞穴。”

鸢尾倒数，“三！二！一！”

顷刻之间，五处洞穴坍塌，谷底爆发一股强烈气流，把人和兽都击倒。

鸢尾从地上爬起来，欣喜万分，“大功告成了！”再看岑央央和梅霜那边的情况，好不容易链接起来那边的化身，但她看到眼前景象微愣，心中不免紧张起来，“遭了。”

梅霜躺倒在地，岑央央用息识铸成金色光罩护住梅霜，自己则选择继续苦战。

鸢尾全力喊出，“岑央央，小心背后！”

岑央央大汗淋漓，轻喘慢息，视线愈加模糊，她精疲力尽，已是强弩之末，根本躲不掉背后的偷袭。

佝偻身影的小人坏笑，“你们，都是我的了，我要好好享用。”他瞬移到鸢尾化身跟前，“哟，这里还有个小眼睛。”

那朵化身被连根拔起，捻成碎渣。

鸢尾眼眶流出两股鲜血，垂垂浸润衣领，虚弱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