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又逢春 第4章 是不良玉又如何？

微风与染黄的落叶在空中飘摇，月明星稀下，山谷的景色依稀可辨。

叶棠梨揉着额头，缓缓起身，让身上的落叶如愿以偿归了根。

掌中又生出绿光，探照脚下的路。

“呜呜呜”

难听的哭声似乎是从前方那个空幽洞口传来，别说月光，连日光都照不进去的阴暗深处，总是容易暗藏伤悲。

叶棠梨闭眼，黑乎乎的一片，有一团金色的圆点似被定住，不曾移动。

难道这谷中一只金行生息被困住了？

救或不救？答案由叶棠梨前行的脚步回答。

掌中的绿光更亮，把阴森的洞穴覆盖。

就要抵达深处，空中却有乱石袭来，还好她及时退到了石壁后。

“不要过来……呜呜呜……不要过来。”

“你是谁？被困在洞里了吗？”

“跟你没关系，你走啊！”声音委屈又蛮横。

叶棠梨心念，就不该管这闲事。

正要往回走，却发现那扔过来的东西，哪是什么石头，明明是带肉沾血的——鳞片。

叶棠梨试探一问，“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你是金行识兽？”

它怒道，“不是！”

“你躲得挺好。”

“你走啊。”

叶棠梨揉了揉额头，“哎呀，头疼，你砸到我了，不给我道个歉？”

委屈的声音传来，“对不起。”

叶棠梨微微一笑，心想这小兽也太好治了，“你这么不想让别人看到你，为什么？”

对面再无声响。

“我是合一宗的人，你有任何需要，我可以帮你。”

叶棠梨小心翼翼前行，这次它没有阻拦，看来合一宗的名头还挺好使。

只见那圆滚滚的小兽端坐在石上，呜咽着用爪子拔着身上的石鳞，落得全身鲜血淋漓。

这石鳞挨着它的血肉，却不像生来就有的，像是死死吸附在动物身上不要脸谋求共生的藤壶，密密麻麻，看着只觉得身子发痒，头皮发麻。

叶棠梨靠近细细查看，这可怜小兽唯独头顶是光洁的，在绿光的照射下，有着润玉一般的光泽和透亮。

“你是……半山玉？”

小兽方才强装的镇定溃不成军，泪水决堤，“我这样子不配做半山玉。”

“我…我…是…不良…玉…”

叶棠梨俯身环住这只病兽，明明是安慰的话，却带着几分坚定，“是不良玉又如何？你这就要认输了？”

她长舒一口气，柔声道，“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它微微颔首，炯炯有神的大眼里装着星辰。

“从前啊，有一个女子，生下来额上就有青色的胎记，别人都说她丑陋，她却不这么认为，她只觉得，明明是他人眼神不好，明明她那隽秀的五官才更该被人注意。你猜后来，人们怎么看她？”

小兽哑声，“不知道，后来怎么样？”

“她把额上的的胎记描的更突出，只要她一抬眼，额间的青纹就像藤蔓一样，又向上爬了一寸。”

“可是，我本该光滑的身体，是被这崎岖的石鳞覆盖，和那青纹不一样。”

叶棠梨坦然，“我想要告诉你的，是你可以不喜欢你身上横生的石鳞，但你要认同你自己，绝不能伤害自己，就算是不良玉又如何，你永远是最无可替代的——你自己。”

她轻拍它的头，“懂了吗？”

自称不良玉的家伙低下了头，坚定了许多，“我懂了。”

叶棠梨莞尔一笑，摊开手，“现在宗门需要你的十条筋退进行研究，可以给我吗？我一定帮你恢复如初，好不好？”

正好磨一磨这只半山玉的尖锐指甲，免得它伤心又用爪子拔掉血肉。

它感激抬头，期许着说，“拉勾！”

“好！我绝不食言。”

待向这只半山玉告别后，它褪下的筋退被收入囊中，叶棠梨腰间的珠结不停晃动，青光乍现，直抵夜空，撞在一张闪烁片刻的大网上。

空中现了一行小字：木行生息——叶棠梨完成任务。

……

梅霜靠在树干上，居高临下观察鼠兽行踪，钦钦不在，她半天都没瞧见一只。

一只肥胖硕鼠闯进了她的视线，梅霜瞄准目标，她作弓弦，剑为流矢，迅疾射出，在空中划过一道似闪电的银迹。

可见夜空一亮，突然涌现一行小字。

梅霜欣喜，没想到棠梨比她还快完成任务。

待落了地，却没在剑下看到那只鼠兽。

“怎么回事？”

正欲将剑入鞘，几滴水甩在她脸上。

“不对！”

梅霜立刻闭上眼，往那树后的星蓝光点攻去，“好大胆子，敢抢本姑娘的东西！”

她点地腾飞，挥剑掐诀，剑尖汇聚息识，周身盘旋圈圈黄梅，就一瞬间化为冰刺，齐齐往那树后击去。

那人反应也迅速，引出海水旋成龙卷把自己护在阵中。

一时间，草木林动，这片不大的空地上，蕊黄的冰刺被搅入蔚蓝漩涡，天地间好似生出了琉璃做的金盏一般。

梅霜见势不对，凝聚全身息识，人剑合一，如那天外来物般冲入阵眼。

刹那间，一股强大的气流似要荡平这块土地，水花四溅，黄梅飘摇。

那人躺倒在地，一袭天蓝衣衫，胸前却氤氲一朵突兀血花。

“姑娘何必如此动怒，咳咳…”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只硕鼠扔向梅霜，又吐出一抹鲜红。

梅霜剑尖残留一点息识，只消一挥，硕鼠化为齑粉。

她嘴角微扬，“就当是为土地施肥喽。”

梅霜昂起头，毫无歉意，“不好意思啊，是本姑娘先看到的。”

“不过，你能接住我第一招踏雪寻梅，还算可以。”

“谢姑娘认可，我也是追着那鼠兽来这里的，没想到是姑娘先发现了它，实在抱歉。”

梅霜理了一下鬓发，“呃，不跟你计较了。”

又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阮泠。”

“哦，本姑娘叫梅霜，无惧风霜的霜。”

阮泠缓缓抬头，眼波里闪过一丝亮银，“嗯，记住了。”

突然，清澈铃音打断二人间的对话。

“不好，棠梨有危险！”

……

空寂山谷，月下三人。

梅霜担忧询问，“棠梨你没事吧？伤着哪没？”

叶棠梨看着梅霜身后面色泛白的男子，“他是谁？”

男子温润答道，“水行，阮泠。”

梅霜觑了一眼阮泠，“我不小心把他打了一顿，他说自己太虚弱了，非要跟来。”

叶棠梨点了点头，“也好。”

这里，人越多越好。

“棠梨，你没事叫我来这里干嘛啊？”

“这里可以完成你的任务，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个山谷有古怪？”

阮泠回答，“黑气缭绕，树叶泛黄，枯草遍地。这幽谷，怕是与鼠患来源脱不了干系。”

“诶，还好棠梨发现这里了，肯定有许多老鼠，不过我都要怀疑我们杀得过来了不。”

叶棠梨坦然，“为今之计，是联络众人，交换信息和汇聚力量。”

“那倒容易，只需将想说的话在心中默念，把珠结置于头顶就行。”

“有那么容易？”

梅霜不信，心中默念一句本姑娘战力第一，拔下腰间珠结放在了头顶。

“没人回我啊！你们听到了吗？”

梅霜转头，一道道信息叮入她的识海。

岑央央：谁那么不知天高地厚。

锦绣：就是，比你都狂。

地启：梅霜是谁啊？别以为在东边，你们木行就不得了了。

鸢尾：打起来，打起来。

梅霜赶紧把珠结放下，“太吵了，我不屑理会。”又拍了一下阮泠，“诶，你怎么知道？”

“报名时给的宗门手册你们没看？”

梅霜：“哦，忘拿了。”

叶棠梨：“发完了。”

阮泠轻笑，“叶姑娘既是第一个完成任务的，那就由你来召集众人吧。”

叶棠梨把珠结置于头顶，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识海又热闹起来。

岑央央率先发言：战力第一也在吗？

梅霜想也没想：咋的，想单挑？

鸢尾：有好戏看喽。

锦绣：你们那有没有巴蛇？（注①）

地启：诶，我也在找这个。

叶棠梨：有。

……

锦衣女子似光一般从天上撒下来，手里抓着什么东西，稳稳落地。

她的头发被一丝不苟的盘成凌云髻，又斜插两支红宝石点缀的金钗，本就面容姣好，再加上通身的贵气，倒显得与这空谷格格不入。

“诶，你放我下来！”

叶棠梨三人本来不抱什么希望，却见有人来了，定睛一看，居然是钦钦被人提溜着，在空中挣扎。

抓住钦钦的女子调侃道：“跟着我，保准你的金毛油光蹭亮。”

钦钦不断扑腾，爪子亮了出来，但一点儿也碰不到抓住它后脖颈的手。

“叶棠梨！梅霜！你们救我啊！”

梅霜：“这位姑娘你别不讲理啊，这个吞金兽可是结了约的。”

皓月当空，有一团火点亮残夜，不屑道：“那有什么，把主子杀了不就行了！”

叶棠梨心中一惊，这人好大的口气。

那团火不再燃烧，好让人看清她的身姿。

火红的衣装明明已经够显眼了，偏偏她头上还插着几只翎羽，因为隶属火行，自身过于温暖，即使片片娇嫩的肌肤裸露在外，也不觉寒凉。如此这般风情，却不艳俗，正如园中争得百花春的牡丹，尽显端庄，而且更令人艳羡的是，她永驻其华。

阮泠试图缓和气氛，“锦绣姑娘，岑姑娘，我们召集众人是为大家齐心，断不可先内讧起来。”

岑央央轻蔑一笑，歪了歪头，“不，我是来打架的。锦绣！”

锦绣嫌恶地从灵囊里甩出几只奄奄一息的鼠兽，“放在我那好久，恶心死了。”

火苗舔舌，鼠兽灰飞烟灭。

天空又现一行小字：火行生息——岑央央完成任务。

“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打了架就走。你们俩谁是梅霜？”

梅霜没见过这么狂的人，“本姑娘是，你想怎样？”

“就你？战力第一？我们比试比试？”她又睨向叶棠梨，“那个就是叶…我想一下啊，叶棠梨吗？居然比我先完成任务，你又有什么本事？”

锦绣落坐在巨石上，锦衣上嵌着的金丝折射光点，催道：“岑央央你打快点，你还答应了要帮我找巴蛇呢。”

锦绣左手撑着头，玩弄起吞金兽，“你…”

没想到身下的石头竟升了空，尘土飞扬，令她的洋装变成了土裳。

顶起石头的男子体格健壮，蓬头垢面，原是从地底钻出来的，也就是脸上还洋溢着青春朝气，不然就要被认成乞丐了。

锦绣怒了，把钦钦扔一边，“地启你遁地的灵技没练好就呆在你的地下别出来！脏死我了！”

紫衣少女双脚勾住枝干，倒挂在树上，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们也要打一架吗？”

梅霜无语，“鸢尾你怎么来了？”

鸢尾绕着树枝在空中转圈圈，就像耍了个杂技，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来玩啊！”

叶棠梨看着眼前乱象，一时间竟无言，最终还是决定直面风暴。

“想必诸位也是此次考核中的佼佼者，谷中的奇怪一看便知。可有发现，这里来了，可就走不了了。”

众人瞪大双眼，幡然醒悟，现在也快天明了，头顶居然不见一丝天光。

阮泠后背冒起一层冷汗，没想到这次考核还不容易，恐怕不好脱身。

岑央央不可一世的眼神被惊诧带过，这里，确实是能困死人的绝佳之地。

地启试图再次遁地，足下的土地，却根本感受不到一丝土行息识力量，他无法通过这里到达任何地方。

梅霜心中罕见泛起忧虑，来之前与阮泠过了几招，耗散不少息识，没想到这儿的情况那么棘手，棠梨这里分明有事。

“外面已经天明，无人再敢靠近这片乌烟瘴气之地，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叶棠梨脱口而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钝器在光滑石板上摩擦，刺耳非常。

鸢尾则是又雪上加霜，脸上灿烂的笑容更显诡异，“我们的息识也在流失诶，好久没有遇见这么刺激还有趣的场面了。”

注①：山海经——巴蛇：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君子服之，无心腹之疾。其为蛇青、黄、赤、黑。一曰黑蛇青首，在犀牛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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