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成结 第55章 无端浩劫

听闻镜殇说起几千年前的往事，仿佛很遥远，又仿佛近在眼前。当年，他不告而别，消失得了无踪迹，她难以相信，怎么也不愿相信，那个前一天晚上还拉着她的手，口口声声说爱她，与她一起憧憬未来的男子，就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彻底离开了她。

看到一片狼藉却没有活人气息的战场，她整个人都懵了。她不顾鲜血浸湿她的裙摆，不惧地上死尸狰狞的样貌，如同失心疯一般，在整个战场上奔走，一遍一遍喊他的名字，一寸一寸搜寻他的踪迹。可是并没有用，她找遍了所有的地方，翻遍了所有的战壕，却始终都找不到他。

难道……他遇到了不幸？

不可能，不可能！魅婀一遍遍在心中否定着这个答案，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她扑到那些尸体堆中，无休无止地寻找，忍受着扑鼻而来的血腥之气，压抑住胃中颠涌而上的恶心，把那些无法辨识的尸体一一翻转过来，看清每一个死者的容颜。

魅婀几乎找遍大半个战场，却还是一无所获，那些躺在地上伤口狰狞，被鲜血浸润，形容可怖的尸体，其实都是翼族的同胞，如今，却只能在这里安息长眠。

就在魅婀找得心急如焚的时候，那些尸体堆里，陡然伸出一只黝黑的手臂，一下子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魅婀吓了一跳，差一点叫出声来，定睛望去，那人被一根长矛穿身而过，牢牢钉在了地上。此时鲜血淋漓的脸上，一双痛苦而哀伤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阿漾！”魅婀认出了他，他是城主手下第五支突击小分队的队长。

阿漾的口唇上下翕张，像是在说什么，魅婀凑过身去，靠近他的脸庞，试图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城主……城主……”从沙哑而破碎的声音里，魅婀辨认出了这两个字。

“城主怎么了？”魅婀急声问道。

阿漾的声音微弱，几不可闻，颤抖的口唇里终于说出了魅婀想要知道的信息。

“城主……他们……升天了……”

魅婀怔住了，这短短的几个字对于她来说不啻于石破天惊。升天？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

魅婀知道，当这场疯狂的冲突之战愈演愈烈的时候，城主尚皓就提出了让翼族人升上九天的想法，可当时这个想法，遭到了大多数人的反对，包括她的恋人——镜殇。

镜殇曾对她说过，他不愿意离开云荒，不愿意放弃他们费尽心血建立起来的辉煌文明。

“魅婀，我不能走，我要帮助城主制止这场战乱，我们不能选择逃避，这是作为一名翼族战士应该有的信念。”

“镜殇……”魅婀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担忧地叫出了声，可她却偏偏说不出半句制止和挽留的话。

“战争马上结束，等我回来！”

魅婀对他最后的印象，是随着他那义无反顾的远去步伐而飞扬起来的披风，在风中凛凛抖动，就如战场上那威武峥嵘的战旗。

可是这一去，他却永远没有回来。魅婀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做出升天的决定，镜殇他，不是强烈反对的吗？

“魅婀，你知道吗？这场无端的浩劫是翼族之人考验灵魂，荡涤心灵的必经之路，只有直面这一切，义无反顾地走过去，才能找到生存真正的意义。”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说出如此坚定坦荡话语的人，却并没有守住他对全体翼族的承诺，当然，最重要的是，是对她这个恋人的承诺。

魅婀望着眼前血流如河、惨绝人寰的战场，身体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哪怕她再不愿意相信，也无可奈何了，因为事实就在眼前，他……真真实实地离开了她！

……

几千年前的往事，那段曾经让她痛苦不堪却始终深藏在心底的回忆，如今就像那黑暗里骤然点起的明灯，一下子照亮了她的灵台。

“镜殇……我并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魅婀的眼眸泪光闪动，却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流下来。

“女神姐姐……”一旁的朱颜见魅婀伤心，便走过来扶住她的肩膀。

魅婀勉强牵起一个笑容，望向一旁仍在专心疗伤的白衣男子，只见他的面色已无方才那般苍白，唇瓣也渐渐有了些血色，显然性命已是无忧。

魅婀自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递与朱颜，这个是我在慕士塔格雪峰顶处寻得的灵芝仙草，是修补真气的良药，可助他更快恢复。

朱颜接过药瓶，脸上露出真诚的欢悦，对着魅婀连声道谢。

魅婀幽幽叹道：“朱颜，这世上的缘分，当真是难测难料，初见时我们兵戈相向，而如今竟能相知相惜。世事，竟是如此奇妙！”

“女神姐姐，你不要难过了，如今当年的事情都已说清了，你也不要再耿耿于怀了。”朱颜脆声说道。

魅婀颔首，神情怅然若失。

朱颜见魅婀如此，心中无端地生气起来，对着镜殇嚷道：“哎，我说你，七千年前让神女姐姐伤心，现在怎么还这样？”

镜殇见朱颜拧眉嗔怒，娇声呵斥，却也并不着恼，只哀声叹道：“阿颜，你不要我就算了，怎么还要指责于我？我也是有苦衷的呀！只可惜当年离去之后，一直没有机会解释清楚。”

“镜殇……”魅婀默默看了他半晌，迟疑着开口：“你……既然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镜殇苦涩地笑了起来，“魅婀，你知道的，当年，我是并不愿意离开的。”

魅婀看着眼前男子熟悉的容颜，那张脸，眉眼深邃动人，还是如以前一般英俊不凡，让她深深地着迷。

“镜殇……”她的声音轻柔绵软，似乎还带着一些乞求，“空桑主宰云荒已是多年，如今虽已走上颓路，但战乱一旦开始，受难的却是黎民百姓，多少无辜的平民流离失所，饱受折磨。就像几千年前的翼族人那样，打得你死我活，又有多少无辜的人在那场战争中丢失了性命呢？”

“魅婀，你究竟想说什么？”镜殇皱起眉头。

魅婀淡淡道：“我想说什么，你应该明白。放弃你的执念吧，镜殇，云荒已不属于我们，它现在有它的主人，不管将来的结局如何，也与我们毫不相干。我们不要再插手云荒的事了！”

听闻魅婀的一番劝说，镜殇的脸色却逐渐沉重了起来，“我做不到！我发过誓，我要带尚皓重回云荒，重建我们的盛世文明。我们丢失的一切，我要把它们全部找回来。”

魅婀轻轻地摇了摇头，“尚皓说过，九天之上，再建云浮。他从没有想过要重回云荒，不是吗？”

镜殇沉默了。

是的，七千多年过去了，翼族人在天外已开创了另一片天地，那里虽然没有芳香的花草，壮丽的山河，却也有着伸手可触的星辰和永不落幕的红日，日子过得平淡而悠然。而最重要的是，那里没有纷争和战乱，一切都是那么祥和而宁静。这难道不是尚皓想要看到的翼族人的未来吗？

他闭上了眼睛，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个人的话：“翼族的文明并不止于云荒，我们要去开拓更为广阔的世界。去七海，去九天，去不可知的未知世界。”

“镜殇……”魅婀温柔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九天之外的云浮城一定很美吧，我想去看看，你能带我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