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成结 第38章 西行送别

时影回到清修殿内，发现那个少女正在殿中等着他。她许是等得久了，竟伏在案上沉沉睡了过去。

朱颜的睡容，在摇晃的烛影中显得纯真而无邪，时影突然发现，比起初见她时，她已有了几分变化，娇憨可爱间似乎又多了些妙龄少女独有的甜美和魅惑。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呼吸均匀，就像一头刚出生不久的小兽，无端地惹人怜爱。一缕发丝，就这样挂在脸颊边，乌黑的色泽，映着雪白的皮肤，偏又是那么和谐，显得楚楚动人。

时影轻轻叹息一声，她是他一生的珍爱，一辈子都想捧在掌心中的女子，除了她以外，他不会再对任何人动情了，因为她已占据了他心中所有的位置。

颜儿……时影伸出手去，想把她脸颊上的发丝轻轻地往后拨，不料刚碰到她的脸颊，少女就蓦然睁开了眼睛。

“师父，你回来啦？”朱颜睡眼惺忪，在颊边绽放出笑容。

时影微笑着点点头。

“师父，帝君召你入宫何事？他……没有为难你吧。”

时影道：“无妨，他问我，该如何处置青罡。”

“那师父你怎么说？青罡不会有事吧？”朱颜急声问道。

“青罡此次参与谋反，被降罪是必然的结果，我已经为他争取到了最好的结局。他……被发配到空寂之山守陵去了。”

“空寂之山？”朱颜知道，那是西荒沙漠的最西端，往外就是棋盘海，与云浮遗址隔海相望。

“那可是寸草不生，渺无人烟之地，青罡他，要一辈子待在那里吗？”

时影点点头。

朱颜的神色黯淡下来，“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时影道：“颜儿，你不要急，这份责罚先让青罡领了，之后我会慢慢向帝君求情，求他降旨放他回来。”

听闻时影这么说后，朱颜总算放下心来。

“颜儿，”时影认真地看着她道：“我已向帝君请旨，护送青罡西行，这段时间我不能再陪你了。”

“去空寂之山吗？那师父，我陪你一同前去！”朱颜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时影正色道：“颜儿，这次去空寂之山，路途遥远，途中或有妖兽邪物，此行太过危险，你绝不能与我同去！”

朱颜不服气辩驳道：“师父，再危险又如何？师父去得，我为何去不得？我不是说过，师父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吗？”

时影见她如此说，知道拗不过她，只能说道：“帝君的旨意，只许我一人陪同，你，确实不能一起去。”

朱颜蔫蔫低下头去，嘴唇不由自主撅了起来。片刻后，她似想起什么般抬起头来，急声道：“师父，你的身体尚未恢复，灵力还有缺损，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冒险？”

时影淡淡道：“我的灵力已恢复大半，你不用担心。”

“可是师父……”朱颜还想再说，却被时影打断，“颜儿，我想去梦华峰顶观星，你愿意与我一同前往吗？”

朱颜不知时影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毫不犹豫笑着答应：“我当然愿意！”

……

即使是在半山腰，爬到梦华峰顶，还有一段非常长的路程。

朱颜跟在时影身后，亦步亦趋，沿着蜿蜒曲折的山道一路向上。她望着月光下那个白衣飘动的身影，暗自沉思：师父真的恢复法力了吗？如果真如他所言，已是无碍的话，为何不御风上山呢？不行，我要试试看。

时影在前面走着，突然听到后方少女“啊呀”一声惊叫，他回过头去，看见朱颜倒在地上，脸露痛苦之色，紧紧盯着自己的一只脚。

时影赶忙回过身去，伸出手来，小心地摸了摸少女的脚踝。

朱颜像是真的痛极了，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

时影无奈摇摇头，柔声道：“没有伤到筋骨，休息一下就好，不如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了就回。”说罢时影转身欲走，却不料朱颜一把拉住他的白袍，可怜巴巴地说道：“师父，我……我一个人……有点怕……”

时影想了想道：“那我背你上山吧。”

朱颜瞪大了眼睛，“啊？”

……

晚风微微吹拂，星光轻柔地洒满山坡，时影背着朱颜，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朱颜趴在时影的背上，紧紧环着他的肩颈。四周静得出奇，只有师父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离她这么近，让她特别地安心。他宽实的后背，仿佛是她生命中最大的支撑，让她忍不住想一直抱着他，就这样，抱到天荒地老，抱到海枯石烂，就这样，抱一辈子……朱颜闭上了眼睛，心里期盼着，希望这一段路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不要那么快到山顶，她还想这样，永远抱着他。

此时春意正浓，还未到夏初之时，几点流萤耐不住性子，已经偷偷地从草丛中溜了出来，互相嬉戏追逐，嚼出一阵阵香甜的幽情暗语。有一只萤火虫悄悄地飞到了时影的耳边，似乎也贪上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围绕着他的耳际飞舞，不愿离去。朱颜看着好奇，因为双手抱着身下的男子，不敢乱动，便用嘴去吹，一下又一下的，温暖的气息断断续续地拂过他的耳边，时影只觉得一阵酥酥痒痒，整个耳畔迅速红了起来。

他不由自主停下脚下的步子，稳了稳气息道：“颜儿，别闹，抓紧了。”

朱颜只觉得心中一阵甜蜜，便愈发向他靠紧了些，整个脸庞伏在他肩后的长发里，师父的头发，也是香香的，她闭上了眼睛，陶醉般地吸了口气。

正晕晕乎乎沉浸之际，听到身下男子轻声说道：“颜儿，我们到了。”朱颜睁开眼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天哪，师父，你看！”

此时他们正在梦华峰顶，向下望去，便是一片深广而巨大的山谷，而在山谷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惊奇的景象，成千上万的流萤聚集在一起，发出幽微而明亮的光芒，数量之庞大，几乎铺满了整片山谷。那些萤火虫仿佛受到了什么力量的召唤，纷纷聚集于此，如密集的点点星芒，细碎而耀眼，流动的光彩照亮整个山谷，仿佛璀璨的天河落入凡间。

朱颜定睛望去，原来那些萤火虫聚集在一起，拼凑出了一个巨大而清晰的“颜”字。朱颜忍不住掩嘴惊呼，“哇，简直太美了，师父，这是你变出来的吗？”

时影默默颔首，并未答话。

“师父，你简直太厉害了！我只知师父会驭云之术，没想到师父还能号令萤火虫！”少女眉目飞扬，拍手赞道。

“颜儿，你刚才使用苦肉计，是想试探为师，到底有没有恢复法力，能不能为你疗伤吧。”

朱颜见心思被拆穿，情急之下便想去拉时影的衣袍，却不料脚底稍微一动，便是一阵剧痛袭来，痛得她忍不住轻哼一声。

时影见状摇了摇头，眉头微蹙，忍不住轻声斥道：“傻极了！”

朱颜扁扁嘴，“师父，我若是不真的崴脚，又如何能知道，你会不会向上次帝王谷那样拆穿我呢？”

“不过……师父……你真的恢复法力了吗？”朱颜小心翼翼问。

时影点点头。

朱颜不再疑他，再次望向了山下的美景，口中不断惊叹，“太美了，简直太美了，我是在做梦吗？师父……你快看！”

山谷之内，萤火虫团团飞舞，美得如梦如幻，拼凑出的“颜”字就如师父的字迹，那样秀美，那样好看。

时影当然知道，是重明在帮他，以他现在仅剩三成的灵力，委实做不出如此盛大的场景。

“师父，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吗？“少女黑瞳闪耀，满眼喜悦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时影不置可否，只淡淡询问道：“颜儿，你是不是在想，为师为何恢复了法力，也不责罚你？”

朱颜委屈地眨了眨眼睛，“那……就请师父责罚……”

时影无奈摇摇头，“那为师就罚你，不给你疗伤，让你再痛上一阵。”说罢在朱颜的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下。

“啊！朱颜缩了缩脖颈，假意叫了一声痛。

时影看着她的样子，嘴角漾起一抹浅浅的笑。

“颜儿，你不能久站，我扶你去那边坐吧。”时影扶着朱颜，在平坦的山崖边坐下，朱颜望着山下的美景，只觉得整颗心被填的满满的，充溢着惊奇和喜悦。

时影挨着朱颜而坐，抬头望着天上变幻的星辰，这里山高谷深，地形开阔，苍穹天际一览无余。这次，他没有凝聚灵力，就看到了那片星云，在天空的西南一角，虽然还不是很明显，但已是初现端倪。

那是……南昭星！

南昭星对应的地方是……时影紧紧蹙起了眉头。

朱颜见时影神色凝重，便出口询问，“师父，你怎么了？”

时影低下头，缓缓出声道：“颜儿，你有没有听说过罗刹国？”

“罗刹国？是那个在碧落海之上的罗刹国吗？传说它是位于鬼神之渊的入口处的一个小岛，与云荒大陆隔海相望。”

时影点点头，“不错，罗刹国的地理位置其实很奇特，它正巧位于空桑和海国之间，常年以来，两国之间战争不断，罗刹国却一直处于中立的位置，没有相助任何一方。”

朱颜托着下颌沉思道：“那有些奇怪，这么一个小国，没有依附任何一国而生存，也没有被任何一方拉拢而向其投靠。”

时影继续说道：“空桑典籍之上，关于罗刹国的记载也不多，传言它被称为群鬼之国，国中住民，大都相貌丑陋，面目狰狞，形同鬼魅。”

“那……几千年来，就没有人上过罗刹岛，见过罗刹国真正的样子吗？”朱颜好奇地问。

时影摇摇头，“确实未曾。”

朱颜微微皱起双眉，“如此说来，这个罗刹国确实很神秘啊！”

时影不再说话了，再次抬头望向那团隐隐显现的星云。

朱颜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忍不住出声问道：“师父，你来这里观星，是不是就是和这个罗刹国有关？”

时影点点头，“不错，在这之前，星图之上丝毫没有显示有关罗刹国的任何迹象，可就在今天，我看到了星空的西南角落，出现了一个从未看到过的星团，它昭示着罗刹国有了一个新主，也就是他们的新鬼王。”

朱颜听得目瞪口呆，不由得脱口道：“罗刹鬼王？”

时影道：“我看这片星云，隐隐显示了不详的气息，是不是昭示着这位新任鬼王，将来会对空桑造成威胁，这些，我并不确定。”

“那师父，我们该怎么办？”

时影叹一口气，“静观其变吧。”

他有些担忧地看向身边少女，“颜儿，这段时间我不在你身边，你不要乱跑，就待在九嶷山，答应我。”

朱颜不解其意，只能含糊着点点头，但眼睛里却有着依依不舍的离情别意。

时影看着她的样子，心中一软，“颜儿，上次你下山之时，我赠你玉骨，这次临别在即，你想要我送你什么？”

朱颜想了一想，眼中泛上几片羞色，“师父，我不想要什么东西，我只有一个愿望……”

时影问道：“是什么？”

朱颜不好意思低下头去，“师父，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希望……在梦里……也能见到你。”

最后一句话，讲的十分轻微，但时影还是清楚地听到了。他看着少女眉目含羞的侧脸，想了一瞬后，在指尖慢慢凝聚起一道光芒来，他微微转动手指，这道光芒就随着他的手势，飞向了朱颜的胸前，然后倏忽一下钻进了她的衣服，瞬间在她的身体里隐没无痕。

朱颜不知所措地摸着心口的位置，“这是什么？师父……”

时影柔声道：“这是我的灵元，我把它种进你的心里。这样你就能在梦里见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