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迟 第7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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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罗迟还是放心不下无途，但基地里实在是很平静。

没有传言，长官和领导们都不说什么，大家按部就班地工作。察觉不到什么不怀好意的小动作，连一个鬼鬼祟祟的眼神都看不到。

资料上报以后如石沉大海，无途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了。

政府是不是也有犹豫不决的时候？或者对于一件事的是非曲直从来不是当机立断，很喜欢酝酿斟酌一番？

火山湖可以停止勘测，其它地方没什么不可以的吧？

罗迟感觉自己等不下去了，干什么都没劲。于是请示黄为。黄老先生说勘测是你的正常工作职责，当然可以继续履行。

然后请示罗斯，要求继续与无途合作。

看着罗斯的俊脸说出要求的时候，罗迟感到心里怦怦直跳，脸不自觉红了，不知怎样控制自己的仪态了。

聪明的罗斯并未点破，很轻松地说：“还得是那个了不起的家伙啊！你的眼光一直挺不错----我这就给你去安排。”

顾虑了那么久，事情竟然如此简单的通过了。

遇上通情达理的上司实在是人生幸事。

罗迟怀着生死离别重相逢的心情看待无途，差点激动落泪了，它的反应却让人失望透顶。

“很高兴再次与您合作，罗迟女士！”无途索然无趣地说，没一点欣然接洽的意思，并且毫无后续动作。

要命了，这一刻没有其他人在场，它却像个没有情商智慧的陌生人，一点不带出恋旧感。可以原谅它没有人类的喜怒，但不能接受这么冰冷的程式化，好似预示着未来的合作可能陷入一种僵持中。

但罗迟显然轻视了无途内在的狂热，当它撕去伪装，以了不起的率性生成坚固的能量护罩，启动强大的动力系统，带着自己从大混沌地域快速飞越至诺克提斯迷宫之内，轻轻松松地采集了几分样本，轻飘飘地说我们游历一番。

然后他们在山谷高低之间不断地腾起跳跃，来去穿梭，罗迟就明白无途开启自由翱翔的意志了。无途有激情澎湃的时候，有不同寻常的愿望，它将要带自己经历一场无与伦比的生命旅程。

无途几乎放弃了工作任务，只是象征性地严谨合规，实际它的内在情绪进入了某种疯狂模式。罗迟卷缩在它的护罩之内，依偎着它坚硬的身躯。它什么都不说，罗迟却什么都能感受到。

从高耸山脊到广袤平原，从蓬勃日出到悄然日落，从纵贯大峡谷到方圆两极冰盖，从白昼风暴到黑夜星空的种种奇丽景象，那些万里山川一览无遗，纵横捭阖笑傲古今的以为根深蒂固的伟大信念，对他们来说都只是一瞬间的事，一瞬间燃起，一瞬间熄灭。

它带着她跌落进厚重柔软的极地干冰之内，探寻晶莹剔透奇形异状的结晶体。

四千五百公里的水手大峡谷如同一道刀疤，割裂了火星几十亿年的肌肤。他们在峡谷间疾驰飞跃，从这一端到另一端，缓滩绵延，壁刃千里，断崖割裂，荒凉冷漠皆一闪而过，这样的逍遥快活难以言叙。

躲在能量罩里毫无顾虑，无论外界是什么情况，罗迟可以完全信赖无途的能力。这种感觉太好了！

无途从峡谷上方急速跌落，坠落感飙升的肾上腺素完美地延迟了视觉影像，成为记忆的一份珍藏。将到谷底后急速地反转上升，体内液体如倒灌洪流，意识直冲天际，最后站在八千米绝壁之上。

眼前的荒芜绝不是永久的荒芜，想象亿万年前那个生机勃勃的生命世界，想象多年以后复苏的生命世界，以美丽的地球为背景，俯瞰那条泥鳅曾游匿的河底，仰望那只麻雀曾飞翔的天空，一切生命旅程绝对都含有异曲同工之妙。

迎着昏小的太阳，漫天清朗，罗迟变得痴痴傻傻。

“粒子场能源，你真的不需要补充能量？”罗迟问。

“系统从未显示有此需求。”它坚定地回答。

“高级机器人太多啦！为什么你是唯一的那个？”

“粒子场能源很难压缩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我是经过了反复尝试的结果，不是唯一的一个，严格说只是唯一长时间运行的一个。”

“那些机器人呢？”

“或者未成功建立完整系数的粒子场能动机，或者被能量波动摧毁，运行及其短暂，或者毁于运行控制不稳定----”

“你很幸运！”

“我不明白幸运的具体参数。”

“塑造你的人真是了不起！”

“他是一个天才！”

“我是一个天才吗？”

“您可以为此努力，罗迟女士！”

“天才不完全是靠努力得来得，需要天赋。”

“我是那个天才一生努力的结果------”

八千米的深渊吸纳了罗迟的痴傻，面对无途一丝不苟的程式化回答感觉意犹未尽。

“我觉得我们可以寻找生命化石了，有些区域我感觉一定有----我们经过的一些地貌我觉得特别亲切，我有种异常强烈的预感。”

“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罗迟女士！”

“我愿意用一生探寻它，或许这样我也会成为一个天才----”

罗迟很少能在基地内遇见无途，感觉它在人文环境下故意躲避着自己。基地内的无途与基地外的无途完全是两个物种，但罗迟笃定它在伪装着什么，逃避什么，它的智慧足够分析人类情感的依恋趋向，并作出理性回应。

罗迟要求它来研究室协助分析资料，看着它认真工作的墨黑的背影罗迟又开始痴呆了。

当然，罗迟知道无途的敏锐。即便它无需回身，也能捕捉到罗迟此刻眼里的依恋，明白这份依恋与爱慕的纯粹性。

但它依然无动于衷。

罗迟伸出手，如同极限探出深空寻求宇宙秘密的视界。她轻轻抚摸无途的后背，它的身体立刻发生了极轻微的几乎感觉不到的震动，墨黑金属肤表很快变成了一种亮银色，坚硬的金属触感也渐渐变得温软有弹性。

虽然罗迟心里十分惊讶，却还是平静地问：“为什么这样？”

“每当接触人类的肌肤，就会触发保护机制，避免伤害人类。”

“骗人，跟你执行了那么多次任务，为何没发现？”

“您穿着护生服，我们并没有发生实际肌肤接触。”

“狡辩，丁凉也摸过你，怎么没见你改变？”罗迟愚蠢的追问。

“罗迟小姐！我的系统从未记录过此次接触-----”

“就是说你的所有经历都会被详细记录下来吗？无论大小，重不重要。”罗迟兴奋地打断。

“理论上是的，但在休眠状态和程序空白状态下是不会产生信息记录的。”无途认真地回答。

罗迟仔细瞧着它，认定这家伙在伪装。

“谁会为这点小事大费周章，我是说我一碰到了你，你就要改变颜色改变金属质感，不太可能。”罗迟嘟起嘴，一副上当受骗的样子。

“我可是那个天才一生努力的杰作。”它竟然带着一丝幽默说。这下罗迟更相信它也会心动，一定是故意躲避自己。

只是这次合作的时间太短暂了，没有感到任何预兆或者接到明确的命令，勘测任务就莫名其妙地结束了。无途再次消失不见。在很多个基地的黄昏，罗迟都看期待看见他像妖猴一般飞跃着回来。

他们共同飞驰的自由似乎要变成了一种血淋淋的教训，预示权政攻心的阴谋离不开人类生存的世界。